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先祖他就一直带着阴掌司，教她读书识字，送她海外留学......”

阴有晴什么时候回的地府，这点不是秘密，尤其黑白无常更是记得一清二楚，毕竟当初阴有晴（失忆版）刚到地府时，那冲天的怨气黑雾，搞翻了一堆阴曹司鬼差。

“这不对吧。”黑无常当即打断了崔谦，疑惑道：“这不可能啊？”

迎着一双双疑惑皱眉的眼睛，崔谦自然明白，所有人都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阎王殿内，除了嘴巴没说出声，所有人的眼睛、眉毛、表情，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崔珏/孟少钰这是找错人了？”

但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孟少钰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出手狠辣外加靠谱果决。说他会认错人......总感觉形象有些割裂的不能接受。

“刚才阴掌司说，那个叫‘陆元娘’的女子和她长得一摸一样......难不成，是错认成了她？”赏善司魏严提出假设。

“但孟少钰找人不至于光看长相就认定目标吧，他那么爱推算生辰命数，不可能不做确认。”钟旭直接反驳。

“如果他是做了确认后，才找上那陆元娘的呢？”陆判右手支着下巴，一脸思考状地说道：“如果是做了充足的确认，却依然认错了人......”

陆判猛地抬头看向阴有晴道：“说起来，阴掌司的魂体状况也很奇怪。我的【鬼眼神通】可追万魂过往之源，但我看你的时候......源头是乱的。”

阴有晴此刻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点点头道：“不只是长相，我感觉我失去的那一部分魂魄，就在陆元娘身上。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她有着我的长相、有着我的魂魄......估计阿钰那边，生辰命数之类的也能合得上——

“那都这样了，她跟我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至少阴有晴到现在都还没把自己的“脸”给找回来，时至今日都还是黑雾缠身的模样。而陆元娘已经顶着她的那张脸造谣撞骗很久了。

阴有晴一想到这，自己都把自己给气笑了。可不是么？真要算起来，陆元娘比自己还像“自己”。

虽然阴有晴现在还是黑雾缠身的看不清表情，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压抑着的气恼。

“先祖说，他怀疑那个陆元娘与他当年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忘川怨气有关。”崔谦一见阴有晴的低沉模样，当即把自家先祖还没谱的推论给说了出来：

“其实，一年前，先祖灭杀我二叔的时候，曾经跟陆元娘短暂交锋过，甚至还把【印】字令刻在了她的魂体之上。只是她断臂求生的速度太快了，【印】字令刚印上去，不等先祖仔细探究，那段魂体就被她直接切断了......”

阴有晴猛然回神，所以自己一年前才会突然昏迷恢复记忆？是因为陆元娘切断的那部分魂体回到了自己身上？

那没跑了，某种程度上，“陆元娘”就是自己。

“先祖找到陆元娘的时候，无论是长相、魂魄气息、生辰命数......这些都能对得上。而且在先祖教她读书识字，修法养魂了之后，她慢慢恢复的记忆......”崔谦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更是直接闭上了嘴。

但阴有晴已然恢复了状态，闻言直接接过他的话音继续说道：“连记忆都对得上是吧，不然阿...不然你先祖也不会这么信任她。”

阴有晴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跟孟少钰去人间完成任务的时候，孟少钰咬牙切齿的说自己被歹人所骗，落得了魂体受损，难以恢复的下场。

所以，就是这陆元娘搞的鬼？

崔谦则想到的是，自己第一次拿生死簿帮阴有晴追魂溯源的时候，那诡异的“双魂”之象。

他仔细回忆着当时比黑白无常还要淡定的先祖......所以先祖他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到自己被拉进忘川了才说，搞得大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崔谦内心腹诽，但不敢把心里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开玩笑，崔家现在的日子已经很难熬了，他可不想雪上加霜。

不过今天阎王殿内的，全是高阶的老资历，能想到这点的不在少数，很快就有人直接出声询问上了。语气自然不太好，毕竟他们崔家最近“名声”在外。

但这些询问的鬼差里，不包括黑白无常、阴有晴还有其他三家掌司。只见赏善司掌司魏严一抬手直接压住了殿内此刻的闲言碎语，转头看向崔谦。他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好看，但语气还算温和的问道：

“崔谦，你家先祖还说了些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吧。”

钟慈也面色不虞的重复：“对，别在这里挤牙膏了，正好今天我们都在，说出来还能帮你斟酌参考，过了这村可没了这店。”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两度，“崔家以后就交在你手上了，还这样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

