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被关起来的孩子们

“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

“不,您听好。”苏望头脑冷静下来,她实在很难忽视李楠堪称慈爱的目光,“我做的事情很危险,我没有把握能保护您的安全,我也不能用您的安危来冒险。”

李楠嗯嗯两声,表示听到了。

苏望拉了车把,没有拉动,“我没有跟您开玩笑。”

李楠发动汽车:“我知道苏…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我相信你在做正确的事情,有句老话说得好,多个人多份力,我自愿加入,只希望能让赢面更大些。”

“而且你要去枫溪镇也不会有人接你的单。”

“为什么?”

李楠回道:“枫溪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叫法了,它现在叫做无人村,你肯定听过它另一个名字——”

“**?你疯了吗去那里取景。”rose提高嗓音质问。

她看见魏郝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瞪大眼睛,又把音量降低,“我知道这剧本很有意思,我也知道就在隔壁省,但是苏望她才刚好几天,你就让她往那地方钻!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有办法啊!”

好像是rose的错觉,她最后一句话一出两位家长都齐齐低下头。

魏郝听见苏望两个字,噔噔噔地跑到rose旁边,踮起脚、歪着脑袋将一只耳朵抬高,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我真没空和你闹,今年她就没好运过,我都打算找个庙或者找个得道高僧给她驱驱邪了,你别给我添乱,挂了。”

rose挂断电话,她感觉衣角被人拽着。

魏郝白胖胖的小手捧着十几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像献宝一样往rose身上推,“姐姐请我吃好吃的,姐姐好,郝郝帮姐姐。”

rose蹲下身,她第一次认真地看魏郝,魏郝的眼睛真的很亮,带着没有被世间污染的纯粹。

他虽然不像正常人一样聪明,经常胡言乱语,说昏迷的苏望照顾他,不过却很善良。

rose看了眼秋梨的表情,她随便挑了一个:“苏望姐姐会很开心的。”

“嘻嘻。”魏郝害羞地往秋梨身后钻。

金钵乍响,秋梨脸色一变,rose看见她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动个不停,而后秋梨的脸瞬间白了。

rose一直以来都觉得这家人有点神叨叨的,但任何人之间都是有差异的,她一直这样告诫自己。

看到秋梨朝她走来还是不由自主地后撤半步:“你…要干嘛?”

秋梨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她目光频繁扫过rose一旁紧闭的小房间:“魏郝一直都说他很想苏小姐,能不能麻烦您和苏小姐再说一句,只要让她来,哪怕一下也好!”

“啊欠!”苏望连打了好个喷嚏,小猫扒拉着纸巾给苏望擦。

李楠挑着眉不可思议。

李楠的儿子李栋东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正在替李楠开车,他默默将车载空调气温调高。

“刚刚说到哪了?”苏望问。

“哦哦,刚说到十三年前。”李楠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枫溪镇七年前确实风景优美,一到深秋便是漫天红叶延绵数十里。寒衣节祝神庆典上却出了大事。”

“老张,该请神入轿了。”负责抬轿的老王隔着幕布喊了一声 。

老张是师公,是祝神祭祀上的仪式主导,这次寒衣节有近万的人员赶来,枫溪村上下不敢出岔子。

老王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祠堂里的诵经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停了。

醒人的香火气飘进鼻子里意外地嗅得出几分腥臭味。

他感觉不妙,平日怎么也不敢掀帘的他还是伸出了手。

下一刻,他跌坐在地。

佛首断裂,目垂血泪,老张被高高吊起,缓缓地转向他。

烛火摇曳,老张五官皆无。

黑暗袭来,老王惊声惨叫。

“这件事最开始被压了下去,但越来越多游客声称看到了鬼,枫溪村还搞了几场法事,一点用都有没。”李楠说。

李栋东补充道:“相传好几位道士回去后自缢了。”

李楠接着说:“村民也夜夜梦魇,久而久之就都搬离了那里,现在荒得瘆人,不少搞网络直播去那块,但下场都不是很好,回来都疯疯癫癫的,说自己见到鬼了。”

