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获得了优秀员工，会升职到楼上吗？屠于曼若有所思，毕竟他在发酵车间可谓是专业对口了。

“叮——”一声，升降梯门“嘎吱”一下打开了，像是在催促她赶紧进去。屠于曼送走新员工后，学着2348的样子，手指轻轻一滑，打开了电幕。

屏幕里有限的升降梯按键被屠于曼往上滑，终于在460停住了，再也升不上去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看来最高的楼层是460楼。

电幕的蓝光映在屠于曼的脸上，她按下显示屏。

电幕亮了一下，屏幕中心闪过一行字——“当前权限无法抵达该楼层。”

屠于曼心里咯噔一下，又换成了391楼，按下。这次屏幕上闪过“可以通行”的字样。

一个人呆在过度宽敞的升降梯里，屠于曼忍不住想，为什么这间升降梯要建得这么大？

搬货吗？

可是饲料厂的流水线从顶楼螺旋下来直达底层，屠于曼没有看到使用升降梯搬运产品的情况。

升降梯上升，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

屠于曼不得不感慨设计出这栋楼的人真是天才。

螺旋状的大楼，流水线生产带从上往下盘旋，楼上的生产线顺着螺旋链口往下一层旋转，就像一条大蛇把这栋楼盘住。

过了发酵车间所在的楼层之后，升降梯里的温度恢复正常，电幕也重新变成透明的样子。

电幕上表示楼层的数字快速闪动。

201楼到230似乎是个分离车间。

这里现在没有职工，只有各种玻璃密封体，巨型玻璃柱里装满了浑浊的液体。

屠于曼远远望去，不少罐子里的液体有明显的分层，上浅红下深红。

这是在进行油水分离？

空气里飘着异香。

这些油脂和液体看上去很奇怪。

“我很讨厌鸡。它是真的没什么脑子，我上次看到一只鸡被车碾了，还在吃自己被车撵出来的肠子。”

线索里的鸡在吃自己的肠子。

执刑台上的人在吃同类的脑子。

同类相食。

所以这些饲料的原料到底是什么？

她攥紧了拳头。往楼上走，就会有答案。

——263-295层，

熬煮车间，高温再次让电幕变成白色。

屠于曼看不到外面在熬煮什么，但是空气里飘着肉香，仿佛在肯定她的猜测。

她的手心开始冒汗，

【叮——】

【玩家生命值-0.1。】

屠于曼猜测这是系统在提醒她，接下来会有令人恐惧的事情。

——296-322层，

升降梯抵达破壁车间。

屠于曼控制住表情，看着面前的场景。

高速旋转的机器里，血红色的东西溅在有机玻璃壁上，还来不及沿着玻璃壁滑下，又被新一层血红飞溅盖上。

屠于曼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有些反胃。

楼下熬煮的就是这些东西。

没有真正见到饲料的原料，屠于曼说服不了自己这些可能都是人肉。

然后希望就在下一秒破灭。

——323-358层，除杂车间。

总共36层楼，36条流水线，每一层的原料处理池全是血水，里面泡着尸体，男的女的，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

车间里的职工在原料池池子里挑挑拣拣，里面堆着一具又一具光裸着的尸体，没有头发没有眉毛，软趴趴地叠着池子里，好像没有骨头。

屠于曼站在原地头皮发麻，没有眨眼也没有闭眼，就那么看着。

里面动作熟练的工人扒过尸体，掀开身体左右两侧的开口，把黄白色的杂质整块从尸体身上撕下来。

那些大概是脂肪，做成饲料会太腻。

完整的尸体被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依旧软趴趴分类堆在一起，原来是真的没有骨头，这些尸体的骨头已经在上面的车间被抽掉了。

除杂工人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虔诚。

屠于曼想起一个成语，庖丁解牛。

这个副本里，伪人们一直吃的“饲料”，是自己的同类。

“系统，你确定这个副本里有活人是吗？”屠于曼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的，请尽可能解救被困在副本里的幸存者。】

在这个副本里的活人，吃什么呢？

饲料吗？

屠于曼的胃烧了起来，她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两块“饲料”，一块是“鸡笼”里拿的，一块是给她工作牌的女人搭话时给的。

她的系统空间里还有一坨‘饲料’，是昨晚车间里的员工看着她“吃”下的。

为了让“饲料”离开那些人的视线，当时屠于曼把它放进了嘴巴里。

尽管没有吞下去，屠于曼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她的舌头碰过人,肉。

她的脑袋被开过口子。

还发生过什么她不知情的事？

屠于曼胸前的工作牌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姓名上方，物种一栏时隐时现，而她自己毫不知情。

