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高大，不怒自威，两鬓虽然已经花白，但梳理得很精致，还抹了发油，比他那二世祖儿子冯善继气场强大不止一丁半点。
林音身穿白色长裙，仙气飘飘，站在门口宛若遗世独立，冯喻明一眼就瞧见了她，翟大虎停好车，跟伏折说笑着走入食堂，咋咋呼呼地喊：“林经理，咋不进去？没位置了？今儿才礼拜几，食堂人不多吧。”
“哟！”看到自家老板，翟大虎脚步一停，然后加快跑向他们，头也低了几寸，摆出一副热烈的笑脸，“领导，您今天来管委会来了？这，这没提前通知我，我把您办公室打扫打扫。”
伏折过来了，立在林音身边，也是西装革履，好一双俊采英杰。
“吃个饭，公司就不去了。”冯喻明点点头就当打招呼，说：“这位就是审计师林经理吧？英雄出少年，很年轻，你们汤总非常信任你，公司账不好看啊，希望年底能顺利走完流程。”
不愧是当老板的，轻飘飘一瞥，看到伏折落后林音半步，就知道林音才是主事的人，这眼力见，翟大虎之流不得学个几十年。
冯喻明的为人跟林音想的不大一样，她惦念着精钢工程的访谈，飞速打了个腹稿，想拉冯喻明一起去镇里见陈士康，正微笑准备开口，就看见冯善继气冲冲推开服务员，朝他爸的背影嚷嚷。
“爸！凭什么我说的话你老不信，我妹说的你就信？她让你破产清算你就清算，她可来过观音湖吗？！”
“别丢人现眼！”冯喻明的气压立刻沉下去，“这么多人在，你满嘴胡话，要是王主任在，你还不得把我的脸都给丢光！”
冯善继见到林音，也只是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被老爹这番话气炸。
在陌生美女面前这么骂他，也太掉份了，好歹他还挂着一个总经理的名号呢。
“什么胡话？我亲眼看见的！要不是我今天去山上了，还不知道有……”他极其嫌恶地咬咬牙，“那种鬼东西！”
林音表情破功，暗自低头不让冯喻明看见，省得他难堪，伏折就没有这样的高情商了，他不记得昨晚的事，更不认识冯善继是谁，一听说在山上喊救命的极有可能就是他和朋友，便问道：“这位是小冯总？你在山上看到了什么？”
他的裤子忽然被人扯了下，伏折不明所以，一低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林音的手看去。
林音：……
每天都有那么十次八次想退货。
“关你什么事儿，你谁啊！”
冯善继二十五岁，比伏折小，气质却一个天一个地，往伏折面前一站，明明他才是地头蛇，却莫名感觉自己跟个拎包小弟似的，何况还穿的拖鞋跟T恤。
冯喻明对翟大虎说：“去，把这玩意儿拉走，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还敢在公司散步谣言，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编排！”身后服务员小跑跟来，冯喻明又说，“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带小冯总上山的，立刻让他滚蛋！”
说罢，跟林音握过手，离开了食堂。
冯喻明留下这句吩咐，还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明摆着就是要找个倒霉蛋背锅，另外再杀鸡儆猴震震员工，当然，冯善继认不认为自己是猴的一员，就看他的智慧了。
女服务生：“小冯总，菜还上——”
冯善继狠狠瞪她一眼：“还吃什么吃！倒了吧！真是倒胃口。”说罢趾高气昂地分别推开伏折和林音，从他俩之间穿过，喉咙里哼了一声，好似解气地走了。
林音无奈，也不愿意跟冯善继有过多瓜葛，就带着伏折进去打饭。
他们来得晚，已经有不少菜都不再续，翟大虎摸着饭卡往包间那边瞅，瞧见服务员正在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端出来，一乐呵，跑过去说：“小燕，来，哥帮你端，嚯！这咋还这么烫呢！”
