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禾承众仙恭贺,成为阎主后一直被司礼仙官找各种借口,留在仙界悬空山书阁。
美其名曰正式上任前,先熟系熟系地府规章制度。否则,降不住地府恶鬼。
尤其是女子阴气重,天生的胆比男子小,稍不留神就会酿成大祸。
岁禾已经在被说教,被贬低的日常中,度过了充实的两天。今日本可回离恨天。
但司礼仙官晨间时又说,要在今日晚间为她举行庆功宴。
岁禾自知庆功宴等于丧命宴。
奈何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欣然应下。双手撑桌从塌上软垫起身,把比板砖还厚的地府新规,扔回身后书架。
如今她罪纹束身,拂渊应该不会吃她,小命得保。
待她去了地府,她便是规矩,没必要看那些繁琐事仪。
春日暖阳推窗而入,映在岁禾澄澈眼底。
她侧目看去,格纹窗外绿山不绿。四处可见灰白,红黄的亭台楼阁。
如今的仙界,并不是真正的仙界。真正的仙界早就因为,香火短缺不复存在。
名为仙界的悬空山,只是一大片连绵不断悬在空中的山。
仙界众人住在山巅,由凡间两大帝国兴儒国,历法国出资培养的两大顶级宗门,儒剑宗与法横宗驻扎山脚。
其中利害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也。
岁禾正唏嘘呢,两名被儒剑宗与法横门推荐上来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准男仙。
一个端茶,一个拿衣,顿步在书阁门外。端茶的为书生模样,拿衣人为武将装扮。
两人鬼头鬼脑朝虚掩的门内探望。
岁禾一眼认出着蓝色盔甲劲装的武将男,是被贬入畜牲道的仙子口中那个剑眉星目,面阔颌方的准武仙——赵端。
厌恶拔地而起。
侧身躲到书架后方。她见二人贼头鬼脑,定没安好心,倒要看看他们如何作妖。
两男子之前听洒扫小侍说岁禾一个人偷偷在书阁练习走路,模样滑稽。恐叫人笑掉大牙。
可偏偏她又姿貌双全,勾得人像上去手把手教她。
赵端他们今日来就想泼岁禾冷水,谁叫她占了阎王之位。那不是在打他们一众男仙的脸吗?!
二人瞅了一圈没瞧见岁禾,赵端率先推开虚掩房门。同身旁茶锐讨论起来。
“这都两日了,为何还没听闻狗贼魔神出关的消息?万一真让女子掌管了地府,岂不晦气?”
赵端将手中华丽繁杂的裙装,放于梨花木桌案,满面愁容。
“仙友不必担心。新上任的文曲星是从我儒剑宗飞升的,是我嫡亲师弟。他说这两日送往书阁的吃食,熏香里都加了引魔草。阎主之位必然是祈苍太子的囊中之物。”
引魔草等同于猫薄荷,只不过吸引的事物不同罢了。
这是怕拂渊不吃岁禾,又加了一记猛料。
茶锐自顾自斟了杯绿油油的茶水,浑浊的眼珠不停在书架林立的书阁乱瞟。
书阁只有卧房大小,满屋书架间距半臂。其上全是关于礼仪规范,话本趣谈的书。
一看便知不是正经儿书阁。
岁禾这两天就在这儿安睡。
司礼仙官说,没有多余空房,你且睡这儿。莫嫌地小无床,女仙应该多吃些苦,方能体会男仙在外打拼的艰辛。
也算是对你的一种历练。
真不知这种脑袋缺根筋的,是怎么当上先仙官的?还是司礼仙官?
岁禾透过书架斜瞄,赵端在软塌上抚摸轻嗅,油腻猥琐。
但一时还没有办法制裁他。
岁禾气自己的无能,在赵端谄媚道:“原来仙友认识文曲星,失敬失敬。还望以后多多照拂。”时,恶作剧般从书架后方御风飘至赵端身后,一脚踹去。
“哪儿来的哮天犬?”
岁禾是有些骂人的天赋在身上的。
赵端门牙磕在桌角,疼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地。
自知行为不妥,尴尬扯扯衣角。一片薄薄的金花从他袖中滑落,岁禾选择无视。
见赵端久久不语,扭头问茶锐:“这身裙装是何用意?”
茶锐浅浅行了一礼。
“女子天生善舞,两位仙主希望阎主在晚间宴会时,为众仙献上一舞祝兴。这身紫雾蚕丝裙,是两位仙主赠的礼。”
话毕,茶锐赵端相视,面上嘲笑之意渐显。在绷不住大笑出声前,矮身告退。
众所周知岁禾刚化形,走路同手同脚。但就这个小毛病被一众仙人嘲笑揶揄许久,还上升到了品行不端,不知廉耻的问题。
她有一点小伤心,小自卑。
现在走路都不用走的,直接御风飘来飘去。
仙主让她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人跳舞,明摆着是要她死前再博大家一笑。
贴心至此,不愧是大家的好仙主。
岁禾掌心燃气一簇绿色火焰,直接将紫雾蚕丝裙烧毁。唤出一只传音纸鹤说:
“我藏于雕像底下的金锭你取走,帮我在凡间买件舞裙。急用!”
纸鹤飞往神界,去寻乐儒。
不过三息功夫,小小的白色纸鹤又扑扇着翅膀飞回来了。
岁禾还未接住,乐儒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声就从纸鹤传出:
“大晦气!你的金锭被贼人偷了!”
岂有此理!