滋啦——

“滋啦——”一声，电幕突然闪了一下，透明的面板里蓝色的电路纹理像闪电一样划过。

就在那一瞬间，电幕上映出了自己的背面。

屠于曼和一双眼睛对视。

那眼睛很黑。

那双瞳仁占据了整个眼球，眼白消失不见，两个黑洞洞的眼珠嵌在头发根里，嵌在一条疤里。

屠于曼和头发根里的眼睛对视，恐惧攥住了她的神经，屠于曼浑身肌肉紧绷——

屠于曼眨眨眼，然后看到面前的那双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

屠于曼的头上也有一条疤。

这个升降梯里没有第二个人。

为什么屠于曼会看到一个长着眼睛的后脑勺？

屠于曼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

她看到了自己的后脑勺。

为什么她会看到自己的后脑勺？

为什么面对电幕的反光看到的是自己的背面？

屠于曼抬手摸上自己的脑后，她先是摸到了自己浓密的发根，然后是疤，然后是...眼睛！！！！！！！

干涩的手指放在湿润的眼球上，屠于曼来不及反应，巨大的阴影劈头盖脸挡住她的视野。

她的眼睛，她的视野，被手指挡住了。

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屠于曼也下意识往身后看，紧接着感觉手指下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明明挡住的是后脑勺上的眼睛，为什么她会看不见。

她的眼睛呢？

她脸上的眼睛呢？

巨大的未知，巨大的茫然，巨大的不安，瞬间笼罩了她。

屠于曼放下手，眼前的遮挡物消失不见，她又能看见了。

然后她深深呼出一出口气，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她摸到了一张扁平的皮，就像在摸自己的背，上面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没有眉毛也没有嘴巴，光滑，干净，异常。

屠于曼的脸消失了。

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她只有后脑勺上的一双眼睛。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屠于曼屠于曼突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想吸气，可吸不进去；想呼气，也呼不出去，因为她没有鼻子和嘴巴。

她想尖叫，可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她没有鼻子和嘴巴。

升降梯还在上升，身后的电幕还在闪动，屠于曼的后脑勺在屏幕上若隐若现，四周一片死寂。

她说不出话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背面，脖子慢慢憋红，憋紫，窒息。

【叮——】

【系统播报，玩家屠于曼，死亡。当前剩余玩家人数：2人。】

【叮——】

【神圣智能美味去啃饲料厂HR总管巫与云，您杀死了玩家夏莱。】

【玩家夏莱，死亡。】

【当前剩余玩家人数：1人。】

【神圣智能美味去啃饲料厂HR总管巫与云，您杀死了神圣智能美味去啃饲料厂HR总管巫与云】

【神圣智能美味去啃饲料厂HR总管巫与云死亡。】

【当前剩余存活玩家人数：0人。】

【B级副本“鸡心镇生产带”75-04批次玩家全员死亡，副本重启加载中......】

......

副本的第二天，屠于曼刚睁开眼睛，就感觉背后有一股冷飕飕的注视感。

她从集体宿舍的床上猛地坐起来，直接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个员工正弯着腰，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了，声音黏糊糊的：“该起床了。”

屠于曼的喉咙里突然呛起一股血腥味，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咽下去。】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她照做，血腥味这才慢慢散去。

“嗯，我这就起来。”屠于曼淡定地掀开被子，声音稳稳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个员工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屠于曼等她走了之后，才小声问：“系统，你能说话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看来还是不能。

压块车间的员工上午不用工作，正好方便屠于曼找线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作牌，发现上面多了一栏【物种】。

“神圣智能美味去啃饲料厂工作证：

物种：人类

姓名：屠于曼

部门：饲料压块车间

职位：流水线工人”

屠于曼皱了皱眉，确定昨天自己的工作牌上是没有这一栏的。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她想起自己脑袋上的疤，也是无声无息地出现的。

物种人类？

这是需要强调和区分的事情吗？难道这栋大楼里除了人类还有其他物种的职工？

屠于曼正想着，升降梯的门开了。

她跟着其他员工一起挤了进去。

四周都是人，一个个脸上惨白，但又肥硕得吓人，兜里还装着鼓鼓囊囊的饲料。

屠于曼被挤到最后，但电梯的空间足够，不一会儿就分散开来。

升降梯开始下降，36楼，31楼，23楼……这些人陆陆续续出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五面电幕突然亮了起来，屠于曼就像身处在一个镜像屋，无数个自己在电幕里重叠，一个投影进到另一个投影里。

屠于曼被自己的身影包围，恍惚间觉得她好像经历过这个场景。

到处都是她。

无数双眼睛看着她。

当注视一件东西太久，这件东西就会变得很陌生，很奇怪，就像看久了一个字，那个字就会变得及其陌生。

屠于曼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虽然镜子里的是她自己，她已经认识了自己二十几年，但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长得这么奇怪。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有什么奇怪的，人类都长这样。

可屠于曼就是觉得很奇怪。

太陌生了。

按理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下楼去偶遇HR，把他的工作牌拿过来，但是屠于曼的注意力完全被镜像光幕里的自己吸引。

有哪里不对，屠于曼对着电幕审视自己，觉得哪里都不对。

陌生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长这样吗？

她是短发吗？好像是的。

她有两只耳朵吗？对的。

那是哪里不对？

屠于曼死死盯着最近那面电幕里的自己，电幕里的自己也死死盯着她。

眼睛瞪得太大了，黑色的头发沾到眼睛，她的眼睛痒痒的，就眨了一下眼睛。

眼皮带动头发移动，视野被发丝挡住了。

屠于曼抬手拨开头发，摸上自己的眼睛，右眼皮下意识闭合，眼球隔着一层皮肤在手指下移动。

一定有哪里不对，只是她看不出来。

叮——

升降梯门开了。

依旧是穿着白大褂的员工站在门口，声音冷冰冰的：“你在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