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昭仁殿

采薇陪着玄烨用过了早膳。玄烨从小就随在太皇太后身边，饮食起居皆是遵从祖宗之礼规。用膳的过程之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玄烨不言语，采薇更是不会多言。并且，宫中讲究“不得劝膳”之规，除了皇后之外，妃嫔们皆是不能劝膳。

东西六宫之中众人百端交集的早膳之事，在当事中的两位之间却过得甚是平静无波澜。

早膳用过之后，玄烨还有一大堆的奏折要批阅。采薇不便再待在养心殿了，则心想着行礼辞安。

玄烨在去前殿批阅奏章，临走之前，转过身来，似是随口问了采薇一句：

“出过京城吗？”

采薇略思索后，言道：“去过……云居寺。”

玄烨闻言，被采薇的回话逗得轻笑出声，耐心地同采薇解释道：

“朕是问你可到过别地去。”

“没有。”采薇复答道。

“嗯。”玄烨应了一声，就出了殿门，往养心殿迈走去了。

玄烨一边沿着转角游廊往前走着，一边对梁九功吩咐道，“你去送宜贵人回宫。”

梁九功知晓皇上为让昭仁殿里的那位宜贵人进宫，费了多少周章，马上会意道：“是，奴才立即送宜贵人回宫。”

玄烨又微微略想了，又改说道：“还是，让周喜送吧。”

他虽然不怎么去关心后宫内廷之事，但大臣的府第后宅之间都会争风吃醋，何况与前朝甚是有交错纠葛的内廷呢。为了采薇今后在后宫的处境，他还是要稍替她顾忌些许。

让梁九功亲自送一位刚入宫的小主回宫，未免有些过于惹人注目了……

梁九功听了皇上的转意，心中是懂得皇上是何用意。遂心中不禁对这位新入宫的宜贵人，更是看重几分。无论因何，进宫之后能被皇上惦念着，对于后宫的小主们而言，是恩宠荣华之起首。

“是，周喜一向稳妥周到，皇上放心。”梁九功禀道。

“嗯。”

玄烨八岁登基，自小跟着翰林陈廷敬学习政论，日日研读，风雨无阻。因着先帝英年早逝，太皇太后对孙儿寄予厚望与深爱。对于玄烨的品性涵养以及日常起居，都要求格外严厉些。

十四岁除鳌拜后少年亲政，直至近一两年，亲政后，河清海晏，时和岁丰①；又因着太皇太后年岁益高，且玄烨严于律己，勤政亲贤，太皇太后才安心，每日于慈宁宫念佛。从小在严厉有加的祖母身边长大，玄烨性子冷僻孤高，又不喜多言。

梁九功跟随在玄烨身后，以后主子没有别的交待了。于是，走过了连廊，进入养心殿，悄声叮嘱尚茶的婢女，今儿早上沏雨前龙井茶。

皇上今儿早上心情明畅，进膳较旁日都要多。

“梁九功！”玄烨唤道。

“皇上，奴才在。”梁九功连忙跟上前来，，答道。

玄烨在堆满奏章的紫檀描金黑洋漆大木案前坐下，拿起左手旁的一个奏章，说道：“已入暑夏，西淀是水围的好时候。”

西淀，又称雍奴泽，处于京畿之霸州城向南十里内，由百又十个大大小小的水淀笼称。每年入了夏至之后，风和日丽，湖光旖旎，草木葳蕤。舟船行于水淀之上，船楫如梭，似是江南。可见“满淀芙蕖千顷苇，肥鱼鲜虾万亩菱”之美景。

“皇上，去年未去水围，今夏可要去一趟？”梁九功领会玄烨的心意，出声问道。

玄烨想起方才出昭仁殿之时，她回他的那句“没有”。

“这两日筹备一下，后天卯时动身去西淀。”玄烨决定道。

卯时朝日刚露，晨曦沧凉，一路向南急行，当日便可到西淀边围的行宫。

“是，奴才这便着手筹备。”梁九功领命说道，又见玄烨并未说与要带内廷哪位主子，复问道。“不知皇上姑且打算去几日，后宫的主子们可有随行？”

玄烨目光未离手中的奏章，似是随口讲道：“惠嫔前两日，同朕讲过，说是最喜欢荷花，让惠嫔同去吧。……宣嫔出身草原，未见过水乡之景，也同去吧。”

玄烨只说了两人，惠嫔与宣嫔，再无言其他。

梁九功接着玄烨的话说：“……宜贵人亦未见过水乡之景，可让宜贵人一同伴驾，皇上？”

“那便让宜贵人也去。朕喜欢西淀的景色，想必宜贵人也会喜欢。”

“是，奴才想宜贵人知道了，心里一定也欢喜。”

“嗯。”

语气之中依然窥不见任何情绪。

梁九功这才稍得喘口气，皇上的脾性太难捉摸了。纵使他伴君多年，也不敢妄断皇上之主见。

*

经过今儿早上陪同玄烨一齐用早膳，采薇已觉“君心难测”四字之意了。

“小主，昨儿个说，要去通常在处走动，可要去？”香冬尽心帮采薇记着昨日的打算。

不过，昨个做打算的人率先动摇了。

“香冬，我是想要去，但……我实在是太困乏了，先允我睡个回笼觉吧。”采薇说着就要脱下外穿的坎肩与衬衣，褪去了高底鞋，往锦被里面窝去了。

香冬担心她睡得不舒服，或者是睡着之时让发髻上的簪钗划伤了自己，忙说：“小主，稍等等，要将头上的簪钗取了下来，再睡下。”

“不了不了，万一有什么突然的事情，起来见人亦是能够方便着些，不至于过于手忙脚乱。”这是在宫里，哪里能够像在家中那般恣意，能偷睡一个回笼觉已是心满意足了。

采薇与香冬说完此句，马上阖上双眸，不再多言一字，时不我待。

熹合堂这边，自乾清宫回来之后，旋即关上了殿门，使得原来早已打算今日来走动的西偏殿的通常在犯了难。

“小主，要不咱今日不去了吧？”婢女绣儿陪着通常在小纳喇氏站在前檐炕下的踏凳上，透着窗纸往窗外往东面望去。

“宜贵人宫阶比我高，按照宫规仪制，我应该去她那请安的。”通常在心不在焉地说道。

“可……熹合堂的殿门回来就关上了……”绣儿不知如何办才好，正如她的小主一样，左右为难。

通常在郁愁地叹了口气，想要转过身，在檐炕上坐下，再细想。

却没留意脚上的高底鞋，移脚的时候，踩到了踏凳的边沿……

“啊——”

不小心崴了脚，扑摔在檐炕前的地砖上。

①出自唐·郑锡《日中有王子赋》，意为黄河水清了，大海没有浪了，比喻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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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