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折扶着她的胳膊:“你不是让我捡鼻烟壶么,我看你一个人跑出来,很担心你,就跟过来了,一进来就看见有人想把你推到水里,我跟他们争论了几句,就看见你跟这些人都晕了。”
他将赤璋交给林音,林音又如保命似的吸了几口:“你没看到什么吗?”
伏折道:“看到什么?什么东西?”他想了想,又说,“你是说前因后果吗?没有,师父,我也没有带手机,不然就能录下来,省得这群人找你麻烦。”
“我不是说这个。”
林音摆摆手,走到孙冬旁边试了试他的鼻息。
冯善继正瘫坐在游泳池边,身体很僵硬,不过也是有气的,林音给所有人挨个闻了一圈须臾,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在伏折几米远处,指了下‘睡’姿各异的人,好奇问道:“你看到这些人这个样子,就不觉得哪儿奇怪吗?”
伏折皱眉道:“他们是不是在吸食鸦片?我只见过犯了大烟瘾的人会如此。”
鸦片?
倒是个陈旧又新颖的词汇。
林音背着手晃悠回来,面庞已经不复菜色,嘴唇殷红,双眸晶亮,让她因虚弱大打折扣的容颜有了让人着迷的光彩。
“你在国外吸过毒品吗?那是什么感觉?”她问。
“没有,从没有。”
伏折垂着头,个子虽高大,在林音面前却乖得像个任凭差遣的仆从。
“永远不要吸,知道吗?”
“当然知道。”
“可如果我给你吸,你会吸吗?”她将鼻烟壶举到二人面前,开玩笑道,“这玩意儿就是鸦片,你要不要试一试。”
伏折笑得很浅:“师父,你又跟我说笑,这当然不是。”
林音漫不经心低说:“不是,但差不多,闻一闻,你就会忘记所有的痛苦、烦恼、畏惧——”她微微踮脚,将赤璋凑到了伏折挺拔的鼻子下面,伏折嘴角动了一下,呼吸之中,须臾被深深吸入了鼻腔。
他的眼神逐渐呆滞,失去了灵魂,林音掰过他的身体:“走,回去睡觉吧。”
伏折木楞楞地率先下楼,一举一动都如提线木偶。
月光重新照亮青石板路,两人无声地走着,突然,林音叫住了伏折。
“伏折!”
伏折应声停下,比上了发条的玩具娃娃还灵敏。
林音绕到他面前,想了想,觉得此刻伏折虽暂时被须臾控制,但还是醉酒状态,不知道还能不能触发失语者的症状,于是她灵机一动,问道:“你的银行卡都放在哪啊。”
伏折答:“钱包里。”
“钱包在你的书包里吗?”
“不,钱包在我的口袋里。”
他还穿着白天的衣物,一身淡淡的酒气,还有鱼头火锅的烟火味,林音戳了下他的裤子口袋,的确有个很硬的皮夹。
“拿出来给我看看。“
跟他的袖扣、皮鞋、皮带一样,他的钱包也是一眼贵的品牌,锃亮,韧而不涩,走线平整而华丽,勾出了S形花纹。
皮夹正中间是一个图章敲出来的房屋图案,屋檐角尖翘,停着四只展翅的鸟儿,林音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可能是在跟范思意一块儿的时候看到过,范思意对奢侈品牌很有研究的。
她还是给伏折保留了一点**,没有打开皮夹看。
“那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她将钱包还给伏折,对方却自己打开钱包,里边是身份证,冤种超市会员卡,还有一张借记卡。
他毫无情绪地说:“080318。”
林音觊觎黑卡的表情僵在脸上。
这个时间正是她12岁那年人生遭遇大变的日子。
那年农历3月18,她一度脉搏寂停,药石无医,林青珍破天荒抱着她出山求医,跑遍了所有认识的灵媒家族,最终好不容易才保住她的小命。
命虽然保住了,可身体却每况愈下,心脏跟出了故障似的,总是跳着跳着就没动静了,为此,林音必须靠灵能炼化的须臾吊命,而且跟植物一样依赖阳光。
是巧合吗?
还是伏折调查过她?
他的身上装满了秘密,可林音找不出他的破绽。
次日。
林音端着一碗粥,慢吞吞地喝着,伏折替她在排虾籽面的队。
后厨不断地往外送着馄饨水饺,孙冬头戴厨师帽,时不时出来露个脸,他目光炯炯,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看来昨晚睡得还不错。
“一碗虾籽面!来,先生小心着点烫啊,蒜葱香油自取啊。”
“谢谢。”
伏折与孙冬对视一眼,孙冬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锅铲,一看见伏折,手在身上擦了擦,憨厚夸道:“先生,你长得可真帅,咱们景区又请明星来玩了吗?”
