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转折

这样平淡安逸的日子结束得也很是平淡。

在虎杖悠仁快要小学毕业的时候,虎杖倭助老爷子因年事已高、在一场突发疾病过后觉得自己大概时日无多。于是这个倔老头在和白鳥觉商议之后,还是决定让自己的孙子暂时回到宫城县仙台陪他一道居住一段时间。

白鳥觉为虎杖悠仁办理了转学的手续,但并没有跟着一起搬家。

“好好陪陪你爷爷吧,你们现在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白鳥觉把虎杖悠仁送到虎杖倭助那里的时候这样叮嘱。

“那姨姨呢?”虎杖悠仁紧紧地抱了抱白鳥觉,拿毛茸茸的粉毛在她怀里有些不安地撒了个娇。

上了小学的少年身量抽条了不少,大概到白鳥觉胸口往下一点儿。女人照例揉了揉虎杖悠仁的脑袋认真道:“我本来是想把倭助老爷子接到我们那儿一起住的,东京的医疗条件也更好些。但突然更换生活环境对于老人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情……而且倭助老爷子有些抗拒。”

白鳥觉有些苦恼地笑了下:“所以悠仁有空就帮我劝劝你爷爷吧,我也处理一些咨询所的杂事。到时候就不用跑来跑去,能一起生活啦。”

“好,包在我身上!”虎杖少年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保证。

··

白鳥觉本打算从宫城县直接坐飞机回到东京,然而或许是因为突然告别了某个一直陪在身边的小混蛋的缘故,心中一直空落落的她决定当场开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小姐,已为您规划步行回到东京的路线。」脑海里贾维斯的语气有些微妙的调侃,「希望您徒步愉快。」

「阿拉老贾,别这样啦~相信我的方向感吧!」白鳥觉做了个鬼脸,「我只是想散散心。」

森林、树林、农田、公路、田埂或者是林间小径……白鳥觉自由自在地在广袤的大地间昼夜漫步。她并不太担心虎杖悠仁,因为相信离开了她的小少年也能很好地照顾自己,更何况现在只是权宜之计。

但习惯了陪伴的人类总会在身边失去某个声音的时候觉得失落,这是社会属性的本能反应。

白鳥觉胡乱地想着,心情算不上糟糕可也算不上太好。

但这份失落很快就被沿路的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和美食所抚慰淹没了,白鳥觉几乎过上了公路旅行的惬意日子,几乎玩儿的乐不思蜀。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漫步到了不知道哪个偏僻的村落。

在品尝了当地农人种出的香甜红薯饭之后,决定在这里暂时住两天歇歇脚。

处在深山中的村子闭塞、蒙昧,到处透露着有些朴实却又与城市格格不入的乡土气息。

白鳥觉帮农人料理了几只调皮破坏农田的小妖物,便被村正视为座上宾。尽管男人似乎对她女性的身份略有微词,但还是恭敬地以巫女相称。

就这样,当某日村正急匆匆地跑来说邻村发生了邪祟伤人的事件并前来求助时,白鳥觉也并没觉得出奇。

“其实吧,这事情我是听家里侄子提起的。说是邻村最近时不时要死人,闹得人心惶惶的就想您给看看。”

有些发福的村正抹着脖子上的汗,带着白鳥觉穿过某条小河,“不过我听说隔壁村正好像电话联系了什么城里的「大人物」,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村长有些顾虑地多说了很多:“嗐,不过他那村子确实有点儿不地道。前些年争地的时候还两方闲汉还差点儿打起来打死人,我们周围都不肯把女儿嫁去他们村咧,所以您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

白鳥觉听着这些乡土气息十足的家长里短,有些头痛:“没事,去看看也好。”

就在两人正往村口走的时候,正巧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谄媚地领着个熟悉的身影向两人走来。

不多时就打了个照面。

“啊,夏油同学。”白鳥觉挑眉,有些诧异。

她看着面前的人——几年不见,青年的骨骼抽张、但身形却更加消瘦。头发留长了披散下来,一双眼睛里情绪几乎完全收敛,浑身上下只留下了淡薄而虚假的讽笑。

而对面显然比白鳥觉更加吃惊:“白鳥…医生?”

青年张开眸子,残杀吞噬过不知多少怨灵的身上透出某种堪称锋锐的探究之意。

“哇喔,你现在像个反派。”在这种地方遇见,白鳥觉自然没有继续伪装的兴趣,只是耸耸肩:“怎么,来这里出伏除咒灵的任务?”

