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屋子,来到客栈外面。青帮一行人已经全部束手就擒,等着康熙来处理。
康熙微微一笑,放开李雁儿的手,向前一步道,“浙江总督马旬呢?”
马旬提溜儿拥到康熙面前,一拍马蹄袖,跪了下去,“奴才在这儿,皇上请吩咐。”他被康熙点名,激动地连自报家门都忘了。
“朕已经听说容若说,你是第一个到的,很好,朕记下了。”说着,康熙转向几个用心保护自己的御前侍卫,朗声道,“大家都做的很好,回去朕都有赏赐。不过这次最突出的是董小舟,他奋力护驾,英勇争先,朕现在着他为御前二等侍卫兼正白旗旗鼓佐领,全家抬旗,小舟,你辛苦了。”
康熙说完,董小舟砰了一声跪倒在地,带着些哭腔激动道,“为皇上,奴才愿肝脑涂地。”他一个白丁小百姓一下子成为御前侍卫,还入了正白旗,那是无上的荣耀啊。
这一幕,把青帮的人都看红了眼,个个都噤声说不出话来。
李雁儿心道,完了完了,又来收拢人心了,自己收青帮是没戏了。
康熙又走到麻谦面前,扶起他,沉声道,“麻帮主,朕问你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地有什么就说什么罢。朕登基二十多年来,国库充盈,大赦天下多次,赋税又是一降再降。朕爱新觉罗·玄烨,且问问你们,在场的诸位,这十几年,你们是不是可以吃上饭了?朕开博学鸿儒科,蠲免钱粮,修治河道。朕有什么罪无可恕的错误,你们一定要杀我?你们问问董小舟为什么要投降于我?他为了你们反清复明的事业,家里八十老母没有饭吃,差点饿死,朕发粮食给他,他一身武艺,担着江南第一剑客的虚名,朕给他事情做。而你们的明朝皇帝,有哪一个能像朕一样?恩?”
康熙这几句话,说得感人至深,情到深处,在场的青帮子弟都不由得默默垂泪。
麻谦突然哈哈大笑道,“皇上,您好口才,我这些兄弟今天着了您的道,也是命中注定吧。”
旁人有人劝道,“帮主!”
麻谦摆摆手,“我们可以投降,这次是真降了。皇上英明伟岸,我们又怎么会是您的对手?我自己有钱,可再怎么周转他们,也周转不过来。我父亲的钱还不是百姓的钱?我拿百姓的钱来周转兄弟。他们顾惜我,宁愿自己吃苦,饿着肚子。兄弟们,我麻谦对不起你们!”
他一说,众人更是感动,想起一起共患难的日子,齐声道,“我们听从帮主的!”
“皇上,我可以率帮投靠您。其实我们今天都是您的战俘,本来也不配跟您谈条件。上次,您跟我比武,您不小心比输了,您把她给了我。”麻谦指指李雁儿道。“但您说,她过于珍贵,还连带着要了我两个人。”
李雁儿暗想,“不妙不妙。要死了。”
麻谦见康熙不回答,继续道,“那今天我也输了,败给您我心服口服。您的确有过人之才,而且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我,也足见您的仁德。可是,今天我输了,我给您整个青帮,那青帮过于珍贵,我能不能也连带了要一个人呢。我相信您以江山为重,不会顾惜一个人吧。您之前要了我二个,今天,我只要您一个。”
康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谁?”
麻谦指指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李雁儿,“她!”
李雁儿顿感五雷轰顶,这种戏码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老子可不是红颜祸水!给来给去的!康熙也是明知故问,一个女人换一个帮派,划算划算啊。
可是,老子不愿意!
她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猛然燃起,依照平时,别人这样抢她,她必然高兴。可是前提是这是她做的庄。如今,自己可是当球一样踢了,对着麻谦就骂道,“你草你奶奶的,你全家都是乌龟王八蛋,你爷爷的脑子都是屎,你把我当什么,之前是老子输给你,现在,你向他要我?你有没有把老子放在眼里?整个一乌龟样儿,你爸爸是个乌龟,连带着你也是个乌龟,你祖宗十八代都是乌龟。你这死乌龟,扒了皮拆了骨,投胎还是乌龟。都是作践的狗日子的,欠骂的臭玩意!”她用家乡话骂人,说的又快。在场的人,没几个能听通的,都面面相觑。
李雁儿见骂得差不多了,冷声用京话道,“我不乐意,你换个人要。”
麻谦见她脸色不好,被她刚才一瘤子话给唬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接口。
康熙这边还没发话呢,李雁儿已经把场子给镇住了。其实,李雁儿骂的话都是最轻的,狠的都没骂出来。她跟着康熙身边久了,康熙总是会限制她,而且他受的都是儒家教育,平时舞文弄墨的,也感染了她一些。她已经收敛太多了。这不,麻谦一激,激出来一些,但她还是觉得太文雅了一些。
李雁儿的俏脸胀得通红,觉得仍然不解气。她最恨的就是别人不把她当人,打不过,还不能骂一下嘛。又想起这几年卑躬屈膝的委屈日子,连带着把康熙也骂进去了。
但她这样一骂,在场的青帮兄弟却顿觉心有戚戚焉,有种同道中人的感觉。之前,她送武器,又救人的,只不过把她当救命恩人看,如今这样一骂倒是骂出情谊来了。一些能听得懂的,情不自禁地叫喊着好,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迎合声。
一下子,本来威严严肃的画面斗转,有些压制不住了。
这可不得了,几千人乱哄哄的,虽说清军齐齐包围着,但那时偷袭得来的。如果两方真的打起来,圣驾在此呢,可不是马虎的。
几个提督巡抚命人抓紧安抚,镇压。但越闹两边越乱,打的骂的不绝于耳。
康熙有些无可奈何,他对李雁儿这些骂人话,自然也是没听过,但看她稍稍平复,捏捏她的手心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我帮皇上说他们缺心眼,皇上那么好,他们还造反!”
