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宁

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回了原位,以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姿态,缓缓流淌。

那晚之后,苏祈安就像一滴投入湖面的墨,在短暂地晕染开一圈涟漪后,便迅速沉入深不见底的湖心,再无音讯。苏祈念的生活恢复了原有的轨道,画室,公寓,“清何小昔”甜品店,三点一线,规律得如同精密仪器。只是,某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空气里,似乎总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像苏祈安留下的无形印记,提醒着苏祈念那一夜并非梦境。

清晨的阳光透过画室巨大的落地窗,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苏祈念站在画架前,画布上依旧是那幅未完成的“清何小昔”。炭笔在指尖灵活转动,勾勒着橱窗玻璃上微妙的光影变化。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进行一场虔诚的仪式。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思绪时常会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她不愿深究的角落。

她会想起苏祈安撑住门时,那双浅蓝色瞳孔里混杂着疲惫、固执和一丝近乎无赖的神情;会想起她坐在自家沙发上,背脊挺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过分锐利又莫名脆弱的轮廓;更会想起次日清晨,她叠被子时,从那柔软织物上嗅到的、独属于苏祈安的,那冷冽雪松基底上混合着极淡干净体香的味道。那味道,像一根极细的丝线,缠绕在心尖,时不时地,便轻轻拉扯一下,带来一阵微妙的酸胀感。

她试图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归结为对妹妹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担忧,或者是对她如今巨大变化的适应不良。可心底某个声音又在悄悄质疑:真的,只是这样吗?那句带着微妙拖腔的“姐姐”,那近乎蛮横的登堂入室,那清晨残留的、仿佛宣告着短暂占有过的气息……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姐妹久别重逢的范畴。

苏祈念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画布上。笔尖落在空白处,试图描绘出季清何最拿手的草莓蛋糕的诱人质感。但鲜亮的红色颜料挤在调色板上,却莫名让她联想到昨晚宴会上,乔总那肥腻脸上泛着的油光,以及苏祈安提到“齐氏”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锋芒。

齐氏……那个乔总所在的公司。苏祈安似乎对它格外“关注”。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座矗立在金融区核心、通体覆盖着深色玻璃的摩天大楼顶层。

这里的气氛与苏祈念画室的宁静温馨截然不同。宽阔的办公室装修是极致的冷感风格,黑白灰为主色调,线条利落硬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全景,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透不进半分暖意。

苏祈安坐在宽大的黑色皮质办公椅里,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她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套裙,棕色的大波浪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冷硬的下颌线。浅蓝色的瞳孔正专注地盯着眼前并排摆放的三块巨大显示屏,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复杂的K线图、实时新闻推送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她的指尖在机械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的号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度紧张和绝对冷静交织的气息。

助理柳述静立在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沉稳,办事效率极高,是苏祈安最得力的臂膀。他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文件板,正用平稳无波的语调汇报:

“苏总,齐氏集团旗下主要上市公司的流通股,我们通过离岸账户和关联基金,在过去72小时内已经吸纳了足够引发市场警惕的份额。目前股价相较于我们开始行动前,已经下跌了百分之十五。”

苏祈安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一条突然跳出的负面新闻上——关于齐氏集团某个重要基建项目涉嫌违规操作的爆料。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像是猎手看到了猎物终于踩入陷阱。

“才百分之十五?”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乔守成(乔总)昨晚不是还很‘健谈’吗?看来齐氏的‘底蕴’,比我们想象的要‘厚实’一点。”

柳述推了推眼镜,继续道:“根据我们的分析,齐氏的资金链非常紧张,很大程度上依赖短期融资和银行信贷来维持几个大型项目的运转。他们最近正在积极寻求一笔数额巨大的新贷款,用以偿还即将到期的旧债,以及为那个‘亲子乐园’项目输血。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再给他们增加一点……压力。”

苏祈安终于微微抬起眼,浅蓝色的瞳孔像两片淬了冰的玻璃,扫过柳述:“找到那家最有可能给他们发放贷款的行长,‘提醒’他一下,齐氏集团的财务报表,可能不像看起来那么光鲜。特别是,关于他们海外子公司那笔蹊跷的坏账计提。”

“明白。”柳述迅速记录,“另外,我们安排的人已经接触了齐氏的几个大供应商,暗示他们齐氏可能出现支付困难。已经有供应商开始要求缩短账期,甚至要求现款现货了。”

