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衿缓缓睁开眼，被血痂黏住的睫毛扯得眼皮发疼，血渣掉进眼里刺激出生理性眼泪。
她使劲眨了眨眼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站起来，眼前一片狼藉，周遭的树木无比焦黑，散发着呛人的味道，地上除了自己的血迹好像还混杂了别人的。
发生了什么？
晕倒前的一幕慢慢浮现在脑海。
越子衿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慢动作一般左右找寻，“曲有晴？”
无人应答。
“曲有晴……”她的嘴唇发颤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张，声音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曲有晴……曲有晴！！”
可林间始终一片寂静。
扑通一声，越子衿跪倒在地。
眼里有液体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衣服上沾满血的地方，已经干裂的血迹碰到水就好像重新恢复了生命力，红得刺眼。
眼泪好像很烫，灼烧得人想立刻逃离。
可它又好像很凉，化成冰链牵扯心脏寸步难行。
越子衿两只手死死扣住发根，像个生了锈的老旧机器一点点卡顿着弯下身，直到额头抵到地面，脊柱的弧度像一张因为拉得太满而破碎的弓。
开始她还只是死咬住嘴唇吧哽咽声全咽进肚子里，后来干脆放声大哭。
不该这样的。
你应该突然冒出来像个傻子一样说“青青我逗你呢我多强啊”。
然后不知所措到不知道该不该显形，手举起来又尴尬地放下，“怎么哭了？真哭啦？对不起嘛……”
为什么被留下的是我呢？
为什么你要选择，离开我呢？
山林静到连风声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长老，小衿还没找到呢！”
“长老这边的屏障突然消失了！”
“肯定是魔族的邪术，赶快进去找人！”
好吵。
越子衿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想和队友们互报平安，不想为了调查魔族踪迹接受盘问。
她一点点挪到断梦旁边捡起它，毫不犹豫地往腹部捅了一刀，直到通过疼痛找到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朝人声的反方向走去。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源离山的，一路凭直觉走，找到了逢春和小鸢所在的客房。
听到叩门声，逢春搭上外衣把门推开一条缝，“谁？这么晚了有事吗？”
“姐姐。”越子衿垂着头，手有气无力地挂在门环上，“我好累。”
逢春听这声音不对劲，猛地把门推开，看见浑身是血的越子衿，“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出这么多伤？”
“我好累。”越子衿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休息。”
“好好好，休息，但是先处理一下伤口。”逢春把她拽进房间，反手带上门，“小鸢，你快去找找给修士用的伤药！”
小鸢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看清越子衿的样子时吓得睡意全无，赶快拖着鞋子去翻箱倒柜，“我记得客房有备着几罐来着，你先给小姐处理一下，我现在出去找来小姐她们！”
“都别走。”越子衿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鞋也不脱，钻进床铺把自己用被子包裹起来，“姐姐，别离开我，留下来陪陪我，求你们了。”
逢春担心地上前掀被子，“我们不走，但是你先把脑袋露出来，闷在里面会生病的，还有那把刀也交给我，戳着自己怎么办？”
越子衿强硬地把被子攥住，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逢春不敢再抢，怕一个意外反而伤到她，“小、越越，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们吗？”
“姐姐，我……”越子衿顿了很久才继续说，“我朋友不见了。”
“啊？怎么会不见？”小鸢着急地问，“是在哪里不见的？你自己找不到的话我们去寻求长老的帮助吧？”
“找不到。”越子衿极力压抑流泪的冲动，可悲伤还是会从声音中流露出来，“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理解……用你们的方式计时好难，用丈尺寸计量长度好难，又不方便又不精准……可是为什么要改变的是我？”
曲有晴消散后，唯一一个会为她改变的人也不在了，仅凭她到底该怎么融入这个生活起居处处都不方便的世界？
或者说她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啊？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肩上背负着复活曲有晴的责任，这个玛丽苏故事往什么方向发展、这个世界是否毁灭和她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本来就“自杀”过一次了，为什么要管这本小说的死活？烂得不堪入目的故事情节和灾难一样的人物塑造消失了或许……反而更好。