“只能开到这里了。”李栋东停在一条勉强能放车的路口。

蜿蜒的小路被疯长的杂草吞没,破旧的房屋歪曲倒塌,空留的窗户口像眼睛紧盯着外来者。

空气透着尘土和霉味,浓浓的陈腐味占据了这一座村庄,即使是在正午,也能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谈话间魏爸爸端着一碗发黑的水来了。

魏郝看了一眼,整张小脸皱了起来,却依旧闭着眼咕噜咕噜喝光。

“这是什么?”rose问。

魏郝打了个苦嗝,瘪着嘴说:“郝郝生病啦,这是郝郝的药。”

rose心想着孩子真是多灾多难,刚出院就又病了 ,不过这药味道属实刺鼻,像什么东西烧着了。

rose思索再三还是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我认识的一个儿童医生,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治疗方面都很权威,费用你不用担心。”

“没有用的。”秋梨没有去接,她笑得苦涩,甚至可以说面目狰狞,“神罚…无人可治。”

也许是rose的错觉,她竟从这么荒唐的话里听出了滔天恨意 。

魏家小房间的门里,像是有东西急切地想要出来,一扇小木门鼓了起来。

rose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能看见几个黑色掌印不时浮现。

周边的一切突然玄幻起来,先是哑巴的魏爸爸熟练地端来碗、大米、疑似装满黑狗血的大盆等。

再是秋梨道衣一披就在地上打坐,嘴里不停诵着拗口经文。

最后魏郝像被人抽走了魂一样双目无神,直挺挺地就往地上倒,还是rose一个飞扑才没让这可怜的孩子后脑勺着地。

小木门像是被两道力同时挤压着开始变形,门缝里夹着的黄色符文飘了漫天。

门,还是开了。

一股十分浓烈的霉腐气味扑面而来 ,苏望跨过门槛抬眼打量着四处。

殿内很暗,只有塌了一块的屋顶处有光透进来,勉强照得出隐匿于暗处的诸多佛像。

高堂之上总有三座神像。

无一例外都是斑驳脱落的泥塑脸,只有嘴角咧开的笑留存至今。

三像之下还有一尊女像,躯干开裂,倒在香案上。

苏望辨不出这是哪尊佛,她弯下腰,头挨在干枯的蒲团旁,终于摸到了一截断腿。

苏望的头皮瞬间如过电般发麻。

香案之下,黄布遮挡的地方,有小小一截、崭新的、画着一半唐老鸭图案的布料。

一股风将布料吹了起来,正在望风的小猫喊了一声。

苏望手心出汗,她没有片刻思索,几乎是本能地攥起布料,一个翻身就爬上高堂。

她摁开录音笔、屏息躲在佛像之后。

泥塑断臂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动,最后撞在墙才停了下来。

几道脚步声同时响起,像是在翻找什么一般。

苏望能听见有道脚步停在她的下方,甚至能看见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正不停摩挲着佛像背后,越来越近了。

“滚下来!佛像你也敢摸!你要学老张就滚出去 。”

低沉且沙哑的男声呵斥道。

是楼道里的那个男人!

“算了算了,他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是谨慎嘛。”另一道声音赔笑道:“马上就挑货了,耽误了时辰多不好。”

“报警”

苏望在手机上盲打。

嘭——一声闷闷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几道脚步声消失,苏望四肢僵硬,却依旧没有动,人数对不上,还有人没有离开。

对话还在继续,只是声音的位置已经发生改变,带着空旷的回响,孩童的啜泣声隐隐约约飘了出来。

“这批货都对过血型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多年在我手上就没出过岔子,鲜着呢!”

“我妈妈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叔叔你放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不会报警的。”

“呜呜呜,我不想死。”

“吵什么!”好几个大人的声音同时呵斥,“再让我听见一句就把你们舌头都割了!别说你们了,你们的爸爸妈妈都别想跑!”