“我是审计师。”伏折说。
“哦,审计啊!”孙冬笑得有点腼腆,“审计师也来好几个了。”
上午的工作按部就班进行,林音演示完软件刷底稿,刘月花会计就拿来了征信报告,还有银行开户清单,林音看了看,所有银行都在镇上,于是将询证函丢给伏折去做。
伏折打字的速度已经没那么折磨人了,边翻对账单看余额还能边跟林音闲聊:“师父,早上厨师说公司邀请过明星,可我没看到对应的费用和合同。”
“开业时政府请的吧?”林音随口说。
审计计划发过去,汤问发了个已阅OK,问了句怎么有改动,林音回他是资料问题。
刘月花把电脑和凭证烧了,这事能不提就不提吧。
十三年内的银行对账单有两个盒子,幸好都幸存下来了,否则去银行打印还得上级审批,又得拖后进度,伏折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些年的收支情况,堪称神速,不过他没有刻意显摆,只是林音偶尔问他个情况,他都对答如流。
林音把一套别家公司的底稿发给伏折:“你参考着学习一下,我们所虽然小,但要求也很高哦~不要糊弄。”
伏折立刻从善如流地说:“汤所跟我说林经理是所里最能锻炼人的师父,果真没有骗我。”
恭维得恰到好处,林音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的眼神一直关注右下角的消息提示,那灵体没有来消息,她就只好自己摸索,把重点放在区区600万预计负债上。
好累,要是伏折能帮忙就好了。
她瞥一眼伏折,对方发丝清爽,衬衫扣的一丝不苟,衣物都有熨烫的痕迹。
还说没有管家呢,除非他早上六点起来洗衣服熨衣服。
正经公子哥谁六点起床啊?
午餐吃的丽丽渔馆送来的饭,四个人一桌,五菜一汤,伏折主动拆包装,把糖醋里脊和小炒黄牛肉摆到了林音面前。
林音不太好意思,用一次性筷子打他的手,然后将菜挪到翟大虎和刘月花那半边,翟大虎却乐呵呵地说:“你俩吃啊,林经理,你这助理可真是牛逼啊,喝这么多,跟没事人一样,天赋异禀,有前途!”
客户当面夸徒弟,做师父的脸上当然有光,林音抿嘴笑,谦虚道:“他还是有点喝醉的,昨天回房间后都说胡话呢。”
刘月花没吃饭先喝汤,汤碗遮住她下半张脸,眼神在伏折身上游离。
翟大虎:“伏老弟是哪儿人啊?”
伏折:“C市人。”
翟大虎:“哈,那可是个好地方,来咱们景区没见过破的地方吧?”
伏折:“这里很好。”
翟大虎的吃相和他的声音一样粗犷,夹一筷子往嘴里送:“C市的平均工资比咱们高一倍,尤其我们这儿啊,适合养老,没啥志向的就来混吃等死,公司的命反正也不长了。”
林音放下碗筷:“哪能这么说,等我们出了报告,把历史问题清一清,也能找个好买家重新开发一下,观音湖的风景比市区好多了,不是哪儿都有的。”
“嗨,风水不好,除非把地基掘了,重新盖个新景区,嘿嘿,最好划给市里做开发区,在上头盖座监狱,以毒攻毒嘛。”
“瞎说什么呢。”刘会计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然后对林音说,“别听他嘴上每个把门的,哪有把好端端的湖给抽干盖监狱的?这种烂法子也就你信。”
翟大虎不乐意了:“烂法子?还不是道觉寺的举能大师给提的建议!”
刘月花:“那都是老黄历,举能大师都被赶走好几年了。”她笑着看看林音和伏折,“咱们一切都听管委会和审计的。”
“对,让咱下岗咱就下岗喽!”
夏秋之交,蝉鸣软得如同在瘙痒,林音踱步到窗边,跟伏折一齐望向山顶。
“这座山真矮,只有我老家三分之一高。”她说。
“你家在山中吗?”伏折手插裤袋里,摸着里头温软的钱包,然后转身靠在了墙边,与林音错开,面对面。
“嗯呐,我们那儿人很少,都已经搬出去啦,我妈要守祖训,坚决不搬,山里到了夏天虽然凉快,但晚上太可怕了——”
伏折:“可怕?”
林音神秘地说:“山上埋了好多人,什么年代的都有,还有上千年前的坟呢,你说能不恐怖么。”
伏折:“生前也是人,有何可怕,如果你们世代都住在那里,就是你们的祖先,应该保佑你平安健康,怎么会戕害你。”
“谁说的,人被猪油蒙了心也会做坏事,鬼就更容易了,但凡谁不给他烧纸钱啊,他就去找谁的麻烦。”林音回到桌边,拿起卡丁车的钥匙。
隔壁办公室翟大虎的呼声震天响,林音冲伏折摇摇钥匙:“大好的太阳,缩在空调屋里太浪费啦,去山里溜达一圈?”
伏折温柔的声线比蝉鸣更动人心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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