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有这里安静？

什么意思？

江鹤怀疑晓星不说话的原因不是不爱说话，而是患有语言障碍。

晓星的意思是说只有外面很吵闹，她想呆在安静的地方吗？

如果说安静，最安静的地方确实是反省室……

“晓星，其实热热闹闹的也挺好的。”

“我最近交了一个很活泼的朋友，跟着她认识了不少人，连带着生活都丰富了起来。”

反正是在自己的回忆里，面前又是一个小女孩，此时的江鹤试图卸下几分防备。

“我不记得我以前喜欢什么，但是现在我感觉热闹点也不坏。”

“其实有个朋友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尤其是像阮铃这样的朋友……江鹤心想。

“……”

“累。”

晓星认真想了一会儿，简短地回答道。

“哪里累？是说话喉咙累吗？”

晓星没有再说话，她直起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着又蜷缩成一团。

“心累？”

7岁的孩子，已经能体会到心累的感觉了吗？

“……”

江鹤把晓星的沉默当做默认。

“我以前似乎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我认识了一个把我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的朋友。”

阮铃冲进火场中救她而留下的伤疤又浮现在她眼前。

“柳？”晓星一边问，一边用手指扣着地毯的硬毛。

柳慧吗？她也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但她和阮铃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不过，江鹤也没法跟面前的小女孩介绍阮铃。

江鹤摇了摇头，“不是她。是我另外的朋友。”

“好。”晓星说。

这一晚上，打开话匣子的江鹤叽里咕噜地跟沉默的小女孩说了很多。

晓星多半时候都在沉默，偶尔也会说一两个字表示反馈。

到了睡觉时间，老师将两人带回了宿舍。

江鹤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柳慧摇醒了还在梦乡中的江鹤。

“江江，你昨天怎么跟晓星一起回来了？”

“碰巧我俩都被关进了反省室”，江鹤没有告诉她晓星是自愿进去的事情。

“你们俩昨天错过来选孩子的家长啦！”柳慧急切地说。

“昨晚有家长来选孩子吗？”

“那个爱哭的冉冉被领养走了，可把韩雪怡气死了！”

江鹤被柳慧说的一头雾水，她问道：“冉冉被领养走了，韩雪怡生气什么？”

柳慧稚嫩的脸上突兀地浮现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她故意害你被关进反省室就是为了多给自己争取点机会。”

孤儿院里的竞争居然这么激烈？

“是吗？可是韩雪怡怎么知道昨晚会有家长来？”

明明她们都不知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哎呀！反正冉冉被领养了，韩雪怡气得哭了一晚上，她肯定是故意欺负你的！”柳慧笃定地强调。

“江江，昨天晚上她冤枉你，害你进反省室，你就这么原谅韩雪怡了吗？”

江鹤没想到柳慧还帮她记着昨晚的“仇”，心中不由感慨着她超出年龄的丰富的情感。

她无奈地说：“那怎么办呢，我要是打她一顿，说不定又要被关进反省室了。”

如果江鹤现在只是个8岁的小女孩，她也许会义愤填膺，将韩雪怡视为“死敌”。

可她现在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讨厌归讨厌，她倒还谈不上憎恨的程度。

柳慧点点头说：“也对哦……打架也会被关进反省室的。”

“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报复回来！”柳慧一脸不平。

回忆里的时间流动速度比现实快很多，一转眼，已经到了下午。

孤儿院邀请了校外的老师给孩子们上艺术课，内容是教大家画画。

孤儿院里的物资没那么丰富，老师找遍了全校，也才找了两套水彩笔。这两套中，还有几个颜色没有水了。

孩子们看到水彩笔一阵哄抢，韩雪怡和吴凯是两个小帮派的头头，自然抢到了最多的颜色。

江鹤和柳慧两个人共用4个颜色。

她俩还算不错的，像晓星只能捡那几个基本不出色的笔用了。

校外的艺术老师来这也只是走个过场，为了给自己的履历上添点内容。

她们是不会真管孩子们是不是能学到东西的。

柳慧和韩雪怡一前一后叽叽喳喳个不停，江鹤的心思也完全没在画画上。她在思考，自己被弃养后，是否还被其他人领养过呢？

毕竟自己还有读大学的回忆。

不过，听说孤儿院是会资助孩子们上完高中的，她也有可能是通过助学贷款或者勤工俭学读的大学。

窗外今天来来回回走过去了不少陌生面孔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挑选领养对象的家长呢？

江鹤正想着，面前的白色画纸突然被前排的人转身抽走。

“韩雪怡，你拿我画纸干嘛？”

韩雪怡扔过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纸说道：“我画错了，没得用了，你画我这张背面吧！”

江鹤刚要举手找老师，才发现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教室了。

“告状精！”韩雪怡回头骂道。

搞没搞错，昨天恶人先告状的是她，今天居然骂起了自己告状精？

江鹤也不多啰嗦，站起来直接到韩雪怡桌子上拿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画纸。

韩雪怡用两个胳膊狠狠压住两边，说什么也不松手。

“韩雪怡，我警告你，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韩雪怡发狠道：“给你你也不画，还不如让我用！”

江鹤孩子气的小脸冷笑道：“我数三下，还给我！”

“3、2、1。”

“行，不松手是吧？”