“哦。”康熙点点头。但他眉心微微一皱,本来麻谦这样一带,都说好要投降了,被李雁儿这样一搅,情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李雁儿见差不多了,掏出□□对着天就放了一枪,又骂道,“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别他娘的,叫了,都安生一点。”
她一出口,青帮又齐声应了一声。青帮起家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当年的老帮主那也是这样的油条子,如今李雁儿张口就是一副帮主范啊,加上这一枪,大家瞬间又安静下来。
李雁儿见大家这么听话,不由得有些得意,但看康熙转过来看自己,赶忙走到康熙身边道,“皇上,□□,我刚才捡的,您说话,您说话。”
康熙沉声道,“马旬,投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容若,你帮着一些。朕累了,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南京吧。”
“喳!”几个大臣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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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康熙就颓然坐在床边。
李雁儿赶忙给他端茶送毛巾,一摸他额头,居然还在发烧,“皇上,你刚才是强撑着呀。”
康熙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装病吗?”
李雁儿心道,他设了圈套要收青帮,看来棋子从董小舟这一步就开始设了,“皇上,那董小舟你是拿来立靶子的,那巴雅尔呢,你有什么用?”
康熙哼了一声,“用处,当然是比你大,不像你,总是给我添乱。那巴雅尔是蒙古部落王之女,她对蒙古地势形势了若指掌,这难道不是很好吗?省的我还要派不少密探去查探。而且有了她,科尔沁王是她的叔叔,不是又多了一层关系?这样交涉起来,也是好得多嘛。总而言之,如果是一个没有用处的人,朕为什么要用她?”
李雁儿摸摸鼻端,“原来如此。那我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难道不是吗?你的那点小心思,我都知道。”康熙闭上眼睛,靠在床上,他虽然年轻,可是刚才那样强撑,温度又有些上去了。
窗外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这次应该是真的安生一点了,没人打扰了。可惜了庞大的青帮,她心中痛惜无比。
自己的自由之路,还真是漫长啊。
在这个封建王朝里,如果她跟他说,自己要人权,他一定不敢相信吧。
真的要伺候他一辈子吗。虽然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可是还是不甘心啊。
“过来。”康熙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稍稍坐起,对站在窗边的她柔声道,“不要再和青帮他们搅在一起了。”
李雁儿心中有些明白,他应该是知道了,只是没说而已,“皇上,您怎么发现的?”
“索额图有罪,他想送钱借此要挟麻勒吉。本来人证物证具在,我没什么好怀疑的。一般人,根本是被你骗了。你这招很厉害啊,李雁儿。”
“还好啦。”李雁儿尴尬地笑笑。
康熙斜了她一眼,继续道,“可是,索额图不干净,也没有人顾及到他到底是放一个,还是放两个。可是我了解他,他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他若利用人,一个就够了,没有必要放那么多。所以,我想,放人应该是令有他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你了。”
“皇上,真是心细如发。”
“你常年在我身边,跟青帮又无关系,为何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我这几天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们是逆贼,你却要放他们走,我猜,估计,是你李雁儿,想利用收一波人心吧。你在青帮现在做到什么位子了。”
李雁儿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副帮主,皇上,我是这样打算的。等我收了青帮,我就率帮来投降,不是没等到这个机会吗!那皇上,你发烧,不会也是坑我吧。你骗我哭——”
康熙拉过她,把她的手捏在手里,“没有。发烧是意料之外的。哼,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借我的势欺负妃子。你若收了青帮,不耀武扬威才怪。”他轻抚她的脸庞,她放了大错,可是他也知道她并无害他之心。
昨夜里,她说的话,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听她哭,他心疼不已,也莫名的感动。
“那你不生气吗?”李雁儿小心翼翼地问。
康熙正色道,“当然生气!不过你也是想要一些自己的人而已。反正他们已经招降,你跟他们从此划清界限就行了。其实你知道你常年在我身边,你的权力已经超越太子了。纳兰容若是侍卫首领,跟你很好。九门提督你也是老相识。这些可都是我的近卫军啊,我允许你结交,难道还不够吗。你想过没有,我整日和你在一起,是把性命交给你。那么,是谁的兵,真的重要吗?”
李雁儿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以前一直想拥有自己的力量,好借机离开他。其实离开他很简单,杀了他就好,然后取而代之。可是她从未想过害他。叹了一口气,推来康熙,淡淡道,“我出去走走,您先休息吧。”
她对康熙的情感越来越复杂了,说反他吧,他又那么厉害。说不反他吧,自己又不甘。
她得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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