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他浑身发冷,但多年舞台生涯练就的应急本能,让他强行镇定下来。
最大的危机不是眼前的处境。
而是他不再是原来清昭!
他的言行举止,甚至细微的习惯,都可能与原主天差地别。
一旦被人察觉,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古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伪装!
最后清晏选择了最可以让人理解的——失忆。
“呃。你好。班主,清昭摔了一跤,脑子摔失忆了……”清晏抿了抿唇,有点紧张……
“失忆了?!”老班主特别惊讶!
“对,张爷可以作证!”清晏连忙拉出老农作证。
“确实。俺发现他时已是晕过去了。”老农连忙替清晏作证。
这老农还挺好的!有了他的证词,老班主应该就相信他的确是失忆了吧……
“我……我只记得我叫清昭……好像……是个唱戏的……别的…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清晏故意露出痛苦和困惑的表情,双手抱头。
老班主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出去喊人。
不一会儿,戏班里的几个师兄弟都涌了进来,狭小的房间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师兄们仔细打量着,试探着问:“清昭,你真不记得了?我是你师兄阿强,那是你看着长大的小豆子啊……”
清晏一一望过去,眼神陌生,艰难地摇头,重复着:“记不清……模模糊糊的……一想就头疼欲裂。”
班主忙不跌的请来了郎中,那郎中也是一个庸医,诊脉时捻着胡须说。
“估计摔了脑子伤了神智,导致失忆,也是有可能的。能醒过来已是万幸,好生将养吧,或许日后能慢慢记起些东西。”
幸好是个庸医……
老班主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他看着床上眼神茫然的清昭,心情复杂。
清昭本是戏班的台柱子,这一病,戏班的生意估计要一落千丈了。
如今人虽醒了,却成了个“傻子”,这该如何是好?
班主叹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有些事,记得反而是折磨。”
这话意味深长,清晏听得心中一动,但面上依旧装作懵懂。
什么叫忘了也好?
生前的原主受了很多折磨吗?
清晏通过零星的对话和观察,他很快理清了现状,害死原者的人应该权力势大,在本地可谓一手遮天,原主后来无亲无故,死了也是白死。
戏班的人似乎对这事攸真相有所猜测,但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在清昭面前一定有所隐瞒……
清晏现在这个失忆的状态,反而成了一道护身符。
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忘记过去的唱腔身段,甚至性格。
他可以正式用原声唱,用原来性格。
复仇的念头在他心中燃起。
不仅是为原主,也是为了自己生存。
但他直接对抗权贵,无异是以卵击石。
他需要一个计划!
清晏发现原主的身体底子非常好,嗓音条件甚至比他现代更优越!
他想起刚才听人提起,原主的男扮女装。
在这个时代,女伶的活动空间或许比男旦更大,也更不易引人怀疑,尤其是对于一个死而复生且失忆的人。
这或许是一条路。
而他打算重操旧业!男扮女装!
清晏开始在身体稍好时,借□□动筋骨为理由,在无人处偷偷练习技术。
他摒弃了原主记忆中一些过于柔媚讨好的套路,尝试融入现代京剧。
他更注重人物内心和身段美感的表达。
同时,他更加小心地维持着失忆的假象,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疏离迷茫的态度。
一天,清晏低头看着他自己的手,这分明不是他的手。
细皮嫩肉的,指尖有茧子,是常年练戏留下的。
哎,他忽然有点想念自己身体了,虽算不上细皮嫩肉,但也很是强壮了!
这人虽然唱戏技术贼好,但身体也太虚弱了,唱半曲下来就需要喘上几口。
看来以后的锻炼也需要安排上了……毕竟强身健体!
几周过后,清晏熟悉了身边大部分的人,身体因为原主逃亡而造成的损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是有点后遗症。
老班主看清昭发呆,唠叨了几句“清昭身体好的怎么样了?”