吃尽众仙软刀子的岁禾,心中委屈又多一点。
飘出书阁门三四米远,又飘回来,狠狠踩了脚赵端方才落下的金叶子。气哼一声冲往神界,捉拿小贼!
她走后,一双髻蓝裙仙侍溜进书阁,将金花捡走。朝岁禾消失的东方,重重磕头。
*
神界离恨天。
霞云飘飘,废墟衰衰。
岁禾找了一大圈,未曾找到乐儒的身影。
难不成被贼人劫持了?
踌躇时,抬脚踢开挡路石子。
石子丁零当啷滚出好大一截,撞在一处矮墙角。墙角坍塌,黑色破旧长匣子从墙体中滚出。
一堆亮晶晶的五瓣金花,在匣子落地时散满地面。
这是哪位上神藏的私房钱?
岁禾黑亮瞳孔陡然放大。快步过去,两只柔夷手抓满了金花。
乐呵一阵,抬眸看向七神石像道谢。猛然发现那位仿若真人的跪地石像活了!
他虚虚靠坐在一处半人高的石墩,垂首不见正颜。身后墨发顺肩滑到身侧,只见拐角分明的凌厉下颌线。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膝盖,时不时地揉捶。身上黑衣透过外层暗红鲛纱,泛着点点针尖似的银光。
岁禾想她应该知道贼人是谁了。
抓了两把金花,硬是塞进银腰间。顺手摸起尖利石块,悄无声息靠近男子。
一股清冽雅淡的冷甜香萦绕鼻头。
刚捡了大便宜,又见美人石像化人。岁禾心中火气消了些许。没想好质问男子的台词,桩一样立在男子身旁,半晌也不见人有反应。
清风拂过,两人衣摆纠缠不清。
是个盲的?
岁禾弯腰,在男子眼前挥手。
褶痕极淡的窄长双眼皮慢慢掀起,随着岁禾的脸在他点漆眸中映全,逐渐亮起星芒。
“我还以为你是目盲?”
岁禾从他精致到妖魅的脸上移开视线。男子黑睫微颤,眸沉如死水。
“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他回她,声音沉而磁,带些干哑。
两人相视无语,持续沉默。
岁禾秉持先礼后兵,将石块藏于背后。还算客气道:
“你可有见到一块金锭?”
她审视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男子。
他别过身微微仰头,漫天绚烂霞光点不燃他眼中璀璨。
“没了。”
“没了?”
……
这就解释没了?
“你能否讲清楚些?怎么没的?何时没的?为何没的?”
岁禾迫不及待想知道前因后果。
丢的可是她人生赚到第一桶金,意义非凡。
男子觑一眼她长了两个恶瘤的腰,站起身时膝盖处咯嘣一声,身子踉跄单膝跪地。
五根修长的手指撑在身侧,稍缓片刻起身。
许是跪的太久了,身子还是不稳,眼看就要往岁禾身上栽。
岁禾赶忙往旁躲去,得意地看着重新站直的男子迈步往前。
她暗中比了比,男子竟比她高了一个头,外加半截脖子。
“我在此打坐,你掀我衣衫,骚扰于我。放个被施了障眼法的金锭,待金锭消失,反咬一口。”
不见喜怒的男子,俯瞰残破玉石地面,一语惊醒梦中人。
岁禾恍然记起,她和祈苍比完赛后,仙榜黄金战帖确实变成了一堆飞灰。
她因轻而易举的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太过兴奋,把这茬儿忘了。
越想脸越烧得慌。
心里想跑路时,乐儒正好抱着一件大红色的男子舞服,蹦跶着出现。嘴里还嚷着:
“碰到个绝美好心人,免费送了我一件舞服。”
岁禾心下狂喜道了句,“石像大哥,误会误会。”,塞给男子一片金花以示歉意,扔掉手中石块,拉着懵圈乐儒沿着仙梯,一路飞奔赶往悬空山。
*
日头渐渐下移,岁禾早早的被邀请去了仙主府花厅。
乐儒在仙界当替补医仙,被正去花厅参加宴会的男医仙叫去替自己看诊。
从岁禾接手阎主令牌开始,一种仙气尽散,发热却觉恶寒的奇怪疫病便在男仙中传开。
这疫病传男不传女,众仙私底下对岁禾揣度谩骂只多不少。
乐儒有意将这消息瞒住岁禾,怕她听了伤心。
宴会未始,花厅座无虚席。
泉水叮咚,丝竹悦耳。各色牡丹缀于绿树青草之中。轻盈花香与浓烈熏香碰撞。
初闻神清气爽,久待必会扰人心智。
岁禾被蓝裙侍女带领,就坐于主位左侧第一排木桌前。
今日这主位排的可有意思。
镶金带银的主位只有一个。
主位下面一层玉台左右两侧各设铜坐。其次是排布有序的众仙之木座。
仙主有俩,一男一女一文一武。从不参加任何宴会的祈苍,便是二人为抵制魔神,诞下的天才儿子。
可偏偏天才儿子不争气,与魔神拂渊是友人。
岁禾还是魂儿的时候,整天到处乱飘。听仙子八卦说祈苍前头有四个姐姐,全部意外身亡了。
岁禾想着,念头忽然通达。那镶金带银的主位不会是魔神拂渊的吧?
她咬胭脂鹅脯的牙一错,咬住了舌尖。
浅淡血腥味儿散开,垂首倒吸凉气,余光瞥见一抹黑中泛点点银光的衣角。
心里咯噔,脑中立马出现石像大哥。
抱着侥幸心思,怯生生抬眼望去。果不其然瞧见了那抹熟系无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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