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什么?原有的成绩,什么意思?”
[想知道就答应我,我会与你订立契约,一切都会如约发生,到时候你自会明白。林青珍是一名灵媒,她的功夫十分了得,虽然没有传授给你……别和我计较,只是随口一说,她能够担保我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林音不禁踉跄后退,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真的是,人?”脚上双环扣得很紧,稳住了她的身形,却意外没有勒痛她,令她感到一丝暖意。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是太婆,是全世界最疼爱她的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才会视她如珍宝。
“笑话,我连你要我做什么都不清楚就草草答应你?我有那么好骗吗?万一你要我的命呢?”
林音昂着下巴反驳道。
新的对话迟疑很久才慢慢出现在镜子里。
[怎么会呢。]
短短四个字,像是一句无声的叹息。
字的背景是镜中林音美丽的一双杏眼,睫毛如蝶翼一般颤动着,像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原来就算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只要神情迥异,看上去都会如此截然不同。
四两拨千斤,大件货还真有点手段,林音本来十分满的底气泄了七分,犹豫道:“那,如果我不答应,你就永远不会让我通过考试,对不对?哪怕我考了100,你也会把我打到60以下,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你?”
[对不起,原谅我,你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办法让你答应我的请求。]
浴室外的风声停了,那枚不知从何而来的绿叶躺在手心,已然枯黄。
林音低头看自己的脚。
树环如两只棕褐色的木镯子,温润地挂在她雪白的脚踝上,却勾起她心底森然刻骨的恐惧。
这个灵能,非常,非常,强大。
似曾相识的强大。
恐怕自己那不可一世的母亲都难以分庭抗礼。
她思考良久,抬眼,注视自己的倒影:““我跟你订立契约——”
满眼骄傲、鲜活、势在必得:“年底你要敢不遵守诺言,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样的蓬勃的生命力,像极了初晨第一缕阳光,还残留着月色的柔美余韵,却已拥有能滋养万物生灵的强大。
[你是唯一的,林音。]
室内光芒大放,宛若奏响了一曲赞歌,音符正欢快地释放着自己的快乐。
万物复苏了,叶子由枯黄变为嫩绿,树枝织就的底盘越来越细,返老还童成了树苗的样子,挠得林音脚心毛茸茸的痒。
两枚树环如星星闪烁,碎成碧绿的光点沁进了她两只脚上对穿的圆形疤痕,与她融为一体。
林音一握手,有点硬。
那枚绿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珍珠一般的月白色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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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班真不是人能上的。
A市市容规范整洁,地铁站也没有坦胸漏乳辣眼睛的流浪汉,人们穿着衬衫或棉T,贴在后背,被自己的汗腌渍入味,成了能撕扯换洗的第二张人皮。
从地铁站出来,道路如透视建筑画一样缩窄。
市中心地段寸土寸金,钢铁水泥丛林挂满夸张的招牌,大多是英文字母,掉一个下来能砸死十个海龟。
林音慢悠悠顶着阳光,散步似的向前走。
胳膊和腿都裸/露着,不打遮阳伞、不涂防晒,大喇喇晒日光浴。
行人全副武装都被闷得面红耳赤,她却眯着眼睛清爽自在,如向阳生长的植物在进行光合作用。
笔直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裙摆,极淡的火烧云磨红腿肚,很快退潮般散去,她全身上下只有四处皮肤不好看,都在脚踝处。
对穿圆形残疤,狰狞瘢痕如蜈蚣牢牢贴附着,许是时间久远,边缘向皮肉斜平过渡,不再触目惊心,但由那主刀口四周缓缓向外延伸出了碎纹,交错成开口渔网状,正如冰蓝青白的裂纹釉。
仅戴了一根浅绿素绳编的脚链遮挡,上头穿着一枚月白色小珍珠样式的饰品。
她轻盈踩上过道草皮,高跟鞋根下陷约一厘米。
前面踩,后头就消失,弹力球般恢复如初,如此交替反复。
**
荣官大厦地下通道,一共十四个进出口,直达各大地上商场B1层。
浓厚馥郁的葱香混杂酸辣粉味儿,奶茶甜点、游戏机、大头贴、鲜花零售,四通八达如盘丝洞,伸长神经脉络一样殷红的蛛丝,悄无声息扎进荷包里吸血。
林音走进通道中,阳光留恋地追在脚后跟,打着卷儿止步。
她脸色一白,又恢复了虚弱无力。
她左手捂着胸扶墙颤颤巍巍下扶梯。
去所里走哪个口来着……
林音第N 1次迷茫了。
“还是用导航吧……”她皱鼻让出道路,到一边打开手机。
紫宸色罗盘app图标,名字叫诸天星官,不知是不是运行存储快满了,开局黑屏良久,林音极有耐心地看着屏幕等待。
一个爆.乳兔女郎眼花缭乱地蹦了出来。
满屏低画质斑点马赛克,文字却4K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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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女郎卖力扭臀抛媚眼,屁股所指之处,“跳过”两字跳蚤一样活泼乱蹦。
林音下手稳狠准,百发百中,三秒内成功跳过广告,兔女郎忧伤怨怼地看了她一眼,好像看一个薄幸无情的负心汉。
道家符篆配色的三元罗盘姗姗来迟,黄底黑红字,天池内外盘。
指南针摇摆不定,一会儿吊死在海底线上,一会儿又重新支棱起来,被强磁场胁迫着指出方位。
林音在原地低头转圈,找寻十字鱼丝线的朝向,她将右手抬起,食指向下指着天灵盖,身体自传,手指公转,远看去就像地球online的NPC,头顶一个大大的白手套箭头。
“戊……乾……兑……就是你了。”
引路牌有些年头,五个楷体大字,金乌新天地,旁边摆了台成人用品自动售卖机,帘布上整整齐齐喷绘着下水道疏通和重金求子。
没走两步,凄惨哀绝的嚎啕声传来。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咧着嘴,泪珠儿串成瀑布啪嗒嗒往下落,哭着哭着穿插两句妈妈,惊天地泣鬼神。
他长得不算可爱,单眼皮肉嘴唇,大马猴一样的招风耳。
林音本想混在人群里匆忙躲避过去,却没想慢小男孩一步,被他给发现了。
下一秒小男孩瞬移到她跟前。
林音:……
“你又丢了啊?”她凉凉问道,“第几次了?天天这么丢你不累,姑奶奶都累了。”
小男孩哭声倏地一收,鼻孔冒大泡,嘴角流口水。
她满是无语,手虚点着小男孩的眉心,努力把没睡好的火气捋下去。
要不是昨天晚上签了个劳什子契约,姑奶奶才不理你!