逢春和小鸢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在生意场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头一次这么无措。
她们虽然不清楚越子衿发生了什么事，但能让从不会透露出一点脆弱的她变成这样，一定是到了非常绝望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地步。
“越越，我们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可是对你的关心不会比任何强大的修士少。”小鸢眼眶发红，轻轻抱住那团被子，“有什么事你不要一个人承受，尽管把负面情绪都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陪你一起消化。”
“小鸢说得对，偶尔相信我们一下吧。”逢春也说，“听说修真界世家遍地走，不能为你提供助力我们一直很自责。所以不要怕麻烦我们，多多依赖我们吧，我们不是家人吗？”
越子衿一动不动，始终不说话，脑子里好像有一黑一白两道混沌的势力正在打架，可她听不清它们在吵什么，在为什么争夺，只剩下麻木。
逢春看被角渗出血迹，焦急地再次上手，“你赶快出来，叫我一声姐就得听我的话！”
“哐哐哐！”
激烈的叩门声再度响起，纪生瑜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两位姑娘，子衿在你们这吗？”
“在！”小鸢赶快跑去开门，“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您能帮我们看看吗？”
“德生宗出了点乱子，和你们小姐有关。那两个剑修的女生和她的室友找人都要找疯了，还好我对源离山熟悉想起你们这。”纪生瑜脑门上有一层汗，等气喘匀了才进屋，“子衿你这是咋地啦？是被魔族的人伤到了吗？我带你去解悬山看看。”
“你出去。”越子衿简短道，“我只要和逢春、小鸢待一起，不想看见任何修士。”
“啊？我们修士干啥了吗？”纪生瑜尴尬地哈哈笑，“闷被子里多不好啊，先出来嘛，有啥事敞开了说。”
“我说你出去。”越子衿重复，“我不修炼了，我要回停云山。”
“哎呀好端端的怎么要退学呢？我先走，等你心态放平我再过来。”纪生瑜向后退了两步制造脚步声，然后立即出手对被子施了个定身术。
他听越子衿的声音肯定不对劲，不管得出大事！
逢春和小鸢明白他的用意，立即一左一右抓住被子往上一掀。
只见越子衿背对他们蜷缩成团，身上哪哪都在流血。更严重的是从她身上冒出的黑气，浓郁到肉眼可见。
纪生瑜一惊，几步上前用手掌抵住她的背，强行用灵力压制黑气。
“你冷静点！再这样下去道心破裂会疯魔的！”
“疯魔？”饶是逢春这个凡人也听说过道心破裂的可怕之处，什么都管不上立即把越子衿拽起来紧紧抱住，“回停云山！求仙问道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不开心我们就回家！”
越子衿推开她，“别靠近我，这气好像会伤人……”
“无所谓！”小鸢从背后抱着她，忍不住哽咽，“快打起精神吧，我求求你。”
越子衿脑中的黑雾马上就要将她侵蚀，可为了两人的安全强行让自己变得清明。纪生瑜趁机几道法术打在她身上，又掏出几样品阶不低的法器强行压下心魔。
“呼。”纪生瑜长舒一口气，“你刚刚得到昙华这样的神武，真的要在这个时期斩断仙缘吗？”
“昙华？”越子衿仿佛才想起来这么个东西，“那是我的。”
“对，现在是你的，可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德生宗就得把它还给我。”纪生瑜伸手，“它的主人是一个十分强大的修士，我本来没打算交给别人，可你有足够和那人比肩的天赋，所以我把它给你是想让你带领术修走向新的高度。但你既然不打算继续修炼了就退还给我吧，我的生命长到还可以等待下一个变异灵根出现。”
越子衿挡住储物戒，像护食的动物，“昙华我不用，但也不给你。”
“你可以不用，但想拿着就必须留在德生宗。”纪生瑜看着刀刃上满是豁口的断梦，“那把刀已经无法再用了，既然如此你就下山去散散心，找到一把属于你的武器，那时再决定要不要离开德生宗。”
越子衿沉默，逢春适时道：“多谢长老，我们会和她商量，这么晚了您还是先回去吧，越越也要点时间思考。今日之事我和小鸢会再来道谢的。”
“你好好想想吧。”纪生瑜无奈转身，眼中闪过一瞬可惜，“关于魔修宗内的盘问我和裘长老他们会为你挡下来，这几天好好休息。”
“……我要昙华。”越子衿在他出门前开口，“所以我会留下来的。”
“那我就恭喜她……后继有人。”纪生瑜脚步顿了一下，出去时带上门。
越子衿轻轻推开两个姐姐，给她们和床铺都施了个洁净术。
“不好意思啊，清理不成最初的样子，只能麻烦你们去旁边的客房睡一晚了。”
“你要走了吗？回寝舍？”小鸢看她终于恢复了神志，惊喜地问，眼角还泛着泪。
“嗯。”
“不用走，我们可以陪……”
逢春拉住她的手，比了个口型，“让她静静吧。”
一边呜呜呜为什么这么对她！一边嘿嘿嘿黑青带感耶！
我真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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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道心破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