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墙外一枝上的杏花飘落，乘着夜风一路直飞到太子府。
主房中，李麟还未入睡，正在塌上盘坐，不是不想入睡，而是睡不着，当太子这么久，思虑过重，总是要费很大劲才能睡去。
他闭上眼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片寂静中，鼻息可闻。
却听到门前有脚步声，李麟忽的睁开眼，外边是个弯腰的人影。
他站到主房外，停下脚步，问在门外侍奉的侍女，“太子殿下可是睡着了?”
侍女摇头低声回应:“久不闻太子殿下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李麟听他们对话，直接开口打断:“我还为入睡，把人带进来吧。”
门外二人里面弯腰行礼:“是，太子殿下。”
来寻太子殿下的正是太子手下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名叫白丰。
李麟看着他，白丰阔面圆脸，印象中看起来是胖胖的，这遭回来，下巴都尖了。可见此次出行有多变故，“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白丰站在他身侧，“此去益州，确实是发现许多怪象，在下一一为太子殿下道来……”
李麟听完之后，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轻轻皱眉，挥手白丰退下:“你先去外边等着传侯。”
他刚刚还是盘腿坐，现在却是直接斜依在床榻，益王，益州，越想越头疼，李麟的心里不停的在想，在思考，鼻息重了许多，左思右想，又唤了白丰进来，“白丰，你去找人，告知母亲，明日我进宫见她一面。”
白丰道:“太子殿下，属下多嘴，圣上近日身体如何?此时入宫找皇后娘娘，是否有些惹人注意？”
李麟道:“你说的有理，还是先不要告诉母后这件事了，本就为父皇忧心，整日吃斋念佛，知道这些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罢了罢了。”
白丰道:“虽然皇后娘娘说不得，太子殿下，你还有一位舅舅。”
李麟思索片刻:“我与舅舅，自从太子妃之事后，少有来往。缺了作为小辈的礼数，你去嘱咐他们去库房多拿些奇珍异宝，给舅舅送去。，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太子的舅舅乃是当朝尚书令，季琼。他只有一个亲生妹妹，就是太子的母亲季钰。膝下二子一女，他和太子的矛盾，就是因为李麟这个舅舅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老古板，自己的女儿和太子相差无几，年龄接近，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性子，想要让自己女儿嫁给太子，这叫亲上加亲。
但是李麟和他的女儿从小认识，并无男女之情，便出言婉拒。事儿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惜后来李麟娶了一个小小六品官员太学博士严盱的女儿，季琼是有些不乐意的。
这些年便也有些疏远。
白丰道:“太子殿下礼数这么周全，届时多言几句，都是自家人，想必也不会过多为难。”
李麟道:“舅舅自然不会多为难我。明天一大早，你找人去酒楼，给我定一个上好的鱼，让他现杀现切，给我装好了。送给舅舅，他就好这口。”
“还有。”李麟又想了想，“还有京中的首饰铺，给我挑两个上好的簪子。都送去。”
送礼不能光送贵的，还要投其所好。
“是。”白丰心中默默记下。
黑夜中，有鸟儿站在树上，似乎在偷听他们讲话，不过很快便展翅高飞，再歇歇脚。等到太阳出来便要去捉虫。
第二日的早朝过后，圣上身边的太监喊住霍丹心，“陛下有请，大将军，请随我来。”
这些日子的早朝，圣上很少出面，突然喊人。霍丹心心里难免打鼓，是何原因要喊自己呢？
霍丹心前去，已是春季，李濂屋子里还是烧着几个暖炉，霍丹心进去后，只觉得浑身燥热，背后出汗。
李濂腿上还盖着一个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做成的毯子。
这天气还用得着这样打扮吗？
霍丹心行礼后，也不敢直视天子目光，只是轻轻撇了一眼。
李濂瘦了，他病的更重了，那就不奇怪了，这屋里弄的这么暖，还穿的这么厚。
这些日子不上朝，估计也是担心这模样一出现就有人动了歪心思。
李濂道:“霍将军，知道朕为何找你吗。”
他语气沉重，是心中有怒火的表示。
霍丹心道:“不知，还请圣上明示。”
李濂问道:“前些日子，你和朕的太子走的很近?”虽是问句，霍丹心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在问自己。
霍丹心道:“正是。”
李濂对他如此坦率的承认，反而是消了几分怒火，“哦，那你说说你找他有何事。”
霍丹心道:“圣上，前些日子我手中有些公务积攒，有些拿不准主意的，按道理来说应该要找丰大人商量，但是我们二人向来不对付。我不愿意去找他，也不想因为这些琐事打扰圣上，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寻太子殿下，让他给我出主意。”
“哼。”李濂冷哼一声，“你是怕打扰我，还是别有所图?”