清晏缓过神来“好的,差不多了,班主”
子时已过,顾王府的书房内依旧烛火通明。
当朝七王爷,手握大权的顾昭,正凝神批阅着最后一卷密报。
心腹侍卫墨痕悄无声息地步入,低声禀报:“王爷,有线报说,城南有个云戏班,近日生意多为火爆,似乎前几天还给学生唱戏听。”
“哦?火爆?”顾昭放下手中的卷轴,抬头看着心腹。
“是的,王爷。”心腹回答道。
“那备上马车,去看一看。”顾昭提议。
顾昭示意墨痕等人在外隐蔽,自己则悄无声息坐在戏台对面一座观戏阁楼。
阁楼蛛网密布,积尘甚厚,但视角极佳,能将台上情形尽收眼底。
他刚隐入阴影中,一阵似吟似唱的调子,便乘着微凉的夜风,幽幽传了过来。
那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韧性,不高亢,却极具穿透力,每一个转折都蕴含着饱满的情绪,与他平日里听惯的柔媚戏腔截然不同。
顾昭眉头微蹙,这唱法,闻所未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翩然跃上戏台。
月色挣脱云层,清冷的光辉如水银泻地,恰好照亮了那方寸舞台。
台上之人,身着略显陈旧的戏服,水袖垂地,身段婀娜挺拔。
他脸上覆着浓墨重彩的妆容,凤冠霞帔,掩去了本来面目,但那一举一动,散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光彩。
顾昭的目光瞬间被钉住了。
他见过无数名角,宫中庆典,王府堂会,什么样的绝色歌舞没有欣赏过?但眼前这“女子”……不一样。
只见他步法圆场,迅疾而稳健,不带丝毫媚俗的扭捏。
他的指尖微颤,带动水袖翻飞,并非一味追求柔美,而是在柔美之中,蕴含着一股勃发的力量。
尤其是那眼神,竟亮得惊人,里面有哀怨,有挣扎,有不甘,更有一种超越性别的、凛然不屈的傲气。
一种强烈的、想要深入了解、甚至……将其纳入羽翼之下的冲动,在顾昭心中悄然滋生。
他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有惊动台上人分毫。
但他知道,这座废园,这个惊鸿一瞥的戏子,已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平息了。
墨痕见王爷出来,迎上前,低声道:“王爷,可要……”
顾昭抬手打断,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沉寂在夜色中的梨园旧馆。
“回府。”顿了顿,顾昭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深邃,“这个清昭,有点意思。”
清晏登台时,分明察觉到暗处有一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
虽无声无息,却带着审视与重量,绝非寻常看客。
会是戏班的人吗?还是……更危险的存在?
次日,班主说到“赵大人点名让你去唱《贵妃醉酒》,咱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你准备准备吧。”班主的眼神里带着稍许的同情。
这个戏?让他扮演贵妃醉态时的媚态?满足赵大人猥琐的心理?
终于明白原主为什么要死了?杨玉环被迫取悦皇帝而内心痛苦,而他也不得不被迫取悦权贵,内心屈辱。
清晏回到屋里面准备,看着那个穿越而带过来的女戏服,心里有些发毛,梦里的场景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被戏弄?被揩油?被逼迫?被暗杀?逃亡?摔死?
他的手不由得打颤,清晏被迫穿上女戏服。
清晏深吸气,告诉自己:我是清晏,专业演员,只是演一场戏而已。
下午,戏班出发。坐骡车去赵府,一路颠簸。
京城街道热闹,叫卖声不断,但清晏没心思看。
他不得不琢磨今天晚上怎么应对赵大人,唱戏?没问题,但陪酒?陪笑?得想办法推脱了。
在清昭的记忆里,赵大人手段脏,灌酒下药都可能。
到了赵府,高门大户,两个石狮子守门。
家丁引他们进偏院候着。
天刚黑,宴席便开始了,喧闹得慌。
班主催他上妆,清晏对着铜镜描眉画眼,心里别扭。
镜子里是张清秀脸,清昭生的真是好看,柳叶眉杏眼,但眼神怯生生的——是清昭的壳子。
可他现在是清晏!他的的眼神该是硬的,凶的。
清晏努力瞪眼,显得凶点。
清晏上台唱《贵妃醉酒》,他亮嗓子,身段尽量敷衍些。
台下坐满锦衣人,主位是赵大人,胖脸油光,眯眼笑,时不时拍手。
故事的大概讲的就是:前一天晚上,唐玄宗和杨玉环约好,第二天要在百花亭摆宴,一起赏花饮酒。
杨玉环精心打扮,盛装出席。早早到了百花亭,满心欢喜地等着皇帝。但皇帝一直没来。
最后是个太监来报信说:皇帝今晚不来了,他转道去了别的妃子的住处。
这个消息对杨玉环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感觉自己被冷落、被背叛,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巨大的失落嫉妒和委屈涌上心头,她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和体面,强颜欢笑,命令太监“拿酒来!”
她决定自己喝,而且要喝个痛快。
在清晏演到醉酒与失态时,原本贵妃那杯浅酌助兴的酒,变成了浇愁的苦酒。
贵妃一杯接一杯地喝,终于喝醉了。
醉酒后,贵妃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端庄和高贵,内心的真实情感开始爆发。
戏里清晏用非常细腻优美的身段表现她的醉态。
演到卧鱼闻花,贵妃醉眼朦胧地蹲下身,模仿闻花的姿态,那是她精神上的恍惚,对美好事物的虚幻追求。
衔杯下腰,这是最经典的技巧动作。
清晏直接拿起酒杯,身体向后仰,几乎弯成一座拱桥,就着太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个高难度动作既展示了清晏的功力,也极具视觉冲击力地表现了杨玉环内心的痛苦和放纵。
在醉意中,贵妃对皇帝的怨恨彻底释放,又哭又笑,情绪起伏极大。
最后,酒劲彻底上来,在太监和宫女的搀扶下,黯然神伤地返回宫殿。
一场原本期待的欢宴,以孤独和心碎收场。
看吧。
一个女性,即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的喜怒哀乐完全系于皇帝一人之身。
在极度的失落中,她只能用醉酒来麻痹自己,宣泄情绪。
像极了原主,又像极了现在的清晏,多么讽刺!
唱完一段,赵大人招手。
“清昭,过来陪我喝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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