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地铁大转盘要下一个长长的楼梯。

伏折落后林音半步，跟着她的节奏走下楼梯。

如瀑布般的顺滑黑发被通道的凉风吹起，擦着他的指尖滑过，有点痒。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

“我去买个东西，你在这坐着等我。“

到倒数第二层台阶，林音停下了，指着楼梯靠墙的位置狡黠说道：“入职欢迎，请你看场电影。”

商铺一个个拉下卷帘门，进行每日清理盘点。

楼梯正对着大转盘方形立柱，立柱上装有LED屏幕，广告自动轮换，画质挺高，这会儿三面广告牌都灭了，只剩一块在播放着提醒地铁即将关闭的字样。

伏折按林音的指示坐好，长腿一伸，直接跨过了两层台阶，随后取出叠成方块的棉帕捏在手中，目视着林音从商店走出来，在大屏幕下边放了一个粉红色玩具猪。

“这块屏幕晚上会放公共影片？地铁二十分钟后就会关闭。”

伏折见她过来了，摊开手帕在身边铺平，四指压着边。

林音留意了下，不是擦鞋的那块手帕，还觉得伏折挺细心的，于是不客气坐上去：“别急嘛，待会你就知道了。”

伏折这才收回手，在她瘦削的肩膀背后停留片刻，虚虚环着，最终收回来放在腿上。

远处的照明陆续熄灭，营造出了一种电影院式的空荡、幽暗氛围。

林音低声道：“你平时看裸眼3D的效果怎么样，逼真吗？”

伏折：“裸眼3D？”他皱眉问了句，像不愿暴露自己的无知一样抿了抿嘴，不再多问，但林音还是听出了他真的对这个名词很陌生。

不会吧，有钱人不爱看电影？游戏也不玩吗？

“就是不戴3D眼镜看特效的时候，你能看出来里头人物是立体的吗？”林音将其归咎于伏折日常生活的无趣，一本正经解释，“不同人的视网膜对光敏感度不同，我就能裸眼看，不用戴眼镜，对了，你不是有眼镜吗？拿来给我看看，也许调整下角度就可以了，今天这场特效不错呢。”

伏折不疑有他，交出了那枚精致的单片眼镜。

林音一把拿过来。

链条刮了下伏折的手，她随手摸摸以表示歉意，然后举着镜片像模像样到处找角度。

触感很凉。

伏折看着自己的手出了神。

“喂，发什么呆！”林音用眼镜在他胳膊上拍了下，“好啦，你再戴，嗯，等一下，我来给你戴吧，戴上就别动哦。”

她不等伏折做出反应，越到他面前，举着镜架和鼻托十分庄重地试着佩戴。

伏折的嘴还是紧紧抿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咦，你眼皮上有虫子。”林音突然移开眼镜，凑近。

“嗯？”伏折微微后仰，不明所以。

近距离欣赏如此英俊的一张脸，林音其实有些忐忑。

她是个颜控没错，可大部分长相7分以上的男人都是嘴抛男。

所谓嘴抛，指的是哪怕收拾得再像个人，只要一开口说话，7分就能直接炸鱼式跳水到负分。

所以她一般停留在远观欣赏，从不上手。

伏折虽然呆了点，笨了点，说话古怪了点，可心地还不错。

第二次见面就来接下班这种事，他做出来就没有越界的冒犯感，只让人觉得真诚。

也许正如他所说，别人有别人的想法，少问多做。

伏折见她也在发呆，低声开口：“什么样的虫子？”

他平静地眨了下眼睛。

那双沉静的，有点混血感的眼睛卧在眼窝里，睫毛长而直，随便一眨，就像拨动了海岸线的蝴蝶翅膀。

正想伸手揉一揉，却听林音坚决道：“让我来！”

说罢，砰！

一记重拳朝着伏折的右眼精准打击！

伏折：……

“嗷！”林音小脸一垮，恶人先告状甩着拳头叫痛：“你骨头是水泥做的啊！”

伏折停顿半秒，摸了下眼眶，却反倒安慰起她：“对不起……是我不好。”

还是熟悉的光速滑跪风味。

林音突发奇招本来是想把他打出几滴眼泪，这下倒好，根本没用，一拳上去眼珠子都没红。

没事五官长这么立体干嘛！

一阵腹诽，只能另谋计策。

”飞虫，掉你眼睛里了，我帮你把它熏走！”

手在伏折脑后一抓，鼻烟壶出现在掌中，摘去顶帽，放到伏折右眼前晃一晃。

她能看到一缕烟雾袅袅升出，进了伏折的眼睛，伏折却恍若未见。

一，二，三！

在心中默念完，果然就见伏折的眼珠迅速变红。

“这是什么，好辣。”他眉头拧起，垂眸，一滴生理泪水流了下来，沿着俊朗的面颊滚落，林音暗叫一声yes！用食指拂去那滴得来不易的泪珠，往鼻烟壶瓶身上一抹。

随手将眼镜丢还给他：“行了，戴上吧，电影就要开场了。”