夏油杰眯了眯眼,试探着笑道:“是啊,就是不知道白鳥医生这是……碰巧?”

“算是吧,我正在这周边旅行。红薯饭不错,就多留了几天。”白鳥觉看着这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免多了两句:“不用这么警惕,我对这方面的事情只是略有涉猎,我本人也跟咒术界没多大关系。如果这是你的任务,自便就是,不用管我。”

夏油杰没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白鳥觉一眼,然后转身和村正交谈去了。

白鳥觉趁此机会让在旁边一脸不自在的另一位村正先行回村,自己则动用了些瞳术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个村子的状况。

虽说咒灵的产生算是正常现象,但确实这片区域的咒力浓度会比周围高上不少。远远看去黑压压地,几乎快凝成了乌云。

这不是个正常的现象,若说咒灵始于人类的负面情绪——那这个村子的负面情绪也太多了些。

就在白鳥觉思索之际,夏油杰已经和村正结束了交谈。那个男人神色夹杂着厌恶又有些笃定地说:“那么大人就请跟我来吧,邪祟的源头我们已经逮到了。请大人一定救救我们!”

他说着,目光隐晦地在白鳥觉身上扫过,但还是带着两人往村子一个偏僻的民房走去。

夏油杰全称保持着名为微笑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年那个会和自己的同学互相调侃与大笑的温柔青年就这样藏了起来。

白鳥觉心中摇了摇头,她这时依旧自然而然地收敛着自身的力量,所以在夏油杰眼中看来她依旧是个普通人。如果按照几年前的状态,哪怕心存疑虑、青年也该阻止她继续深入充斥咒力的危险村落进行探索才是。

但现在……是什么,改变了?

白鳥觉和夏油杰肩并肩缀在滔滔不绝地细数着邪祟罪状的村正身后,都没有说话。直到村正掀开了那间民房脏臭地窖——

两双瑟瑟发抖却又充满着仇恨的眼睛,两名刚觉醒了咒力不久的女童。

“白鳥医生。”夏油杰突然开口,刘海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盯住了她:“您现在还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抱有偏见吗?”

霎那间,杀机迸现!白鳥觉抬臂瞬间挡去一只咒灵的袭杀,把那个差点儿掉了脑袋的村正推到了身后。

“夏油杰,你想把我们都杀了吗?”白鳥觉看着浑身上下的咒力都蠢蠢欲动的青年,只见他堪称温和地抱起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不,只是人类。脏污的、愚昧的、讨厌的——猴子们!”

村正刺耳的尖叫与咒骂响在脑后,面前数十只不同形状但同样危险的咒灵四散而出。目标明确地冲着整个村子所有的活人袭去。

白鳥觉无法分身,但却冷笑一声,指端向前轻点——

霎那间风起,刷拉拉密集的白色符纸铺天盖地裹挟出去,如同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围成的纤弱纸圈却牢牢地将数十只咒灵捆了个结结实实,任由那些鬼东西怎样嘶吼变形挣扎也没能逃脱。

“是在下看走眼了呢。”夏油杰仍在微笑,虽然瞳孔末端一瞬间的诧异。他很快安置好两个幼童便向白鳥觉突袭而来,很显然是转换了策略、要用体术辅助。

但面对青年人横扫而来的拳风,白鳥觉却只是侧身闪避开来,随即大力旋身——轮臂、出掌——在夏油杰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白鳥觉径自越过了层层防御、完成了一个在一般实战中几乎难以完成的攻击。

“啪!”

来自这个面容娴静优雅的巴掌却暴力到了可怕的地步,巨大的动能不可思议地通过女人纤长的掌指毫不客气地炮弹一样轰到了夏油杰的脸上。

响亮的巴掌声和脑瓜的嗡鸣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与之对应的是足足旋转了三百六十度最后重重栽到地里去、动弹不得的夏油杰。

“咳咳咳咳——” 血沫夹杂着牙齿从狼狈的青年唇齿间溢出,他看向白鳥觉的目光里饱含着不可置信、痛恨乃至一丝——懵逼。

可白鳥觉不管这些,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曾经的患者、现在不知是否行差踏错的年轻人。

“冷静点儿了吗?”白鳥觉张开手,指向被他们的动静砸出了个大洞的窗外。

还不知危险的好事村民正向这栋房子围拢过来,探头探脑地讨论着些什么:

成年的汉子们下意识地抄起了农具,后方有几名妇人还抱着婴孩,有大着胆子的皮孩子大叫着好玩企图钻进屋子,正好撵起了院外散放的几只鸡……

一双双无辜且蒙昧的普通人的眼睛盯着他们这场闹剧。

白鳥觉粗暴地揪过这个正在发愣的青年,拎着他的领子质问:“是谁给了你随意处置他人的权利?力量吗?还是咒术师的自命不凡?”

