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鸡。它是真的没什么脑子，我上次看到一只鸡被车碾了，还在吃自己被车撵出来的肠子。”

“如果鸡能灭绝就好了。”

屠于曼把这两句话写在纸上，反反复复看。

挺无厘头的话。

他是在厌恶鸡蠢吗？

首先，鸡只是动物，脑子很小，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它不像蚊子和蟑螂一样恶心人，只是蠢了点儿。

其次，鸡肉很好吃。

屠于曼想起自己的一个同学，他就是狂热炸鸡爱好者。

除了禽流感没什么能阻止他对炸鸡的热爱。屠于曼摸摸下巴，唔，有些时候禽流感也阻止不了。

愿老同学身体健康。

总之，屠于曼知道的人里，害怕禽类的大有人在，但是“恨”这种浓烈的情绪，似乎只在蚊子身上管用。

说话的人是怎样一个身份和立场呢？

副本原住民？

伪人还是寄生体？

说实话屠于曼觉得，目前为止，论坛上关于这个副本的讨论发展方向都很怪。

大家看上去太欢乐了，包括屠于曼，似乎都被这种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心情抑制不住地放松，放松。

大家怂归怂，抖起包袱那是手到擒来。

可是阎王爷给你讲了个笑话，你敢笑吗？

屠于曼觉得，她不敢。

就算阎王爷穿兔女郎装翻花手来接她，她都笑不出来。没办法，恐惧死亡是人的本能。好心态是假的，生死面前大多人都害怕，尤其还是在副本里枉死。

副本线索就是阎王爷翻的花手。

所以论坛里的这些人在乐些啥呢？

也不能说他们不对，毕竟瞧人多乐观。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有种磕嗨了的既视感。

当然了，吐槽归吐槽，她可没有大胆发言去找骂。指不定有些人就靠着这种乐子人精神吊着一口气呢。

鸡？

啄自己的肠子？

鸡是杂食动物，脑子又小，看到什么都想去啄一啄，这不奇怪。只不过是啄到了自己身上而已。虽然吧，恐怖了点，惊悚了点，但这不奇怪。

很多脑容量不大的杂食动物都是这样的。

屠于曼就看过一个新闻，农村里养的猪跑进主人的房间里，把床上的婴儿啃死了。

甚至还有大猪啃死小猪的。

屠于曼觉得线索里那只鸡也一样。它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轧得半死了，看到食物就想填饱肚子，甚至不知道嘴里吃的是自己。

这么一想，可怖就变成了可怜。

这个副本里的寄生兽会是鸡吗？

屠于曼想象一个鸡人扑着翅膀，张着喙朝自己奔跑过来。它的身上可能还有毛。

额——这东西好像也没那么可怜。

【叮——】

【玩家屠于曼，体力值-1.】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屠于曼一下子从混沌的状态清醒过来。

她茫然了片刻，有种大梦初醒的懵懂：“我被影响了？”

【你被污染了。】系统提醒屠于曼：【这次副本的寄生兽能够进行精神攻击，不要轻易被论坛里的氛围带动。】

所以现在论坛里的搞笑氛围真的不正常。

屠于曼脸色一沉，然后陷入深深的反省。

屠于曼把线索又通读两遍，摊开的本子上抄着副本信息和她无意识写下的关键词。

她停笔看自己写的东西。

——从鸡啄癖的防治到人类对鸡的信仰来源和形式，鸡和人类的关系这一词被画上五角星。

不知道的还以为屠于曼在研究养鸡产业链呢，连同批的迷信产品都带了一嘴。

额......莫名其妙。

系统看她思考了半天，没想到她的思维这么发散，看来确实被副本线索影响到了，还没有恢复。

它叹了一口气，数据流滋啦滋啦响。

屠于曼没等系统开口，先声夺人：“你知道这个副本里的寄生兽种类吧？”

【抱歉，您没有权限知晓。】

意料之中的答案。

屠于曼撕下写满思路的纸张，扔进系统空间，合上本子，

“00号，你的权限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呀。”屠于曼饶有兴趣地提问，“你存在的原理是什么，你有同类吗？为什么会和我绑定？”

系统闭麦了。

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屠于曼虽然辞职了，但她在前公司还有股份，为了自己的分红，不得不抽出一点时间处理一些线上工作。

系统看她一心工作，震惊。

【你这就不想了？】

屠于曼目露诧异：“不然呢？我追问了你就会告诉我？而且我不工作怎么维持现实里的正常生活。”

00号自动忽略前一个问题：【积分可以换钱。】

钱到了副本里什么用都没有，积分却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屠于曼想起来自己在玩家论坛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二傻子才用积分换钱。”

系统觉得屠于曼怪怪的，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概是刚刚的精神攻击遗留问题。

咳咳——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毒鸡汤推文小广告——“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

她就说大数据这种东西能入侵人脑，看吧。

......