明明刚才还殷勤得不得了，一转脸就不愿靠近了。

周围人匆匆经过，兀自走向广告牌后深深的地铁隧道。

屏幕下边，那只长犄角会喷火的配奇小得像只蜜蜂，悬空飘起，到半米高的地方停住，如同被人一手抓住。

伏折静静摩挲着镜链，手腕上的袖扣闪过一道细如荧火的金光。

**

电影开场是一个怀孕的女人。

她的小腹平坦，神色忧虑，手上拿了一张纸。

之所以看出她怀孕了，是因为她徘徊在妇产科的门外，来回焦急走动，右手不停地抚摸着小腹，每隔五分钟就推门看看科室里的情况。

“还没到你呢！”医生不耐烦的招手，“出去出去，先来后到懂不懂啊，人家在做B超，你跑来看什么看。”

那科室里头很昏暗，因为需要在孕妇肚皮上涂造影液，所以拉了一片帘子。

“何医生，是我呀！”女人挥了挥手中白纸，很清晰看到上边有产检报告几个字。

听到声音，何医生一愣，交代了实习生几句，拉上帘子走出科室，将女人拉到走廊一旁。

医生开口就是责备：“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好好在家养着，别老往医院跑！让你男朋友多买点肉吃，多补补身体，强身健体别熬夜，比挂什么科都强！”

女人对麻烦医生感到不好意思，挂着担忧讨好的笑容说：“何医生，我的宝宝好久没有长大了，上次产检你就说没问题，我怎么觉得，还是要再仔细查一查呢？您看——”

她急忙把产检报告递到医生面前，可医生却看也不看，撇嘴的表情表明她并没有把女人的话听进去。

“小吴！来把她送到5号楼去。”医生叫来喊护士。

女人被两名护士钳住手臂，小幅度挣扎了两下，一个护士黑着脸，不发一言，另一个年轻点的柔声劝道：“你别激动，小心宝宝，你是妈妈了，要注意宝宝对不对？呀，宝宝比上次来大了一些呢。来，往这边走。”

“真的吗？”女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护士手腕，语无伦次地说：“真的有大一点吗？我每天都给他做胎教，我听说太早听古典乐的孩子发育得慢点，我是不是应该换张碟子？”

护士耐心看着台阶，将人扶到了手术专用电梯间，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吧，你换换试试，没准过几天就能踢你了呢。”护士柔柔笑着说。

黑脸护士像听到笑话一样‘哼’了一声。

女人被安抚住了，刚进入电梯，突然又扒住电梯门：“我，我要上厕所！等等，我先去上个厕所！”

温柔护士脸色倏地一变。

两人均怔怔松了手，任女人迫不及待跑向厕所的方向。

**

电影像舞台剧那样落幕了，没头没尾。

没有龙标，更没有出字幕和BGM，镜头调度要什么没什么，完全就是一个医院候诊室外的路人视角。

就这水平倘若真要在院线公映，恐怕要被急性子的观众大骂退钱。

伏折全程看得很认真，不过，哪怕他再怎么好骗，也该看出点问题了。

林音清了清嗓子：“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没看出什么。”伏折摇头，“这是什么影片？恐怖片？伦理片？还是……早教片？”

“噗——”林音差点一口口水噎死，“早教，亏你想得出来。”

伏折看她笑了，便也笑了，林音这才后知后觉冒出一句“哈？”。

你个浓眉大眼的老实人也知道故意逗人玩了。

“3D效果不错吧。”谜语人归谜语人，她还是想确认一下须臾是否起了作用。

“这不是电影。”伏折上身前倾，目光平淡地飘向那动来动去的小猪玩具，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化被动为主动，并未直接回答，一下子就把主动权掌握到手里了。

林音快速眨着眼，手心微汗，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想法。

上午大言不惭跟汤问说要试探伏折的底细，可伏折见到不合逻辑的事物，居然还这么淡定？

究竟是太蠢，还是城府太深？

他奶奶的，就算是扮猪吃老虎，也得问她答不答应。

看着伏折那帅得能够让人口吐芬芳的侧脸线条，林音心一横，握着鼻烟壶在他面前直接打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伏折的眉头越蹙越紧，良久，摇了摇头。

“是一只，雕成鼻烟壶的木头。”林音示意他用手指摸一摸。

和你身上一样凉，伏折很想这样形容，不过，眼下显然并不适合。

他捏住鼻烟壶的头尾，转动两下：“真的是木头吗，很沉，像铁。”

不光像铁，还像秤砣，沉甸甸的，林音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较弱女孩，居然随身携带这么重的物件。

用拇指一擦而过，金属般光滑。

林音点头道：“嗯，是一种特殊的木头，里面装了五步散，闻一口五步之内七窍流血，你完啦！“

伏折（敲黑板）：看片不如做题，分配现金利润而确认应付股利的时点是？

林音（抬抬并不存在的眼镜）：我有外挂，不用做题了~

伏折（沉思一秒，认真脸）：好，现在外挂已被屏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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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早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