“很好。”苏祈安身体微微后靠,指尖轻轻点着光滑的桌面,“让舆论再发酵一会儿。等股价跌破百分之二十的警戒线,那些用股票质押融资的股东,就该坐不住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但每一个字都透着精准的算计和冷酷的杀意。这不仅仅是一场商业博弈,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而猎物,就是那个昨晚试图用油腻目光打量苏祈念、靠着时代红利和运气爬上高位却毫无真才实学的齐氏集团及其代表乔总。

柳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苏总,我们这次动用的资金量不小,虽然风险评估在可控范围内,但齐氏毕竟盘根错节,是否……需要更谨慎一些?”他跟随苏祈安三年,亲眼见证她如何在腥风血雨的金融市场里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的判断力崛起,但这次针对齐氏的行动,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近乎个人恩怨般的凌厉。

苏祈安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那里正显示着齐氏集团董事长,一个年迈而固执的老派企业家,在记者追问下焦头烂额的画面。她淡淡地说:“柳述,在金融市场,仁慈和犹豫是最大的成本。我们不是在拆毁一座积木塔,只是在加速一个内部早已被蛀空的帝国的倒塌进程。更何况……”

她顿了顿,浅蓝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幽暗的光,“……有些人,有些东西,不该碰的,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显然不仅仅指金钱上的损失。柳述不再多言,微微躬身:“是,我立刻去办。”

柳述离开后,办公室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服务器机箱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苏祈安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城市,但她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孤高的冰雪世界。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背景照片是很多年前的一张抓拍:阳光下,苏祈念坐在画架前,侧着脸对她微笑,桃花眼弯成温柔的月牙,发丝被风轻轻吹起。那时的苏祈念,眼神里还没有后来沉淀下的那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忧郁。

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张笑脸,苏祈安冷峻的眉眼间,极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近乎脆弱的复杂情绪。有眷恋,有压抑已久的渴望,还有一丝深埋的、连她自己都不愿完全承认的恐慌。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她无意中听到苏辰柯和露西的争吵,听到自己是如何作为一个“意外”和“筹码”来到这个世界。她躲在冰冷的楼梯角落,是苏祈念找到了她,那个最应该讨厌她、鄙视她的“婚生女”姐姐,却用她那双温暖的手,擦干了她的眼泪,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分给她一半带着阳光和皂角香气的被子。

那份毫无缘由的温暖,在那个冰冷彻骨的家里,是唯一的光。可这份光,却不仅仅照耀她一个人。它会对着季清何笑,会对顾屿温和以待,会对无数不相干的人散发善意。

苏祈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和一丝隐晦的疯狂。她受够了只能远远看着,受够了“妹妹”这个身份的桎梏,受够了苏祈念那看似温柔实则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层无形距离的善良。

她要的,是独一无二。是绝对占有。

让齐氏破产,只是开始。是清理掉那些令人作呕的苍蝇,也是向那个腐朽的、曾经带给苏祈念无数伤害的“家”,正式宣战。她要亲手拆解掉苏辰柯赖以维持表面风光的一切,让他也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滋味。而最终,她要苏祈念彻底地、完完全全地,只属于她一个人。

“姐姐……”她对着窗外广袤的城市,用极低的声音呢喃,那声音消融在玻璃的冰冷反射中,带着一种偏执的决绝,“……你只能看着我。”

苏祈念对发生在金融世界里的这场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她刚刚完成“清何小昔”橱窗里草莓蛋糕的底色铺陈,放下画笔,轻轻舒了口气。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她端起旁边已经微凉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小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新闻客户端的推送标题——“齐氏集团股价连续三日暴跌,市场传闻资金链断裂”。

苏祈念的目光掠过标题,并没有太在意。她对商业新闻向来不敏感,只觉得“齐氏”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或许是在某个场合,听父亲或者别人提起过吧。她随手划掉了推送,并没有点开细看。

她更关心的是,季清何今天尝试的新品——一款加入了桂花酒酿的慕斯蛋糕,味道不知如何。她打算等会儿去店里坐坐。

日子似乎真的回到了之前的平淡。只是,当她偶尔在深夜醒来,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侧冰冷的空位时;或者当她清晨叠被,再次习惯性地低头轻嗅,却再也捕捉不到那缕熟悉的冷香时,心里那处被短暂触动过的地方,才会泛起一丝清晰的、无法忽视的空落。

苏祈安就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沉了下去,湖面终将恢复平静。但湖底因此而生的涟漪,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仍在悄无声息地,一圈圈地,扩散着。

不确定有没有错字……

我们安安就是“伤害你接触你的人都得死”这样

后天再更喔,就这样[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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