阴律司以后可怎么办。

崔谦脑子的确不灵光，但也不是傻，看这几位的态度还有语气，一道寒意在他魂体里陡然蔓延。

这时，崔家一小鬼差急急忙忙的。跑来阎王殿门前说自己有要事禀报。崔谦这时依然有了预感，但先祖魂牌破裂的消息还是令他当头一棒的恍惚。

对啊，以先祖的性格，如果没有限制，只怕早就把这些事告知给黑白无常和阴掌司了。而今天如此匆忙的一股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只能说明，先祖大限已至。

“我跟你去你们崔家祖祠看看。快点，别磨叽了你！”阴有晴一把抓住发愣的崔谦，快步走出了阎王殿的大门。

走至半路，阴有晴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先祖还有别的话托你转达给我吗？”

因为声音又低又快，还在恍惚中的崔谦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隔了好几秒，才回复道：“有！有的！”

闷头前冲的脚步减慢了速度，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先、先祖说，‘如果阴掌司恢复了记忆，就告诉她——能恢复记忆，说明那些东西就是你的。不管那元娘还是二娘的家伙是怎么拿到你的东西的，但是，只要把它们全部重新抢回来就行了！该小心害怕的是她不是你。’”

阴有晴猛然停下了脚步两秒，又重新抬步迈向阴律司，只是这次，她的脚步不再急躁，稳重缓和了很多。

“好，我知道了。”

自从在梦境之海看见陆元娘那张脸后，所带来的不安迷茫骤然散去。

......

崔珏魂牌破裂，如此重要的事情黑白无常和一干掌司不可能不重视，只是因为阴有晴的状态不太好，大家鬼情世故的刻意落后了半步。

“好像没怎么压抑了？”跟阴有晴接触最多的钟慈小声嘀咕完，转头看向鬼目有神的陆判，道：“诶，用你的【鬼眼】看看？”

“一直看着呢。”心下松了口气的陆判也不在意钟慈没老没少的语气了，搓了搓下巴的胡须道：“她身上的黑雾稳定下来了。不过说实话，就刚才那会儿，她身上怨气黑雾的波动起伏也不大。”

若是搁一年前，就阴有晴刚才那压抑的状态，她身上的黑雾早就暴走了。

魏严也默默收回他刚才以“独当一面”为由，【赏】给崔谦的鬼力魂力。他担心崔谦受黑雾怨气的腐蚀，想着阴律司崔家现在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还是力所能及的尽一下长辈职责。

不过看崔谦那愣头呆脑的模样，想必一点没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危险处境。

黑白无常和一众掌司看着阴有晴拉着崔谦的那只手，默默叹了口气，唉，傻人有傻福。

陆判再一晃眼，诶？那是......他的鬼眼如烛火闪烁了两下，随即勾起了嘴角。

阴有晴风风火火的踏进了阴律司的大门，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为绿衣的于晓梦前辈简单点头寒暄后，便直奔崔家祖祠。只是进人家祖祠，按规矩，要先拜上三拜，再以掌心抚上大门边柱，白光亮起则禁制散，才能进入其中。

直到这时，阴有晴习惯性地顾虑自己手上怨气黑雾会不会腐蚀破坏崔家祖祠，然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她刚才拽着崔谦走了一路。还有，崔谦好久没说话了。

一股寒气从她脚底板直窜天灵盖，阴有晴吓得魂不守舍的连忙转身回头一看，崔谦那张傻里傻气的脸还好好的眨巴着眼睛，见阴有晴突然回头，还吓得怂了一下地问道：“阴掌司，怎么了？”

阴有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的怨气黑雾，安静听话了许多。再低头一看——她的右手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已然恢复了正常魂体的模样。

是因为收回了一部分魂体的缘故？不对，按崔谦的说法，自己早在一年前就托阿钰的福，拿回了那部分魂体。可在去人间之前，甚至是刚才在阎王殿里，都还是老样子，但现在却突然恢复了？

阴有晴不用多想便了然缘故，心下大喜的同时，更坚定了信心。

而远在人间的陆元娘看着自己完全失去生机的右臂，冷冷哼了一声：“才刚开始呢。”

在她前方，终于夺回家园的村民们正大包小包的下山回家，其中，有一对老两口走走停停，不停招呼着他们活蹦乱跳，但却智力残障的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