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煜将身形隐入青石堆后,许久,才悄然无声离开。
刚到大帐前,便有人带着一队人马跨步向前。
“丞……玉大人,您为何……”
沈之煜沉着一张脸,目光冰凉的从宁则身上一直扫到他身后的一队将士,随后面无表情道,“你们不要在这里晃悠,本官冥想要事的时候,最忌有人来打搅!”
宁则愣了一下,抬手作辑正要走——
“还有,传令下去,往后半夜禁止有人在这一块的河里洗澡!”
说着,他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快快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时煜想起方才的所见,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他记得三年前大婚之夜,因皇上突然召见,直到第七日才回丞相府,远远便见着那个站在大厅里的女人,这才想起,这是他新婚的丞相夫人。
一国丞相与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喜结连理,一时间成了佳话。
上位者的猜忌是一把无形的利剑,这未必不是皇上的试探。
可渐渐的,发现她有些特别。
与理想中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该有的气势全部不符。
听管家说,完全没有丞相夫人该有的样子,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对下人倒是和和气气,甚至还会同他们一起做事。
他从不管这些府内之事,回府也都是径直去了书房。
好像她从来都不敢抬头正眼瞧他,更是相谈甚少。丞相府并没有因她的出现而改变了什么,甚至可有可无,而所有的宴席上都以她身体不适拒绝了出席,因此……他们从未共处过一室,更别提那,房第之事。
以至于民间一直有传闻,丞相夫人貌若无盐,将门之女毫无礼仪和规矩。
直到三年前,萧将军出事了。
无论他多晚回府,她都在大门等着,永远一副小心翼翼的怯样。
他在书房呆到多晚,她就在门外守到多晚。
风雨无阻。
他刻意避开她,实则是一直在暗中搜集那些陷害萧将军的证据,借此来推翻将军的罪证。
只是,没想到萧将军会自刎以示清白,而这个女人,她居然……
偷偷在他醒神的酒里下了蒙汗药,害他昏迷不省人事,被动的签下那和离书,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离书一式两份,他那一份是他耻辱的象征,怎会将这事告知皇上,怎会告知天下。
想他出仕为官至今,对端周国的影响,人莫能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上都要礼让他三分,而地位尊崇的他,有朝一日,却被一名女子算计。
那本八卦册子,用的是他仅在书信中写的小字——沈日立,要说是巧合,可书中的一些相府内幕,甚至昏迷中的和离过程都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如此大胆,同记忆中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不再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有血有肉的存在,让人想忽视都难。
变得,像另外一个人,超乎他的想象。
可是,她竟然一副完全不认得他的模样,完完全全的忘记了他,却记得相府中的事,记得他的小字,记得……他们曾经和离。
收起杂乱的思绪,沈之煜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刺激到神经,他黑眸沉了沉,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
既然你百般想逃想隐藏,本相偏偏不如你愿!
他沈之煜只能是休妻,即便是和离,那也应当是他来主动开口提及!
*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连墨受的惊吓散了不少。
夜色正浓,帐篷外的火盆里正噼里啪啦跳着火星。
好像,站岗的将士增加了一倍。
她撇了撇嘴,不可置否地撩开了帐帘,见着里面坐着的人,她微微一愣,却不期然撞上了他的眼睛。
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张俊朗万分的脸在烛光下格外惹眼。
又拿美色示人!
连墨心里嘀咕着,身体却无比诚实,“哎哟大人,三更半夜您怎么来了,您的身体好些了吗?怎么把面具取下来了呀,您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嘛!”
听着她一连串的问话,沈之煜无声一笑,“整日带着面具,总该让皮肤透透气。”
“……”感觉他话里有话是怎么回事,连墨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大人,丞相……是不是到了?”
闻言,沈之煜笑得格外灿烂,犹如三月的春花,“当然。”
果然!
连墨心底咯噔一下,讪讪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定南县有救了,边关也有救了……”
“庆贺宴上因刺客没有见着沈相,这次难道不想见上一见?”他眉眼微弯,却显得越发难测,“虽然本官相信以你的才华定能在殿试上大放异彩,但若有了沈相的推荐,即使殿试上被刷下来,也能落个五品文官当当。”
连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呵呵呵呵,大人真是太抬举我了……草民只想靠自己的努力放手一搏,走捷进不是我的处事风格,更何况,眼下要事为先,大人与沈相忧国忧民,草民就不增添麻烦了,时候不早了,大人您早些休息。”
说着,不等他开口,她利索的铺平被褥钻进被窝,并且闭上了眼睛。
见状,沈之煜噙在嘴角的笑慢慢变冷。
看你能撑到几时!
