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黑衣人食指猛地松开,电光火石之间,连墨以立定跳远的姿势向另一侧纵身一跃,本以为完美的避过那射向她的箭——
“哎呀我去!”
胸口的疼痛刹那间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巨痛使她两眼猛地一翻,身子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之煜一把揽过她的腰避开另一支疾驰的飞镖后不由分说将她扔进了冰冷的墨水湖里。
连墨虽然水性不差,猝不及防被这样扔了下来呛了好几口水,在湖里费力的扑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让身体保持平衡浮上水面。
忍着疼痛,连墨头也不回的往对岸飞快游去,心里已经骂了沈之煜一户口本。
纵使心里有无数个问号,但眼下也没有她的命重要。
等她好不容易挣扎着上了岸,全身仿佛脱了力一般,躺在潮湿的草地上,已筋疲力尽。
“你游得不错。”
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容突地近在咫尺。
连墨倏地一下坐得笔直,无意中牵扯到了胸口又是一阵哀嚎,
“疼,好踏马疼。”
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方位么,她明明是往反方向躲的……
“你救了本官一命。”沈之煜慢悠悠与她面对面坐下,一双眸子深意难明,“快让本官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连墨眼中瞬间充满疑惑和警觉。
如果剧情按部就班的话,她必定逃不过这一箭,好在她事先有所准备,在胸口藏了一块铁板,以防不备。
眼看那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连墨忙抽出那块铁板,拦住了他。
“……”沈之煜顿住,眼底神色复杂难辨。
连墨从铁板后探出头,“保护大人,是草民应该做的……这个……人在外,自我保护意识要高,所以……”
沈之煜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冰寒,从袖口中掏出手帕递给她。
秋风瑟瑟,本就浑身湿透的连墨因为寒冷而脸唇有些发白。
她接过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身子经不住秋风早已抖如筛糠。
明月如盘,星光灿烂。
沈之煜神色坦然地观察着她的脸,那手帕上他早已倒了某种药粉,无论是人/皮面具还是伪装药水,轻轻涂抹便能使其露出真面目来。
只是,那张黑如焦炭,相貌平平的脸上,那颗硕大的痦子还有那猥琐的八字胡却不动分毫,仿佛本就应该长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上。
沈之煜看着她双臂抱膝瑟瑟发抖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缓缓握紧,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般,有些透不过气。
他深信自己不会算错,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就连今夜的刺杀行动他都筹备许久。
明明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明明她说话的方式她的一举一动就是她,明明只有她才知道那些关于他的秘事……
可是,那张脸却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露出她的模样。
“阿嚏!阿嚏!”
重重打了两个喷嚏,连墨吸了吸鼻子,突觉眼前一黑,一股淡淡清香气霎时钻入鼻息。
沈之煜将外袍随手甩在她头上,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胡乱套在身上,脑中突地闪过一个念头,思索了许久,然后打了个响指,便有两名暗卫模样的人咻地一声抱拳单膝跪地。
“准备马车。”
话音刚落,两名暗卫刷地一下不见踪影。
……
马车有条不紊地在长街上踢踏而过,因是深夜,城中街道早已没有人影,更何况偌大京城里竟出现了刺杀沈相的杀手,当下全城戒备森严。
连墨靠在丝绸包裹的车壁上,守财奴见着了金子,沙漠中行人见着了绿洲,飞快接过茶盏,大口喝着热水,随即将毛毯围在身上缩成一团。
“大人,请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许久,直到全身开始回温,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
沈之煜手捏着茶盏靠在嘴边,却始终未饮半口,他侧目对她微微一笑,“本官允许你问三个问题,反之,问完了你也要回答本官三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草民并不想知道……”
“在本官面前称‘我’,九条命都不够你死!”
“……”连墨囧了,自己实在不怎么习惯这种古代阶级层次的称呼,她舔了舔发麻的嘴唇,认命道,“第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问题……”
“当然是我府上。”
“……为什么?”连墨惊愕道。
“你救了本官,自然是要感谢你。”沈之煜淡淡睨了她一眼,“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连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用了不用了。”
沈之煜黑瞳深邃,印着她呆呆的模样,笑容依旧,“本官岂是那种知恩不报之人,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本相了!”
连墨呆了呆,就这么完了?
她内心忿忿不平,一点营养都没有,这算什么答案!
沈之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宽大袖中缓缓滑出一张信纸,被他反手三指握在手中,他伸手将信纸压在小桌上,罩住了上头大半张字,凑到连墨面前,几乎紧贴在他脸上,“你到底是谁?”
突然的靠近让连墨猛地对上沈之煜双眼,她身子不自然向后仰,“我……草民,姓郝名帅,鄂淮人士。”
在连墨后仰到与车壁密不透风时,沈之煜一手撑桌,定住了身子,摸着下巴说道,“在本官面前耍花样……”
他拖长着语调,笑容不增反减,右手蓦地一伸,小桌案霎时裂成两半,木屑刷刷地纷飞,迷住了连墨的眼。
连墨:“……”
沈之煜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那道裂口,阴森森地扫了她一眼,“本官既然请你来写自传,自然要将对方的底细全部摸得一清二楚,不然,凭什么能为本官所用……这信纸上是郝帅写给他八十岁老母的问安信,说他此时正在秦河畔享受男耕女织的生活,既然真正的郝帅并不在京城……那,你究竟是谁?”
捧在手心的茶盏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连墨全身毛骨一悚,立刻哈哈道,“啊哈哈哈……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真是多啊,好巧,哈哈,哈哈哈哈。”
沈之煜无声地看着她在那里笑得直打跌,半晌,才缓缓道,“进入会试的举子考生们每个人的信息从祖宗十八代都要登记在册,最重要的,为了防止冒名顶替等舞弊手段,长相身高体重皆一一在册,甚至连面部的基本特征都画得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连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垂死挣扎道,“来……来京城的路途崎岖,风餐露宿的,自然是吃不饱睡不暖……被生活,折磨得缩水了……”
“哦,是么?”沈之煜笑眯眯道,“可记录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颗痦子长在眉峰中央,而你的痦子长在右侧……本相猜,你会说,它自己长着长着跑偏了?”
他的手指有一敲没一敲地敲着桌面,每一下都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戳在连墨心口。
不等她回答,沈之煜眼珠咕噜噜一转,沉声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冒充郝帅?”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陡然下沉,吓得连墨猛地抬头。
连墨被他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暗自检讨自己太大意了!
闻言,沈之煜笑得高深莫测,“为什么要逃?”
连墨反复推敲着这个问题的意思,余光不小心瞥到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笑脸,忙避开眼去。
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条命在他的阴森的笑颜下岌岌可危了,想想也没什么其他更值钱的东西了,“那……小的如此相告,可否饶过一命?”
“好啊。”沈之煜答得干脆。
“小的本是穷书生一名,家中兄妹七人,小的排行老七,所以大家都叫我墨七。那日小的出门游玩见郝帅兄正要自寻短见,小的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一番抢救下终于将他救上岸,随后他告诉小的他根本不想上京赶考,只想和情人双宿双飞……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的自然是……拔刀相助,见义勇为,替他考取功名了……”
沈之煜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容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这,就是你的回答?”
不然还要怎么样?
马车骤然停下,凌辰的声音自车帘外响起,“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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