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佟贵妃叫声太过凄厉，皇后冷不防吓地一个趔趄。身后桂枝急忙伸手扶住，荣嫔则赶紧搀扶了太后，叫一声：“太后主子！”

太后脚步一顿，站在当地，就见康熙已经回转身形，返回屋里。看康熙来了，太后叹道：“皇儿，你看……”

康熙对太后躬身道：“让皇母受惊了，是孩儿的不对。皇母且放宽心，回宫静养。此事，交给皇后处理就是。”

太后心知此事还是不插手为好，眼前这位青年帝王，虽然只比自己小八岁，平日里孝顺恭谨，在大事上，却不容他人置喙。更何况，太后扭头看一眼屋里，里面这位贵妃比之当年董鄂氏，差了太远，不足为虑。做婆婆的，安心等着孩子们孝顺就是，别的，罢了，罢了。对着里间屋子叹气，太后还是劝康熙：“贵妃乍然知道怀孕，偏偏失了孩子，心中悲痛，难以自已。皇儿、媳妇多多劝慰。”

康熙点头称是。皇后缓过神来，敛衽领命。太后又回神，拍拍皇后的手，宽心说：“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皇儿后宫里大小事情，都靠你镇着。虽说是皇后职责所在，也别太劳累了。身子骨要紧。”

皇后感动道谢，说：“媳妇不劳累，能为圣上分忧，媳妇愿意。”

太后点头，嘱咐康熙好生对待皇后与众主位们，叫荣嫔陪着皇后，留下春嬷嬷四个伺候贵妃，这才扶着宫女走了。

康熙带着人恭送太后走远，扭头看见人群中绣安。绣安面色如常，扶着小宫女站着。高丽纸糊的窗内，依稀传来贵妃呻吟声与骂声，和秀宁的劝慰声。康熙皱眉，看一眼皇后，再看一眼荣嫔，扫视众人一圈，脚步往前走了走，终究转身，交待皇后一声，“你先审吧。”就要带着人回乾清宫。

皇后诧异，叫住康熙，问道：“贵妃不比寻常嫔妃，圣上，您还是留下来看看吧。”

康熙不肯回头，只道“中宫办事朕放心”，依旧迈步往前。皇后无奈，只得唤人去请端嫔、宜嫔、僖嫔与安嫔来，几位主位共同办事。等到康熙走到宫院门外，就听绣安叫一声：“万岁爷慢走。奴才有实情禀报。”

康熙不理，绣安大声喊道：“皇上，若您今日不理，日后贵妃再次有孕，只怕还是留不住。”

康熙这才驻足，转身看来，就见绣安从人群后走出来，跪到康熙脚下，沉声道：“皇上，奴才自康熙六年进宫，如今已有十年。奴才当差，从寿康宫到坤宁宫，再到启祥宫，再来景仁宫。无论伺候哪位主子，无一不是尽心尽责，从未有一丝懈怠。”

宜嫔住在东六宫延禧宫，与景仁宫毗邻，早在宫里听见隔壁吵嚷，依宜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子，哪里还能坐得住。听见皇后派人来唤，连衣服也不换，登登登就跑过来。恰巧进门听见绣安如此剖白，噗嗤一声笑了。

皇后扶着桂枝站在康熙身边，看宜嫔一眼，柔声埋怨道：“宜妹妹，你让贵人说完才是。”

宜嫔捏着帕子忍笑，给康熙与皇后行礼，一面道：“主子娘娘恕罪，实在是听着好笑。要说对主子尽心，当初贵人在寿康宫对太后，那是真尽心。对仁孝皇后，那也是真尽心。谁不知道，仁孝皇后特别喜欢贵妃绣的荷包。特意叫贵人绣了，送给佟贵主儿呢。”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康熙听到这话，登时想起发妻临产时候，这个乌雅贵人趁着上茶时候，偷偷塞荷包给自己的事，怀念仁孝皇后当时隐忍克制，如今天人永隔，怎不叫人伤神。听宜嫔话音，绣安那点儿小心思，康熙怎会不知道。

此时端嫔与僖嫔联袂而来，听见宜嫔嘲讽绣安，僖嫔说道：“宜嫔姐姐有所不知，我听说，是贵主十分喜欢绣安的手艺，特意找仁孝皇后讨要的。”

端嫔皱眉不语。宜嫔甩帕子，“贵主自然是喜欢贵人的手艺，这不，原本启祥宫都要放贵人出宫去了，贵主还特意讨要过来。要不怎么说贵人跟贵主有缘呢，可不是，贵人的孩子生下来，那就得由贵主抚养呢。”

端嫔忍耐劝道：“宜嫔妹妹少说两句，贵人如今怀有身孕呢。”

宜嫔冷哼一声，讽刺道：“我是没怀过孩子，不知道怀孩子多金贵。端嫔姐姐不知道吧，就在刚刚，贵主腹内龙嗣，唉！”

康熙看一眼宜嫔，说道：“事因不明，你少说两句。”皇后跟着劝道，“宜妹妹小声些，耳听着贵妃身体不好，叫她听见，岂不是更加难受么。”