副本背景投送到玩家手上了，那么副本也快开始了。

短则一天长则三天，屠于曼还得等。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从酒店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和树木凋零，辛苦的运煤车昼夜不停地工作，它前后的车主纷纷让道露出嫌弃的表情。

巨日城是一个标准的圆环城市。

虽然整座城市都在永夜区的范围内，但是巨日城最独特的特征就是，这座城市上空挂着一个单独的太阳。

为了区别两个太阳，当代的市民叫它“巨日”，这也是城市的名字由来。

很不可思议吧。

至少对于屠于曼这个外地人来说是这样。

悬挂在永夜区上空的“巨日”跟着星球自转，永远不会落下，永夜之地出现了“巨日城”这样的永昼区。

这直接影响到了当地气候。

因为“巨日”直射，白昼暴晒导致城市的中心气温过高，巨日城中心成了酷热无人区。

明明被城市包围，反而比哪里都要干涸荒芜。

气候又直接影响城市发展，巨日城的城市分布像是一个标准的五环箭靶，一圈一圈嵌套着。

“巨日”带来的温度从一环到五环依次递减，五环以外逐渐脱离“巨日”的照射区，进入永夜范围，冷得像寒冰地狱。

因为一环和外围温差过大，这里的城市热岛效应明显，一年四季多大风，方向固定。

屠于曼住的四环温度不算冷，但因为大风，当地人在室外走动的时候也得穿大衣。

屠于曼的目光穿透落地窗的玻璃指向“巨日”的方向出神。

这座城市阶级分明得离谱。

只需要看居住地所谓的“环数”，就可以轻易把人划进高低贵贱的类别里。

“系统。”屠于曼说：“你知道吗，五环靠近永夜区的边缘每天都有人被冻死。”

巨日城并不缺乏取暖资源，城市中心的无人区就是一个天然炭盆，煤炭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炭车往四环和五环输送煤炭，价格便宜到难以想象。

但是五环的贫民依然可能坐拥炭山而被活活冻死。

由于城市热岛带起的大风会把四环和五环的空气往三环吹，三环的城市精英为了避免自己呼吸到污浊的空气，联合当地政府出台政策，对四环和五环的居民征收高额的煤炭税。

据说政策出台之前，他们征求了灯塔系统的意见。

它同意了。

屠于曼的语气停顿了一下，说：“他们不是烧不起煤炭，而是交不起煤炭税。”

城市边缘的贫民们，每天劳作，最大的生活开销就是缴纳煤炭税费。

只要五环的天然温度不升上去，只要他们想活着，就永远无法脱贫。

这条税法已经在巨日城存在了七十余年，从中获利的是居住在三环的所有人，包括军政商各界高层，是以无人敢动摇它。

00号听屠于曼说完，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情有些低落，电子音渐渐平息下来。

系统没有应声，于是屠于曼对着窗户发呆，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7点，但是巨日城不存在落日，一直到明天早上，外面的天气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屠于曼叹了一口气，遥控把窗帘拉上。

咻的一声——房间里一瞬间黑得像是深夜。

屠于曼往床上走，就在她以为系统无话可说的时候，它发出一句公允的评价——

【这符合人性。】

00号的能力很强，很快就可以搜查到所有有关巨日城煤炭税的相关信息。

它浏览一通给出这样的评价：【这符合人性。】

屠于曼眼里藏着半分讽刺和自嘲，撇撇嘴：“是的，这符合人性。”

......

【叮——】

副本任务来了。

【玩家屠于曼，即将进入多人未知副本，副本难度B级。】

【副本线索：】

【我很讨厌鸡。它是真的没什么脑子，我上次看到一只鸡被车碾了，还在吃自己被车撵出来的肠子。】

【如果鸡能灭绝就好了。】

【您的任务是——完整地逃离鸡心镇。】

【在彻底死亡之前，您都有通关副本回到现实的可能。】

【您的支线任务是：杀死本次副本寄生兽。在死亡之前，请努力找出寄生兽，杀死寄生兽，为自己争取存活的可能性。】

【副本背景信息——无。】

【准备时长三分钟，若三分钟后未做出选择，玩家屠于曼将自动进入副本世界，请玩家屠于曼做好准备。】

【副本内死亡，即现实死亡。请严肃对待副本。】

【叮——任务提示结束。】

【是否开启下一副本？】

【是or否】

未知副本，副本信息无。

任务要求完整地逃离鸡心镇，这个“完整”很耐人寻味。

屠于曼选择【是。】

暗质膨胀，黑色的线条裹着数据流析出，熟悉的灰色马赛克再次环绕在四周，屠于曼身边的场景更新加载......

——

屠于曼睁开眼，身下吱嘎一声。

她正坐在靠窗的一个木椅上，木椅老旧黢黑摇摇欲坠，刚刚发出声音的就是它。

好臭。

她的眼睛转动，审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很狭窄的空间。

厕所大小的方形木头房间里，家具只有一套破旧的桌椅和一张木板床。

乌黑油亮的椅子在屠于曼身下，木板床对得起它的名字，真的只有一块木板，简单粗暴地横在房间里侧，和身下的桌椅只有半臂距离，上面连床褥都没有。

而体感温度告诉屠于曼现在不可能是夏天。

她感受自己身上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憋住污浊空气和尘土引来的咳嗽。

芜湖～开局穷光蛋一个。

屠于曼转头，措不及防和半臂之外的一张人脸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