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攻心局

“阎主……”

阁主夫人从盘龙台后的长生塔走出,高喝一声,引的岁禾成为人群视线中心。

“怎的才来?”

她捧着袖炉,一面与岁禾搭话,一面微微颔首向拂渊行礼。

身边俊秀的小厮,忙为她拨开在盘龙台,扎堆交谈的宾客群。将姗姗来迟的岁禾与拂渊接引到,长生塔门口前,本该高堂就坐之位歇下。

周围人对这二位的到来,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之情。仿佛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

早早候在一旁的侍女,立刻上前添茶。透澈的晨露清茶,哗哗流进茶杯。在头顶遮天喜绸的映衬下,隐泛红光。

喜绸是从盘龙台的四根盘龙柱绕出,包围整座长生寺,仿若身处一个巨大的红灯笼里。

笼里未见一桌酒席。

“同引路丫鬟走散,费了些时间。”

岁禾视线从头顶喜绸,移到阁主夫人大气面庞。

一缕日光,从交织在一起的喜绸缝隙洒下,映照在阁主夫人面侧,显现出半条未擦干的泪痕。

“可有耽误吉时?”岁禾挑眉追问。

话落,闹哄哄的人群噤若寒蝉,数道怯生生的目光暗中射向,居下位的阁主夫人。

“说来不怕阎主笑话,新郎官随人跑了,哪还有什么吉时可言。”

解释完,疑惑道:“我与阁主忙于同筹浴佛节和小女出阁事宜,忘记派人为阎主引路。就在方才我还同众人诉说愧疚。”

她干笑几声,“不知阎主口中的引路丫鬟是何样貌?”

岁禾拨弄着茶盏杯盖,与拂渊交换个眼神。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一路来此,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哪里能记住旁人。

“如平常丫鬟无异,我并未留意。”

岁禾回说完的瞬间,一声巨响于喜绸之上炸开。

人群抬眼的瞬间,透光红绸刺啦裂开。身穿喜服的豆蔻,与素衣裹身的阁主,从天而降。

惊变发生太快,众人只见阁主垫在豆蔻身下,脑袋结结实实撞在盘龙石柱,于百丈高空摔落在地。

凤冠珠翠,散碎一地。大红喜服,浸血染泪。

“阁主!”

“佛节见血,冲撞佛光,恐有大灾啊!”

人群高呼,蜂拥而上将抽泣的豆蔻,从阁主身上大力掀下。软趴趴的人儿滚到一边,泪扑簌簌的流。

精致妆容遇水化开,糊成一团。

可无人关心她,人群围着脑后浸出一滩血,在坠落途中便断气的阁主,嘘寒问暖。

阁主是地地道道的凡人,后脑勺磕上石柱,又从高处摔落脏器破裂,无有一点生还可能。

但众人仿佛不信邪,或是不忍心,有丹药的贡献丹药,会医术的疯狂急救。

就这么死了?

岁禾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快步上前扶起口鼻溢血的豆蔻,喂她吃下一个保命仙丹。

“你与阁主,怎么回事?”

她探究视线刚移到,裂开一个大洞的喜绸天。藏于云层的太阳出现,刺眼的灼热光束倾泄而下,她还未感受到阳光的热意,双眼便被一双大手覆盖。

纤长睫毛在大手掌心,不停扑闪。

“你能否注意些,眼睛不想要了?”

拂渊替岁禾向外看去,窥见九层长生塔顶层一角。

顶层是上香拜佛之地,无有房顶,有围栏四护。一座足有百尺的金身闭目的佛像,坐落中央。

以潘牧,姚半梦为首的妙音宗等人,矗立在阁主与豆蔻的坠落之地,向下俯瞰。

“阁主如何了?”

响亮的吆喝之声,传到盘龙台,几不可闻。

拂渊从完好无损的阑干上收回视线,看向豆蔻面容时,诧异一闪而过。

“你因新郎官逃跑,所以想不开跳楼,阁主为救你而亡?”

听闻此言,无论岁禾怎么问询,拒不开口的豆蔻双脚一抻,捂脸自言自语道:

“方良哥哥为何如此狠心,今早他将一封诀别书送与我闺房,人便不见了。我与他十几年的情谊,他怎可仅用一封诀别书,就斩断的一干二净?”

“他为何走的如此干脆……呜呜呜……”

豆蔻拿脑袋撞击地面,一声比一声响。

“不然他要如何走?今日走一点,明日再走一点。今日告诉你绝,明日告诉你交?待你完全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你再放他走?”

怒其不争的岁禾说话有些难听。

“这不可能……而且,方良的离开你一定有所料。不然我们上次碰面,你不会红着眼睛。你好好想想今日寻死觅活,是因方良的离开,还是因为怕面对众人的目光。”

“言语委婉些。”

拂渊真心建议岁禾,余光瞥见奋力拯救阁主的一群人,眼神时不时落在岁禾身上。忽的眉眼一凛,拉上岁禾就走。

“中计了,快走。”

“中计了?”