闷响一下又一下,孩子的哭泣声越来越小。

一个孩子被拽了出来,也许是两个,顺从地跟着其他人往外走。

苏望的掌心几乎要被自己用指甲掐烂,如果她再早一点,是不是就能带走所有人?

她站在佛像身后,身子是僵的,脸是僵的,浑身血液却不停沸腾。

随着石板再一次合上,一切都安静下来了,猫叫再一次响起,苏望跳了下来,她一个人掀不起青石砖,小猫从屋顶跳了下来。

“把眼睛闭上。”

苏望听见它说。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划过手背,重力瞬间减轻,石板被慢慢抬起。

再睁眼,只看见小猫虚弱地趴在一旁:

“不用管我,快去。”

苏望脚步轻盈地飞奔下去,她一直在数人声,成为阴差之后五感强得出奇,她确认底下没有其他成年人。

苏望在通道口和铁栏后一个孩子不经意地对上视线,她看见那个孩子下意识往下旁边的害怕目光,却无声地用口型告诉苏望——

“快逃!”

这里确实没有成年人,但是有一个佝偻身躯的老人。

他看见苏望闯入瞪大眼睛,就要去够身边的对讲机。

苏望动作更快,她一脚将老人的手踢折。

“咻”得一声,她从腰间抽出伸缩棒,一棍又一棍往下抡。

直到伸缩棒已经变形,老人惨叫着晕死过去,苏望才喘着粗气将他捆了起来,“二十六下,还给你们。”

狭小的地下空间里,用粗铁栏隔开出一个个位置。

没有床,只有脏污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薄毯子胡乱堆着。

更多的孩子直接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一双双眼睛在昏暗中偶尔抬起,大的、空洞的,盛着与年龄不符的恐惧和麻木。

她们全程盯着苏望动手,好久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看见看守她们的老人晕倒才踉跄着爬起来。

苏望拿出铁丝正要开锁,那个提醒她的孩子第一个出声,“你快跑啊!你被抓住是会死的!”

不是求助,是让苏望快跑。

其他孩子像是大梦初醒,纷纷瑟缩着往后躲,哭着求苏望别开门。

“姐姐,别来救我们,你会死的。”

“姐姐你快跑,我们不会说你来过。”

“告诉我爸爸妈妈我不该乱跑的,我对不起她们。”

“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你们的爸爸妈妈还等着你们,我们今天会一起出去。”苏望声音坚定,“所以现在,你们都安静下来,认真听我的话,好吗?”

这群孩子有阴影,现在不安慰好哪怕是出去了也跑不远。

苏望打开第一间门,提醒她、也就是最大的那个孩子依旧没有站出来。

苏望耐心地牵住她的手:“你刚刚也看见了,姐姐很会打架,所以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们,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扫了一眼被苏望打得鼻青脸肿的老人,她说:“我叫麦麦。”

“好,麦麦,姐姐现在需要你帮忙哄一下弟弟妹妹,你是大孩子了,可以做到的对不对?”苏望蹲下身温柔地看着她。

“嗯…”麦麦点头。

最后一间房间的状况最差,里面有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靠在墙角,手脚都严重变形,手臂上无数个青紫色淤青,看见苏望开门,也只是掀起眼皮。

“你命很长吗?”他语气嘲讽。

他接着说:“谁都跑不出去,你看看我,这就是下场,你们出去了也没用,村民和他们是一伙的,警察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我哥哥姐姐都死了,我们求了十五年都没有用,我们都会死的…”他低头哭了起来。

苏望身后的小孩们听到这话又开始小声啜泣。

原来不是短暂的几年,是整整十五年。

这一场滔天的罪恶在神佛的庇佑下做了十五年!

成百上千个家庭,无数条生命的流逝,没有一次让神佛垂首怜悯。

祈祷无人聆听,痛苦永存于此。

苏望跪在地上,咬着唇不让自己哽咽,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向下掉,开锁的手却很稳。

“我说了,我带你们回家。”

她抱起腿脚不便的孩子,茉莉香在空气里萦绕。

苏望:走之前都一人来上一脚

小孩们:我…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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