都是管委会的常客了，服务生都认得翟大虎，对他那贪小便宜的性子也很了解，见状干脆把托盘往他手上一撂。
“喏，都没上呢，干净的，你拿去吃吧。”
翟大虎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了菊花：“这怎么好意思呢，多少钱，我去刷卡。”
“刷刷刷，你不如来后厨帮忙刷碗哪？”
“刷碗我可不在行，嘿嘿，这不是有客人在吗，得让客人吃饱吃好。谢了啊！”他一伸头，后头孙冬又端了盘牛排出来，于是拿脚一伸，“小孙，那儿，那儿看见没，跟我一块儿端过去，别浪费了。”
孙冬也不知是天生不会来事，还是故意要呛翟大虎，站在原地问：“这菜是私账出的呢——”
说这话本来流程也没有错。
冯喻明虽是景区公司老板，却不能将管委会厨房当做自己的小金库，他为了避嫌，凡是个人宴请都自掏腰包，并且三令五申叮嘱冯善继要做到公私分明。
可这话怎么能在审计面前说呢，伏折在一旁打了饭，听在耳中，并未插话，到了桌前摆好碗筷，才对林音小声道：“公司会不会有两套账？”
“晚上你统计一下银行回单，看有多少打给冯家人的。”
林音饶有兴味地看孙冬，觉得他与那个在泳池边插科打诨的雪菜哥仿佛是两个人，伏折这么一问，反倒提醒了她。
“哦对了，还有陈世康个人的，唔，还有陈世康他老婆、精钢那些登记在册的股东，明儿刚好一起去套话。”
“好。”
那边，翟大虎一听，脸拉下来了。
“小孙，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不是菜都没动呢，你们厨房员工餐也不允许吃冯老板的吧？还不是倒掉，那多可惜。”他暗暗踢了一下小孙的脚，“这牛排成本多少？
“小冯总专门让冷链急送的。”孙冬笑着说，“比厨房采购的可好太多，起码千把块一两。”
“大不了让小冯总拿发票来公司账上报呗！”
“那怎么行。”
翟大虎捡了个大漏，免不了要将自家老板吹嘘一番：“林经理，伏小弟，咱们领导可是稀客，平时我一个月都难见到一回，这次我看他对你印象很好啊，只要你们把报告出了，搞不好回去让你们汤总给你加奖金！”
“那可再好不过了。”
林音夹了一筷子蔬菜炒蛋，咸鲜味美，还有一股从未吃过的清香，不禁安利给伏折：“你尝尝看，这菜真好吃。翟经理，这是什么叶子啊？不太像春蒜。”
“我也没吃过呢，我试试！”翟大虎先夹，随后是伏折，只见他筷子尖文雅地夹起一块鸡蛋，放入碗中，没有急着吃，翟大虎却很陶醉地吞了一大口：“还真是，这味道，比韭菜啊蒜苗啊，都香多了！”
他举起筷子朝来收盘子的孙冬招手：“小孙，来，问你个事儿？”
孙冬说他的外号是雪菜哥，可翟大虎却从没喊过，可见这外号流传也不是很广嘛，林音小口地喝汤，余光瞥着孙冬走过来。
“啥事，翟哥。”孙冬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我问你，这是什么菜？也是小冯总专门找人送过来的吗？味儿可真不错，我让我老婆也去菜市场买点儿回去给我老娘尝鲜。”
孙冬道：“哦，这是野菜，菜市场还不一定有，我亲自炒的，能不好吃吗。”
翟大虎道：“这年头，有钱什么菜买不着？”他打开手机准备拍照识图，伏折困惑地看着那切得只有半厘米长的叶子：“切成这样也能识图吗？”
“嘿嘿，试试呗，我儿子说这玩意儿可灵了，绿化带里头的都能识别。”
孙冬看了看周围，走近餐桌，将手比在嘴边挡着，“我告诉你，你可别让冯老板知道啊？”
“这么神秘？”
“这是我下午跟小冯总出去，在山上采来的！”孙冬颇为得意地说。
“噗——”林音一口汤喷了出来。
她跟伏折坐一排，是里边的位置，翟大虎在对面，刚好侧着身子跷二郎腿，没被那口汤祸害，林音连忙捂嘴摆手道歉：“呜呜，对唔起。”
伏折淡然放下那粒小小的，暂未来得及放入口中的鸡蛋，迅速在兜里掏出手帕纸，抽出两张递给林音：“师父。”
