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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寝殿里已经烧起地龙，温暖如春，只穿里衣也不觉得冷。

姬发洗漱过后坐在桌边喝茶，他年纪轻火气旺，加上殿里烧着地龙难免干燥，总觉得口渴，这几日几乎抱着茶壶不离手。

韩烨倚在床头看书，抬头瞥他一眼，“少喝点，仔细夜里睡不着。”

“睡不着也是热的，北边儿哪都好，就是这冬天太燥了。”

又灌下一杯茶，姬发抹着嘴抱怨，“再这么烧下去我迟早流鼻血。”

“有这么热？”

韩烨纳闷地放下书，他习惯了如此过冬，今年又总担心姬发的身体，还特意嘱咐了伏安将地龙烧得旺一些，其实他自己也觉得热，但为了姬发也不是不能忍受。

走过去摸了摸姬发的后颈，果然密密地沁了一层薄汗，韩烨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若无其事道：“还以为你怕冷呢……明日叫他们减一点。”

“我打小练武，哪有这么不抗冻。”

姬发嘟囔一句，又给自己和韩烨添了茶，“你也喝点，降降火——从前在姑苏，有时候冬天只穿薄衫就够了，这儿热得我恨不得光膀子睡。”

“明日减了炭就好多了。”韩烨安抚他，又笑：“那你就光膀子睡呗，又不是没脱过，不算你失仪。”

“我什么时候——”

姬发刚要反驳，不期然想起在船上的事，一时语塞，韩烨瞥他一眼，“怎么？不光脱了衣裳，还来压着我，才几个月的光景就忘了？”

才几个月的光景，一提起这事，那时的情形好像还历历在目，当时只觉得紧张与羞耻，如今心境巨变，再回想起来，韩烨的眼神不由往姬发松垮的里衣领口里瞟去。

“那是形势所迫么……”

姬发不自在地解释，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对不住韩烨，人家金尊玉贵的太子被自己衣衫不整地压在身下，便是这会儿想来也觉得不妥，更怕韩烨误会他经常这样行事，忙补充道：“我原本也不是那样孟浪的……”

韩烨看着他心虚挪开的眼神，心念一转，故意问：“不孟浪就能做出这种事，若是孟浪起来，你打算做什么？”

只听语气就知道韩烨又在逗他，但男人在这种沾荤腥的事上大约都有天生的好胜，不肯服一丝软，姬发挪开的眼神又挪回来落在韩烨脸上，刻意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好颜色，孟浪之徒想做什么，还用多说吗？”

韩烨一怔，一时没接上话，姬发得了便宜犹嫌不够，忆起之前被百般戏弄，倒显得自己雄风不振似的，那根勾在韩烨下颌的手指又轻轻挠了挠，口中调戏道：“灯下看美人果然韵味不同，殿下这样的容色，若是个女子，我看京城的艳名也没你长姊什么事了。”

“我这样的容色，你喜欢么？”

自己长相如何自己心里有数，只是韩烨一向不喜旁人拿他的容貌说事，成王败寇又不是比美。但此时此景，夸他好看的人是姬发，他倒忽然觉得容貌出众也不是什么坏事。

微微一笑，韩烨俯身凑到姬发面前，黝黑的眼睛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嗯？喜欢么？”

姬发猝不及防他忽然凑近，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孔就在眼前，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连韩烨眼瞳中倒映出的小小的自己都能看清。

他看到自己神色怔忡嘴唇微张，像那种被迷了眼的登徒子，不由在心底唾弃自己禁不住美色，然而一双眼却黏在韩烨的面上挪不开。

韩烨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稍微退开后又是一笑，颇有些自得，“看来是喜欢了。”

“我、咳，你也太不知羞了。”

姬发匆匆别开眼，撇着嘴酸他：“哪有男子为这种事沾沾自喜的，又不是以色事人的小倌儿。”

“放眼天下，我也只以色事你一人，这还叫不知羞？”

韩烨覆住他搭在桌边的手轻轻捏了捏，“如何，姬小将军？我自荐枕席，给在下个机会以色事人？”他含笑哄道，“今夜同我睡吧，我开条窗缝，凉快得很。”

答不答应？

姬发有些犹豫，都是男子，从前在宫外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何况他之所以一直坐在这儿，确实是觉着韩烨这头靠窗，比自己那张小榻凉快不少。

但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两人之间是什么情形？各有各的心思，整一个同床异梦。眼下又大不一样，照韩烨这日常动手动脚的架势，真睡到一块去，还不知要怎么撩他。

自己这年轻气壮的，又日日被地龙烧得浑身发燥，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在旁边，一个把持不住——男人倒不论什么名节，就是、就是他还没去研究过男子间怎么交欢，万一不小心伤了韩烨……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瞟一眼韩烨，目光从对方领口露出的白皙肤色上划过。

韩烨这一向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回头恼了可怎么办？

他这厢一脸纠结，那边韩烨还再接再励地捏着他的手，修长手指就在他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着，眼神也含情又专注地看着姬发，勾得姬发心底发痒。

不行，他前一阵才跟韩烨说不谈这些情爱，要专心翻案的事，虽然阿姐也开导过，这些日子也是又亲又抱的，说过的话全喂了狗，但同榻而眠也太——

“咳，那，那我要睡外边，外边凉快。”

“都听你的。”

韩烨眼神一亮，骤然灼热的目光令姬发几乎不敢看他，又强调道：“就睡觉，你别招我啊，别再回头弄伤你了。”

韩烨一愣，没想明白姬发怎么会弄伤他，但好容易哄着姬发答应睡到一起，他还是笑着答应：“你放心。”

来来回回拉扯半天，两个人终于躺下来，韩烨果然睡在里边，还特意又加了一床被褥给姬发。

这么规矩？

灭了床边的烛火，只留外间一盏小灯散发出昏暗的光，姬发盯着绣金的帐顶暗自纳闷。

韩烨从躺下就再没什么动静，似乎真是在酝酿睡意，姬发平躺着瞪着头顶，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太子的床榻当然宽敞，两个男人睡也绰绰有余，韩烨又极君子的一人一床被褥，好像跟一个人睡也没什么区别。

但那道气息太近了。

缩在薄被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姬发闭上眼安慰自己就当还独自睡在小榻上，然而那道轻浅的呼吸却更明显，仿佛就在贴在耳畔。

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感觉好像比之前更热，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默念静心的口诀，企图让自己迅速入睡。

寂静的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默念的口诀一停，姬发不由敛住呼吸，听着那动静从韩烨那头慢慢靠近，有什么东西悄悄从自己的被子外钻进来。

被窝钻进来一丝外头的凉意，姬发打了个激灵，一把抓住那东西，低声道：“你干嘛？”

被抓住的东西在他的掌心动了动，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往他身边挪了挪，韩烨的声音带着笑：“你没睡着吗？”

“这么近的距离，你连气息变化都听不出来？”

姬发甩一下手没甩开，也就任他握着，嘴上刻意凶道：“你跟我爹学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耳边传来短促的气声，韩烨笑了一下：“早说过了，我同将军学的是兵法，武艺只是学来强身健体的。”

他又摇摇两人交握的手，手背不经意擦过姬发的腿，话尾微微上扬，“我这不是有武功高强的小将军贴身保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