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去一魂一魄的岁禾,按住两边额角,狠劲儿揉搓。
瞪瞰青天之上,由瘅恶令变幻而成的她的画像。
“真丑。”
青天上的“岁禾”似有所感,欲转换成瘅恶令的形状。飞指向地面岁禾时,岁禾赶忙屏住呼吸,躲到树后。
瘅恶令就在变成画像,还是令牌之间,来回摇摆。
逃过一劫的岁禾,就此屏住呼吸,得意洋洋地白眼瘅恶令。
她是睡莲,几个时辰内,不呼吸吐纳都不会翘辫子。
岁禾如果有尾巴,估计就要飞上天了。她哼哼完,绕有深意地看向,刚说让连曦自主行动,如今却又寸步不离,跟在连曦身边的阁主夫人。
她看起来依旧雍容大气,只是再重的脂粉,也遮不住眼下青黑。身旁跟着的俊美小厮,又换了人。
岁禾眯眯眼,迈着飘忽的步伐,靠近阁主夫人。
她袖炉的空心铃铛盖中,发出阵阵清脆铃响。阁主夫人面色霎时变白,惊呼一声,吓走啄吃白泥的鸟雀。
庭院中白泥不算多,隐隐可闻臭味。
岁禾着实没料到,徘徊花死亡后,会变成地母河底的白泥。
她本想用徘徊花另做文章,解散玉女阁。
如今看来,是不大行了。
整个玉女阁,或者说玉女阁中的女子,都有可能是喝下地母河水的受害人,生下却杀死女婴的举刀屠夫。
正巧前来给阁主做法,维护尸身不腐的姚半梦。有意无意觑眼岁禾所以在方位,以他的能力,只能瞧见一团黑烟。
“夫人莫惊慌,估摸是那个被阁主豢养在府的吊死鬼,偷逃出狱来瞧望阁主了。”
姚半梦做打架姿态,护在阁主夫人身前。
“吊死鬼服刑未结,屡次勾结城内孤魂野鬼,以上犯下。待在下为阁主做法完毕,定当将它捉拿归案,严加管教。免得叨扰夫人安宁。”
此话,像是在给岁禾透露信息。
似风筝般乱飘的岁禾,指尖于姚半梦圆突额间一点,开口道:
“距离阁主逝世已有三四日,你终于瞧出不对劲了?这判官之位莫不是走后门得来?”
姚半梦灵海似有清风拂过,这回他能清楚看见岁禾,更能听见岁禾的言语。
心虚地环顾四周,欲要张口。却与阁主夫人正正对视,暗暗攥紧拳头。
起初他是关心则乱,加之潘牧语言诱导,才情绪上头拦路岁禾。
但当岁禾把他踹飞,输的一败涂地时冷静下来。
立刻上前为阁主尸身做保护工作,却发现方死之人本该有的,要一天才会消散,魂魄残留下的阳刚之气,早已消散殆尽。
也就是说阁主早已身亡?
或者死的根本不是阁主!
岁禾能看通这点一是,死去之人魂魄离体。会立刻被吸进地底——凡间与冥界交汇处的虚妄之地,等待鬼差缉拿。
然而,阁主死亡那一刻,盘龙台之上,根本未有任何魂魄进入虚妄之地。
凡间当差判官,不该知晓虚妄之地。所以,姚半梦没能立刻发现端倪。
岁禾却是一眼瞧出问题。
她瞧出也不好说,清都,凤凰两城势力错综复杂。她至今未曾明白,背后之人兜大圈,想要作何?
“姚公子此次前来,不如正好破除阁中豢鬼阵。阁主从前心善,但孤魂野鬼确实不该逗留世间,重入轮回才是最终归宿。”
阁主夫人望天感慨时,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压。
这股无形波动没有撼动姚半梦,倒是那美貌小厮浑身一颤。
夫人竟是修者?
从前竟半点端倪未见?
暗自思忖的岁禾,突然有些好奇,那些被夫人玩腻的美男子,去了何处。
而阁主既然豢养孤魂野鬼,为何不给城中所有孤魂野鬼,一个家园?
为何有些答案呼之欲出时,总有奇事爆发出来。清都,凤凰城中的隐瞒的秘密到底是何?
“是。”
姚半梦领命后,极小幅度冲岁禾勾勾手,转脚去了妙音宗弟子,为阁主尸身,连天打造出的冰室。
岁禾见阁主夫人与连曦形影不离,抬脚跟去。
*
镜花宗众人收到连曦的消息,始终不得近岁禾身的拂渊,毛遂自荐出宗阻人。
与此同时,明羡之也独自进往前山,寻一夜未归的风帆与常生。
当拂渊撕碎明羡之现画的出宗符纸,却被随机传送到,密林猎场中的坟地里。
潘牧带领的,由各种能人异士组成的千人大军,正困在坟地之内。
烟雾似云之牢笼,罩住坟地大军。一米之内敌我不分,术法乱飞,奇光百转。
“道友道友,来的正好!你去左翼防守,我实在是顶不住……咳咳咳,我去头部支援潘牧楼主。娘的,几个小鬼怎的这般难缠!楼主也是一入此烟雾,便没了消息!浑不顶用!”