夏油杰的大脑还在嗡鸣,一边面颊几乎是火辣辣地失去了知觉、有粘稠温热的血液从额头流下。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地看着面前女人冰冷且盛怒的脸。

到处都很疼,脸很疼、咒力反噬很疼、咒灵的恶臭与那些猴子们的目光几乎让他反胃。

夏油杰讽笑出声:“你又知道些什么呢?白鳥医生啊。”

经历反复吞噬咒灵的恶臭,经历被同龄人超越的自我怀疑,经历没完没了的愚昧人类,经历……一切。

青年伸出手来,抓住了女人攥紧他领口的手,张大的眼睛里有清醒的疯狂:“如果我说,杀掉了所有的猴子——一个只拥有咒术师的世界,再没有咒灵的产生。你会,认同我吗?”

夏油杰本以为能从女人脸上看到些动容,就像他和九十九由基叙述自己的打算时那样——他们的不可置信和霎那间的惊恐忌惮几乎成了常态。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白鳥觉只是垂眸,投来了如看不懂事孩子一般——慈悲又轻飘飘的一眼。

“傻了吧你?”

一瞬间,夏油杰的心头几乎涌上前所未有的愤怒,这几乎是对他抱着苦大仇深牺牲精神折磨着自己的一种侮辱。

两人又打了起来,这一次青年几乎是不要命地喷吐着这些年积攒的咒力,不同种类却同样奇形怪状的咒灵几乎能遮挡太阳。

可白鳥觉却似乎总游刃有余,她一边当场拨打了报警电话反手举报了小山村,一边猫戏弄老鼠一般地大片大片禁锢着夏油杰放出来的咒灵、并阻止着他对普通人出手。

场面就在刺耳的警铃声中堪称滑稽地收了尾,非法监禁女童的村正等一众人排排坐进了警车,在白鳥觉施展过「黑子O篮球」影响下的夏油杰眼前手牵手进了警局,那两个孩子也被细心的女警温声细语地抱了出来。

“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在无数个像这样的村子里、明明什么都没做的无辜孩子们、那些有咒力天赋的孩子们还有很多!”

夏油杰愤怒地向白鳥觉丢出最后一只库存的咒灵。

“那又怎么样?你冲过去统统把村民给杀了,然后手拉手带着人家组成被迫害咒术小可怜孤儿院?”白鳥觉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不应该是咒术界定期发掘和保护新生咒术师的体制不够完善惹的祸吗?而且这些孩子们不也是从普通人中繁衍诞生的?”

她弯起眼睛,笑嘻嘻地问:“哦我懂了,内心深处你其实也是那些老橘子们所宣扬的血统论的忠实拥趸吧?可要是你救回的这些咒术师们的下一代没觉醒咒力呢?也杀了?”

“咒术师结合的后代拥有咒术天赋的概率会高很多。”

夏油杰干巴巴地回答,但他已然明白了自己这个计划的某种根源的矛盾性。

白鳥觉不客气地揭穿:“那你以为为什么天下第一牛逼的咒术师还没当场统治世界?去多见点儿世面吧小鬼,别被那些个老橘子给诓傻了!”

女人说着,伸出手——在夏油杰诧异的目光中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堪称柔暖的温度顺着额发传入身体,满身疼痛的夏油杰感到身上在奇迹般地回溯,破开的伤口收口复原、打落的牙齿也奇迹般地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甚至就连消耗的咒力都在一瞬间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

他愣愣地回望向面前的女人,却只见这个心理医生笑了一下,笑容里是他无数次在阳光明媚的咨询所里所看到的慈悲与平和。

涩谷全向十字路的喧嚣朦朦胧胧地从窗外传入咨询所内室,她无奈且怜惜地开一记药,在满是阳光的屋子里守着他睡去。

白鳥觉说:“就像你站在人流熙攘的全向十字路口,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过着自己的日子。如你、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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