把气上下捋顺了,林音伸手,作势要拉小男孩,小男孩乖顺地把小手放到她手心,两只手像穿模了一样重合。
小店布置了两排货架,下面几层最贵,专赚个子和智商成正比的小孩钱,这年纪,看到坨晒干的狗屎都愿意捡回家。
林音随便一扫,看到一盒芭鼻娃娃糖果棒。
头发毛囊有圆珠笔芯那么粗,赭褐色果胶软糖包裹彩纸从里头长出来,玩法是边吃边拔,最后沿裂缝左右一掰,金发女郎一个头两个大,变成两只塑料勺废物利用。
难以理解。
林音将糖果棒拿起来一看,果丹皮而已,29块。
好不吉利的数字。
不动声色塞回去。
小男孩:“这个我看别人吃过,好酸好酸,你给我买那个长犄角会喷火的配奇。”
“请认清你的地位。”林音好想一巴掌呼上他黄软的胎毛蹂躏,“不准挑,听我的!”
“好吧姑奶奶。”
“……算你识相。”
林音拿了根冰棍结账,全店最低消费两元钱。
“姑奶奶,我不能吃冰棍,妈妈说容易胎寒,吃了会变成苍蝇飞走。”
小男孩眼巴巴地扒着柜台。
林音认同地点头:“你妈说得对,我买给自己吃的,我想立刻飞走。”
“那我吃什……”
被林音一瞪,小男孩不说话了。
她文雅地收束裙摆贴紧膝盖,舒舒服服蹲下,和小男孩一般高。
“你妈妈在哪丢的你啊?怎么老不在同一个地方堵我,怪神出鬼没的,要不是我考完试心情好,今天才不理你呢。”
打开包装纸,冰棍冒出透心凉的白烟,闻起来是青苹果香。
“在女厕所里边。”小男孩往后一指,“我一开始只会哭,不会说话,他们就抱着我到处走,去了医院,也去了警察局,找不到我妈妈,后来过了两年多,我就会说话了。”
逻辑还挺清晰,寥寥几句就说清来历。
但林音留了个心眼。
这类灵体已经能够化成人形,一定积攒了不少时间,它说的话不能全信。
上班早高峰,一名妙龄女子独自蹲在地铁小店门口舔冰棍自言自语。
神经兮兮的。
一**打工狗流水线路过,步履匆匆如丧考妣,倒也没人特意停下来关照她。
“你怎么不跟去别人家里呢?反正吃什么拉什么,不吃也不会死,挺好养活的,就是丑了点……很多欧美夫妻愿意领养亚洲小孩儿,看不出你长得丑。”
它把自己当人,那就当呗,林音顺着男孩的思路往下说。
“可以去郊区爱心福利院试试,是不是找不着路?我给你查啊……”
这次她打开了矮德地图。
“喏,4号线转748路公交,底站就是,全程免票爽歪歪。”
蹲久了有点胸闷气喘,于是起身单手撑住膝盖。
冰棍热化滴着水,木棒很容易拔掉,林音含着冰凉彻骨的糖体凑近小男孩。
她的黑眼珠像清水洗了墨,风卷残云,越来越浓。
最后一缕冰棍的寒烟飘上来,擦着长而卷翘的睫毛,蒸腾殆尽。
小男孩又开始哭喊:“不!我不去!我要去找我妈妈,妈妈不能扔下我不管。”
林音抬手:“别吵别吵!啊!你吵到我的脑子了!”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找妈妈?她知道我还活着一定很开心,我总记得她爱哭,怀孕的时候,左手捶我,右手又来摸我,我拿手去比,她就笑了,那时候她心情不好把我丢了,现在可能好了,想带我回家呢?”
光哭还不够,小男孩拽着林音的手就要走,自然扑了个空。
他的手穿过林音的腿,却不气馁来回扇了十几下。
林音耸肩,一根食指在小男孩面前得意地晃。
“看到了吧,你们的威胁对我来说呢,根本没有用,不过看你这么执着——”她顿了一下,“这样吧,等我下班你就在这等我,不准去所里,明白吗?”
小男孩像听到什么天大的喜讯,破涕为笑,点头如捣蒜:“好!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了!”
“一言为定。”
林音打了个响指,舔舔嘴唇。
舌尖被冰棍染绿,红红青青裹挟着肉苔,奇幻诡谲的美感。
林音:还没上班就来活了??还是不给钱的那种。
伏折愧疚掏钱包:“你薪水多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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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犄角会喷火的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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