岁禾不太明白,可当她随拂渊迈步离开时,身后人群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阎主留步。”

“阎主”二字,咬的极重,像是在宣告众人什么一样。

岁禾福至心灵,拍拍脑门,“坏了,还真是冲我来的。”

“阎主留步。”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

直到阁主夫人,手中袖炉跌落。一个箭步跪在岁禾面前,声音颤抖。

“阎主心善,能否……能否…多给我夫君几年阳寿……他不该死啊……”

“是的,阎主大人有大量。阁主他是顶顶好的人,绝不应该短命!”

“求阎主体恤。”

人群跪倒一片,求情声不绝于耳。

岁禾深深吸气,“如若方才阁主落地时,还有一口气在,我定然出手相救。可他……抱歉,这是他的命数,我无能为力。”

话落,她抬步离开。

却被膝行的人群,团团围住。

拂渊悄无声息后退半步,护住岁禾后背,看戏似的撞撞岁禾胳膊。

“怎么办啊?小阎主。”

岁禾无奈耸肩。

若救,便有违道法自然。

仙主必会问罪,枉死的其他良善之人会闹,地府会乱。

若不救,想来今日定走不出长生寺。

还有那不知是谁喊的“大灾”,定会怪到岁禾头上。两城百姓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人。

那些受过阁主恩惠之人,更是不会放过岁禾。

谁让大善人阁主,深受百姓爱戴呢。

如此一来,受困的清都,凤凰两城自是更乱。

进退维谷,岁禾左右不是人呐!

“放肆!”

岁禾催动木元仙力,掌中出现千丝藤种子。无数根绿线飞出,绑住众人腰身。跪倒一片的人群,不受控制的起身站直。

有些人还想跪,却拗不过腰间绿丝。

“好人就活该命短是吗?”

阁主夫人声泪俱下,抬手抹泪的手,结出冰霜。身旁的俊秀小厮,立刻捡起袖炉,用手帕擦干净,塞进阁主夫人手中的那刻,冰霜消退。

“倘若今日是……”她看向拂渊顿了顿,还是选择唤他尊称。“是神尊因救人而死,阎主还会袖手旁观,还会顾念道法仙规吗?”

拂渊闻言,也好奇地盯向岁禾。

当然不会。

拂渊若死,她定然会想尽办法,将其复活。

答案冒出的瞬间,岁禾道心乱了。

她这般区别对待,简直是卑鄙无耻,自私下作,枉为仙神!

往日挂在嘴边的公平正义,仿若利箭,正中岁禾眉心。

她灵台浑浊,腿脚发软。

站立不稳时,拂渊勾起唇角,上前小半步。坚实的胸膛抵住身前人的单薄脊背,他会是她永远的靠山。

“看来阎主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方才夫君突然离世,多有冒犯之处,望阎主勿怪。”

阁主夫人恢复往日目空一切的当家主母气势,不屑冷哼一声。

这波攻心局,幕后之人倒是玩的炉火纯青。

先是明羡之等人,再是岁禾。

拂渊多少有些敬佩了。

“夫人此话差矣。”

他轻蔑视线扫向众人。

“阎主救我,因果报应,惩罚谩骂全是她担,不会累及旁人。故,她可以救。而她不救,更乃人之常情。”

“同样,你们的阁主,阎主她救或不救。因果报应,惩罚谩骂也全系于她一人之身。尔等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所以你们凭什么用几句冠冕堂皇之言,便要将她架之道德高地,要她为你们承担一切后果?”

拂渊讥笑出声。

“凭阁主是夫人的相公,是你们的恩人,是与阎主毫无瓜葛的路人?简直放肆!”

话落,一圈黑紫色的魔气,从拂渊周身涤荡开来。围堵住岁禾的众人瞬觉,命运的咽喉被人狠狠扼住,窒息之感袭来。

“让路。”

成圈的众人,在拂渊的冷声命令中,自发让出一条道路。

“走了。”

拂渊牵上神思恍惚的岁禾,踏上下阶之路。

“你若想中他人奸计,便继续钻牛角尖。他们若是真的想救阁主,早就提剑取你性命,抢夺你的阎主令牌了。哪能有时间同你絮絮叨叨。是他们自私胆小,怕承担因果报应。才利用你的不谙世事,将你架之道德高地,使你内疚自省,从而心软,达成目的。”

立在阶梯两侧,被说中心思的人群,纷纷埋低脑袋。脖颈间的窒息之感,在拂渊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骤然消失。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岁禾紧紧抱住拂渊胳膊,嘴上应和着,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得劲。

“呆子。”

拂渊柔声骂道。

“我只是一朵小小睡莲,哪里有你们的花花肠子多!”

“嗯,所以说,你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啊。”

两人行至百级阶梯的中间的平台段,姚半梦率领妙音宗弟子,从天而降,斩破喜绸天,举剑直指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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