翌日清晨,天边的太阳正缓缓高升,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荒原与山林。
丛林中的鸟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纷纷展翅逃离。
连墨慌忙睁眼的时候,发现案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东边渐渐露出了一片红霞,接着红霞的范围越来越大,形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连墨跟在一队将士的身后来到沙场,她意识到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大营内狼烟四起,浓浓的杀伐之气充塞长天。
不得不承认这些军士威武得让人肃然起敬。
她远远看着站在英台上发号施令的人,他身形修长,着一袭玄黑盔甲,头上一缕红缨似火,却带着玄铁制成的面具,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大半边脸,让人看不出本来面貌。
而台下有一个人也带着她所熟悉的面具,正等候军令。他同台上那人身形无异,不看那张辣眼睛的面具,单那磅礴的气势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唔,好像比男主更突出那么一点儿。
隐在角落里的连墨想。
问了前头一脸严肃的士兵后,才知道,敌军正在边关防线挑衅。
丞相沈之煜亲自带兵抵抗敌军,如同振聋发聩的鼓声,将有些萎靡的将士们敲出了气势,立刻打起了精神,一列又一列的将士纷纷飞奔出营。
不知怎的,她眼睁睁看着沈之煜打马而去,心里为没有跟他说“小心”而有些不舒服。
郁闷的当儿连墨被宁则拦了下来。
“郝先生,玉大人吩咐,你要在这里守营,以备不时之需。”
“他……他只是一个小小文官,为何……”
宁则皱眉,似乎对“小小文官”这个称呼有些介意,但碍于这是丞相早已吩咐的事,只得面不改色道,“国家之难,匹夫有责,郝公子回帐篷等待便好。”
宁则心里是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个瘦弱矮小的男人的。
军营里大多是年轻的士兵,却各个无惧战场,甚至奋不顾身,而这个男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不知道丞相大人派他们这支精兵留下保护他做什么。
即使再不懂事,也知道战乱非儿戏。
连墨坐在帐篷里从白天等到夕阳西下再到黑夜,听着帐篷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还有抬着伤兵的担架因为疾跑而发出吱呀的声音,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
就这样伴随着莫名的不安一直坐到深夜,随着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踢踏而过,连墨终是忍不住撩开帐帘拉住一名行色匆匆的年轻士兵询问。
“前线来报,敌军放了毒烟,沈相被困在里面!”
士兵冲忙甩开被抓住的胳膊,急急赶上队伍。
噢,是男主啊。
连墨若有所思点点头,内心毫无波澜,并未有什么大反应,仿佛听到的只是你吃饭了吗这样平常不过的事。
毕竟书中只是简单写了这一段剧情,最终结果还是男主凯旋而归的一幕,更何况作为书中的炮灰女配,这段剧情里也没有她参与的痕迹。
就在她自我安慰准备放下帐帘时,不过一瞬间,一个像爆炸般的霹雳照亮了天幕,随着轰隆隆的雷鸣,一条长长的闪电径直无误的劈在离她最近的粗壮大树上。
咔嚓一声响,枝丫应声落地。
连墨:……
又来了又来了。
连墨郁闷的凝视着那被截断冒着黑烟的枝干,难道要她去救男主吗,难道因为她的营救男主才翻盘胜利的吗,可是这段有关男主的详细剧情一无所知啊!
无奈,小命要紧!
于是连墨一表自己想为国捐躯的决心,这才成功躲避宁则的巡查,偷偷跟着一列队伍赶往前线。
金鼓震震,战旗翻飞,血红的残阳低低压在广袤的荒原上。
来时这片荒原即使萧瑟,可远没有今日所见的悲壮。
落脚之处伏尸满地,血流成河。
浓烈的腥臭味已经让远在几丈外的连墨吐了好几个来回,更是抬不起脚继续往前行。
荒原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如鸡,连鸟兽都被如此骇人的情景吓得停止了鸣叫。
以往只在电视里才看到的场景如今真实的发生在眼前,还是如此恶心可怖的画面,连墨胃里一个翻江倒海,又要吐了出来。
不出意外今天有两章,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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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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