江鹤把手伸到画纸当中，直接将韩雪怡压在手底下的白纸撕成了两半！

“啊啊啊啊啊啊啊！”韩雪怡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王老师带着一对面容慈祥的男女走了进来。

韩雪怡只顾着尖叫，没有注意到来人。

“雪怡，怎么回事？”

她听到王老师的声音才停住喊叫，转为小声的呜咽。

“老师，江鹤把我的画纸撕碎了……”

王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韩雪怡，转向江鹤问：“江鹤，你为什么要撕同学的画纸？”

韩雪怡哭着抢话：“她昨天就因为欺负我被关进反省室，今天还想欺负我！”

“我没有，是她抢了我的，我们争执中撕碎的。”

王老师怒斥道：“这么小的年纪就不诚实！你的画纸不是在桌子上吗？”

“这是韩雪怡硬塞给我的。”

“你骗人，我才没有，明明是你跑来抢我的。”

双方各执一词，王老师想偏心韩雪怡，但身边有来看孩子的家长，也没法表现得太过明显。

“两位家长，让你们见笑了，孩子们之间有点小摩擦也是正常的。”

女人表示理解，尴尬的笑笑。

“江鹤，你赶紧给雪怡同学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抢人家的东西。”

江鹤冷漠地撇了撇嘴表示拒绝道歉。

韩雪怡则一边揉着眼“痛哭”，一边偷偷观察众人的反应。

王老师被江鹤的不屑气的不轻，刚要发作，柳冉从一旁站到了江鹤身前。

“老师，我能证明韩雪怡在撒谎！”

“你能证明什么，你是江鹤的好朋友，韩雪怡也有朋友能替她证明！”

江鹤闻言瞟了王老师一眼，心想：“大哥，偏心不要偏到太平洋好吧！”

“我和江鹤的桌子上只有4个颜色的水彩笔，而韩雪怡和同桌桌子上有十几种颜色。”

“江鹤桌子上的画也有□□种不同的颜色，这里面很多颜色我们根本没有！”

女家长听了这话，走到江鹤桌前。

“还真是，王老师，这孩子没撒谎！”她惊喜地看了一眼柳慧，向老师说道。

“韩雪怡，你怎么能骗老师！”

韩雪怡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干脆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的更大声了。

挑选孩子的夫妻俩目光全落在聪明又有正义感的柳慧身上，王老师马上心领神会，带着两位家长离开了。

“江江，你没事吧！”柳慧拉着她的手问道。

江鹤反握住她的手，眯着眼睛说道：“恭喜你，你要被带去新家了。”

柳慧表现得很惊讶，她还肉乎乎地手捂着嘴问：“啊？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

“一直装，不累吗？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柳慧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索性又放弃了，她反问道：“江江，我们不都想要有自己的家吗？”

“是啊，我们都想要到新家去，过更好的生活”，江鹤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尤其是像你我这样体验过‘家’的孩子。”

柳慧点点头：“是啊，就算我去了新家，也不会忘记你的！”

江鹤释怀地说道：“我倒是希望你忘记我，忘记你为了被领养所做过的一切。”

“江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早就注意到了窗外有新的领养人，对不对？”

没等柳慧否认，江鹤继续说道：“所以画画的时候，你一直不停地说韩雪怡的画画的丑。”

“你想让我们打起来，就是为了在家长面前衬托你聪明又有正义感，不是吗？”

柳慧正在收拾桌面的手停了下来，她咬着嘴唇说，“因为昨天晚上她欺负你，我今天才说她的。”

江鹤叹了口气，直视着柳慧全是心机的大眼睛。

“昨晚吃饭前，你特地跑到韩雪怡面前说了什么？”

韩雪怡听到有人提她，马上跳出来说：“她说我和你穿同样的衣服，但是我比丑一大截！”

“她还说昨晚会有领养人来，说领养人这次想选最漂亮的小女孩。”

韩雪怡气愤地喊：“她骗人，昨晚被领养的冉冉根本不漂亮！”

“江江，你别信她说的，我哪会提前知道有家长要来！”柳慧着急地解释说。

“有家长来之前的那顿饭，食堂会做两个肉菜，这点你早就发现了吧？”

“……我不知道。”

“在我被送回来之前，你也是这么把晓星当枪使的吧？”

晓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被害过几次后便看清了柳慧的为人。

所以一到领养的家长来访时，她便自己申请去反省室躲清净。

“你抓紧一切机会让身边的人都成为你的陪衬，就是为了被选孩子的家长看中。”

“既然现在你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

韩雪怡在一旁问道：“什么是惺惺作态？”

江鹤差点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群不到10岁的小朋友，有些词可能她们还没学到。

“……就是装模作样的意思”，她解释道。

柳慧被彻底戳穿后没有再狡辩，她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

江鹤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无从分辨此刻的柳慧是不是诚心认错，更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友情究竟有几分真心。

如果这就是她人生中关于友情的回忆，那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她似乎从没在回忆里笑过，这些碎片让她的心冷得像冰窟里的石头。。

她不禁在思考，究竟是她穿越去拯救阮铃的世界，还是阮铃在拯救她内心的世界。

半晌后，灵魂已经成年的江鹤拍了拍柳慧的肩膀，“无所谓了，以后好好生活吧。”

柳慧再有盘算，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畏缩而迷惑地抬起头来，小声疑惑地问：“什么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