从头到脚贴满防御绿符的老大哥,眼见身边有个,没被打趴下的挡箭牌。直接往人身后一躲,而后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谁知甫一蹲身,一朵火花带闪电,自脚底炸裂开来。老大哥被轰飞上天,防御绿符如残叶簌簌抖落。
拂渊冷嗤,“蠢材。”
“哈哈哈……”
岁禾魂大笑出声,单手撑头倚在,坟地外的伯树枝丫间。
细小的枝丫,被她压得不断上下弹跳。她似乎玩上瘾了,眉宇间尽是享受。接连不断的云雾,被她像弹棉花一般,从青天扯下,围掩主千人军团的脚步视线。
那些被顺路抓来的孤魂野鬼,则拿出看家本领——鬼打墙,缕缕制造混乱。
“还能人异士,哼!我看都是些……”
飘在虚空的岁禾魄,眼尖瞅见拂渊,借用他之言语,摇头晃脑道:
“蠢材,蠢猪,蠢狗,蠢驴……”
她时不时闪身下去,顺走几张有攻击力的符纸,随机贴到旁人身上引爆,煽动内乱后,十分得意地冲,被他气笑了的拂渊挑挑眉。
魂与魄的行动言语,皆出自岁禾内心,最本真的反应。
险些被误伤的拂渊收起浮生,不知捏了个什么诀。身形如鬼魅无二,只用眨眼时间,抓住与岁禾别无二致,只是身形呈半透不透状态的魂和魄。
疾言厉色道:“你们主人在何处?”
不待魂和魄回答,拂渊便没忍住怒吼:
“她倒是真敢!”
魄被吼的一愣一愣的,魂则悄悄远离了拂渊,害怕挨打。
“滚过来!”
魂还未动,气上头的拂渊强硬牵住魂的手。
“蠢材骂的是你,岁禾。被人当枪使了,还在傻乐,蠢的没边了。”
听闻此言,魄不乐意了。
炮筒似的冲到拂渊面前,“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拂渊偏眼扫去,眸中冷硬的肃杀之意,不似作假。
魄的气势当即矮了一截,“有问题就说问题。”
抱住拂渊的另一只胳膊,“你凶我作甚?”额头抵在他脊背,钻了钻。
“你害我现在有点不太舒服,头昏眼花,手脚发软……”
拂渊不予搭理。
逮住一只路过的紫鸦,用它之口告知蒙在烟雾里的众人,潘牧早已跑路。
言毕,烟雾牢笼中有人附和:
“王八羔子,到底是商人出身。这算盘打的精啊,让我们去送死,自己坐享其成!老子不干了!”
“我也走了,谁不知道镜花宗背靠吞天军。”
牵头人不在的群体,但凡有一人生出退意,那么解散将是必然。
*
仅容旋马的冰室内,妆容精致,一身红绿戏服的阁主,飘立于虚空。
姚半梦点起蜡烛,燃烧符篆。经文凭空生出,环绕阁主,只见他灰白下来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
“阁下发现了何等秘辛,对我的态度变化竟如此大?”
岁禾手掌穿过阁主身体,死前记忆不出所料一片空白。
“无有秘辛,只是想到阁主无救……”姚半梦沉默几息,“对待主子,该当恭敬。”
“你的主子……仙主,城主,夫人,楼主,阁主都有可能,就是不大可能是我。”
每说一个人的称呼,岁禾都紧紧盯住姚半梦的面部表情。姚半梦干脆闭上双眼,岁禾眼珠子滴溜一转,转而问道:
“诶,你不觉得阁主与,潘牧,颇有些相像吗?”
姚半梦面色一僵,梗着脖子不作回答。
这就有意思了。
“你暗示我前来,就想当个哑巴?”
“相像与否,无关紧要。反正淑人君子般的阁主,已不复存在。接下来,无有一人能同时镇住,清都,凤凰两城。”
不知姚半梦想到了什么,悄然睁开偷瞄岁禾的眸中,有惊惧划过。
“你为何一口咬定阁主身亡,你我皆知,不是还有另一种答案吗?”
姚半梦又不说话了,不愧是地府的编外人员,极其爱装死人。
岁禾也不客气,自说自话道:“你是想说阁主是清都,凤凰两城表面和平的遮羞布。如今布毁,你们会不择手段,掩盖各自心底的秘密?”
“各自”二字,咬的极重。
姚半梦始终保持诡异的沉默。
“罢了罢了,不同你开玩笑了。我跟上前来,是想问关于镜花宗……”
话未完,便被打断,“叛宗之人无数,毫无风骨气节。唯今只有常生一人镇宗,离覆灭不远。”
如此激进评说,不是有鬼,就是有仇。
岁禾知晓问不到想要的东西,未免打草惊蛇,扭头飘进花房。
原先绯红的花海,如今只有满地蠕动白泥。
十二颗黑红不一的如柱长钉,钉于泥中。形成一个八卦阵法,半透不透的白虎位于阵法中央,舔舐白泥。
黑底红字符咒,贴满四壁。
腐尸的腥臭味,直冲天灵盖。熏得岁禾紧闭双眼,就在眼前陷入黑暗的刹那,无数颗尖牙咬住岁禾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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