翟大虎不明所以，见眼前三个人每个人都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禁犯嘀咕：“嘶，难道冯总是因为这个生气？不应该啊。”
林音大声咳嗽了好几声，将纸巾攥在手心，有些痛心疾首地说：“菜哥，你在哪儿挖的菜？什么时候？”
孙冬很惊讶：“这位老师怎么知道我外号？”
林音道：“听服务员叫过。”
“哦，这样。这菜吧，中午，在山背后摘的，好几个人呢，不光带了我。”孙冬又透过窗子向窗外望了望，确认两位姓冯的大爷都不在，才继续道，“小冯总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吓得一溜烟就跑了，我还有我妹……哦，我妹跟小冯总是朋友，经常一块儿玩，我们俩从小就野大的，看见山珍自然就得摘点回来。”
林音与伏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那声救命是女声发出的，极有可能就是孙冬的妹妹，可孙冬这会儿却脸色如常，全然没有惊吓。
假若是灵媒抹去了他们不该看到的记忆，冯善继就没理由成为漏网之鱼，回想他跟冯喻明告状时那理直气壮又愤愤不平的表情，应该不会是什么超出常理能解释的玩意儿。
难道他看到的是那个简陋的祭坛吗？
“小冯总看到什么，谁都没说？”伏折问道。
“没有，不过，我猜啊，八成是这个。”孙冬伸出舌头，做了个斗鸡眼，脖子一歪。
“鬼？”翟大虎长得五大三粗，竟莫名胆小，整个人往后一跳。
“世界上哪有鬼啊！”孙冬笑了，“我猜，是坟呢。”
林音默默按了下腹部，暗自心想，那野菜可别是长在坟头吧，鲜血浇灌，尸油滋养，现在被她吃进肚子。
老天保佑，灵能可别在她肚子里发芽生根。
山头使用权归公司所有，也算翟大虎的势力范围，而且还跟办公室只有几里之隔，一听可能有坟墓，顿时不愿意了：“小孙，不能乱说啊，人家举能大师都来看过，山上要是有这个，怎么可能大师不指出来呢？要说真有，那种东西啊——”他依次看了看林音、伏折，“是在湖里还差不多！”
这时，一个电话打断了谈话，翟大虎一看手机，立马嘴角提到腮边：“喂，冯总，哎哎还在还在，您说，哦，这样——那我得安排一下。”
他的手机外放开得很大，林音听得很清楚，但还是耐心等翟大虎转达，只见翟大虎抱歉地说：“林经理，冯总刚刚说，公司明天要来几个人，要我接待一下，我这没办法送你们去镇上做访谈了。”
未等林音答话，他像想到什么，抓住正要回厨房的孙冬：“管委会还有空车不？司机明儿个啥时候有空？”
“翟哥，我一打下手切菜的，哪安排的了司机，顶多能安排上买菜那辆小三轮哪！”
“瞎说什么，正经点！来来，给我找你们黄领班来。”
孙冬为难道：“黄姐这段时间休产假了，翟哥，你要问这些事儿，得去找管委会王姨。”
“嘿，真不巧，得找那老太婆？”
听翟大虎这语气称谓，此人不太好相与，找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音忙说：“没关系，翟经理，我们打个车，你帮我们跟陈总打好招呼就行，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翟大虎在手机通讯录里滑上来，滑下去，既怕林音被精钢那边为难，私下找冯总抱怨说他的不是，又怕他们没人看着，会到处乱跑给公司添麻烦，比如找潘伟才什么的，那岂不是节外生枝？
得找个公司的人跟着，随时向他报告行踪。
他眼珠一转，孙冬手端餐盘，身后仿佛闪着金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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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世界上哪有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