宜嫔这才不吭了。端嫔、僖嫔对视一眼，对康熙、皇后请安已毕。李安安也急匆匆进门了，跟着一起请安。瞧康熙与皇后脸色不好，不便多问，起身站在皇后身边。皇后看人齐了，先问李安安，“怎么比端嫔来得还晚？”

李安安躬身致歉，“回主子娘娘的话，敬嫔姐姐今日嘴馋，想要吃山楂糕。因太医说孕妇吃多了山楂不好，底下奴才们劝不住，便请了我去。您派多福去启祥宫叫我时，我正在永寿宫，走了岔路。故而，来晚了些。请主子娘娘责罚。”

皇后看看康熙并无不悦，便道：“既然是为了皇嗣，哪里能怪罪于你。”瞧瞧惠嫔从屋里出来，禀报说佟贵妃吃了药又躺下了，嫔位主只剩敬嫔在宫院里静养，皇后请示康熙：“主位妹妹们都来了，她们日后都是要生育皇子皇女的，如今这事，让她们多看看，往后——也是臣妾的左膀右臂。”

康熙深看一眼皇后，一面觉得后宫无情，皇后对贵妃失子竟然表现如此平淡，一面又觉得这样的皇后最合适，威严公允，能镇得住后院。思量只在一念之间，这位年轻的帝王便道：“皇后说的是。后宫主位是该知道这些，辅佐中宫，少不得主位们多多出力。”

皇后点头，“正是如此，那咱们就先到正殿去吧。让贵妃且在后殿好好休息。”

众主位无有异议，簇拥着康熙与皇后二人到主殿落座。初春时节，景仁宫主殿地下已然烧着炭火车。康熙与皇后进来，便觉一阵热气从脚下钻进衣服，皇后皱眉，道：“佟妹妹的身子骨竟这般弱了？”

荣嫔在身旁道：“主子娘娘，按理，怀孕的人一般身子骨怕热不怕冷，想必贵主也不知道身怀有孕。”

宜嫔跟在后头冷哼，碍于康熙在旁，未曾多言。倒是惠嫔说道：“荣妹妹身子骨好，孩子们都是足月诞生。你不知道，有时候女子身子骨怕凉，怀孩子的时候，孩子也跟着受苦啊。”说着，想起长子夭折，禁不住叹息一声。

别人倒罢了，端嫔回想起早夭的女儿，心中酸涩，跟着说道：“正是这理，当初我做姑娘的时候，手脚容易发凉。好容易怀了公主，好些了，不想却影响到了孩子。说起来，当娘的身体要调理好了，孩子少受多少罪啊。”

绣安位份低，又跪在地上半晌，好容易扶着宫女进来正殿，听几位嫔妃这么说，低头咬牙强撑。

李安安隔着几个人瞧见她，扭头对皇后建议：“主子娘娘，不管怎么说，贵人还怀着孩子，总不能让皇子跟着跪这么长时候。炭火车烧的再足，地上总归还是有点儿凉的。”

皇后点头，“皇子重要。”扭头看康熙，“您看？”

康熙点头，“皇后安排就是。”

皇后与康熙落座，李安安与端嫔分别坐于两旁，惠嫔、荣嫔、宜嫔和僖嫔分位次落座，皇后对桂枝说道：“给贵人搬个绣墩来，莫要累着了小阿哥。”

桂枝领命，吩咐小宫女搬来个绣墩，置于僖嫔座下。绣安看一眼皇后，再看一眼皇后身边李安安，见她依旧是往日模样，神色平静安宁，想起在启祥宫过的几年日子，心中喟叹，嘴里却对着康熙与皇后道谢。待到绣安坐好，皇后问康熙：“圣上，您看先问谁？”

康熙扫一眼众主位，一个个面色如常，偶尔露出几分哀切的，瞧着也是装的。甚至还有僖嫔暗暗高兴想笑的。倒是安嫔与宜嫔，一个处事淡然，一个性情至纯，显得真实些。康熙感慨佟贵妃不得人心之余，再想想自己在朝堂上，不也是步履维艰，多少个朝臣，面上恭谨，嘴上诚惶诚恐，背地里，不知怎么嗑着瓜子喝着茶水，等着看龙椅上的笑话。

一时间，康熙内心一片惶然，整个皇城，后妃亲戚不知几何，却没有几个贴心之人。怪道自己爱来景仁宫陪表妹，只有在她身上，才能体会到有人真心实意的牵挂。表妹啊，康熙暗想，若是表妹生下孩子，把他养大，想必那孩子对自己定然是纯然父子之情，没有那么许多君君臣臣糟心事吧。

皇后见康熙不说话，只得轻轻往康熙身边靠近一些，问道：“圣上？”

小剧场：

康熙：皇后好无情，好冷静！但是，好吧，这样的人才能做好皇后。皇后，千万表爱上朕！

仁孝皇后：呜呜，怪不得，本宫死的早！

小剧场：

康熙：后宫三千，哪个才是朕的红颜知己？

男主：得了吧，你个男配，比主角出场次数还多呢。你还抱怨。我现在还没媳妇儿呢！

亲们，多多收藏收藏，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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