天子威严，霍丹心的心弦紧绷，是真的怕打扰到圣上?但是这样回答，又怕扯到圣上身体健康，别有所图，就更不能回答了。
霍丹心脑子转的飞快，“圣上，您是不知道，那些公务有多无聊，谁谁谁缺勤迟到没来，或者是谁私下辱骂，这些繁琐的事情本来是不值一提，但是我久不在京城。这些人都不认识，只能干瞪眼儿。实在是被逼的不行，这才去找太子殿下。圣上，这些人你若是认识，我定来麻烦你。”
李濂语气更生气:“霍丹心!你就这样给朕说话?”
霍丹心道:“圣上，臣也是实话实说，绝无半点欺瞒。”
李濂腿似乎动了动，“那你怎么知道太子都认识那些人？而我不认识。”
得，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霍丹心道:“这些小事儿牵扯到的都是小官员，小官员年龄不大，又是在京城中为官，圣上您久居宫殿，太子殿下早有府邸。拜访圣上的都是大官员，那些小官员只敢拜访您的儿子。圣上为父，太子为子，京中官员没有那个职责权利的怎敢先去认识父，再去认识子?这顺序不是乱了。”
“嗯。那些小官员，朕的儿子认识，也好。”
李濂轻轻叹气，“霍将军，那你说说，你觉得朕的太子如何？”
霍丹心在内心抽动自己嘴角，没完没了了。
这一道道的送命题，谁受得了。
可惜内心再不愿意，也还是要回答，“臣为君臣，太子亦为君臣，都为圣上分忧，臣子与臣子之间有何看法，全凭圣上主意，我对太子殿下的看法，只在于事务上，政务上的处理。或是看我们二人政见是否相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法。无论是朝堂之上，朝堂之下，都为侍君。只要太子尽到了为人臣的本分，臣便无它看法。”
李濂听完，还是很满意的，他语气带笑:“不错，不错，霍将军，说的也是到我心坎里了，太子早接触政务，尽职尽责，朕也看在眼中，人臣本分，也算是尽到。改日就让太子进宫，朕亲自给他说。”
“圣上英明。”
霍丹心立马弯腰行礼，这下子应该问完了吧。
“好了，你退下吧。”
霍丹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宫门，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薄汗。他还要托人，去太子府知会太子一声，圣上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圣上……对李麟，霍丹心也是心情复杂，一方面他确实赏识了自己父亲，和自己。但是另一方面，终究是抵不过古往今来君臣避不开的结局，离心。
李麟现在如此信任丰贤，朝中大小要事一半是交由太子，一半就交由丰贤处理。
自己在这个三角中，属于太子阵营，但是还不够，目前自己拥有的，还不够彻彻底底的站队。
霍丹心缓步离开。
此时此刻，太子拜访自己的舅舅，季琼。
季琼这些年操劳过度，常卧病在家，今日一听到太子差人送来了鱼生。
季琼先是问了下人:“夫人可在府中?”
下人回道:“不在，夫人出去了。”
“行。”季琼一个翻身就起来，“让我去尝尝这鱼生。”
“这……”下人面露难色，“夫人若是知道，恐怕又要生气。”
“哎?”季琼摇摇头，“你怕什么，反正挨骂的不是我吗？”
下人听此，便把鱼生端过来，季琼仔细在口中品鉴，“嗯……不错，这鱼新鲜的，应该是刚见阎王没多久!”
下人道:“太子殿下应该是早上看着酒楼中人现杀现切。”
季琼十分满意的点头，眼睛都高兴的咪起来，“哦，那太子呢？”
下人道:“在主厅。”
“你怎么不早说?”季琼赶快放下筷子，“快给我更衣。”
“舅舅。”太子踏进屋中，“舅舅，是我嘱咐下人，您若是没有吃完这鱼生，就不要告知我来此。”
季琼道:“那我已吃完了，有何要事要和我商讨?”
太子便顺势坐下，“舅舅，您身子不好，不必更衣，就在此说罢。”
季琼一身老骨头，也懒得多动弹，也不反驳，就在此停听太子和他闲聊，只带了几句朝堂中事，包括霍丹心对自己表诚。
聊着聊着，就听到有笑声，是季氏回来了。
季琼赶快打住太子，“快快快，把这鱼生给收拾了。”
——已来不及
季氏手里的手帕直冲冲的往季琼身上甩，“我就一日不在家!你吃了什么?”
季琼连连叫苦，太子见下人小心翼翼道退出去，也起身离开。
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现在明显是舅舅舅母商讨事情的时刻，自己还是不要多打扰。
没有拂音的一章[让我康康]朝堂中事，五十章了，真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暗潮汹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