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李家院子这边还在商量着新菜色卖多少钱合适,县衙这边,柳县令斟酌了许久,终于写好了一封奏报。

这是每季度向上官呈报下辖县、镇、村的民生政绩。

这些考核其实本该州府下派官员来完成,但是大梁的官府结构有些不一样。

需要下属的官员自行呈报,然后上官再随机抽取部分奏报进行走访和调研,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碰到勤快又严格的上官,他们会挨个去走访,并且做好详尽的记录,直接计入该县父母官的升迁考核中。

遇到不那么严格的,可能几年都不会派人下来看一看。

这里面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很多官员因为过于耿直,得罪了上官,即便是工作做得再好,上面记一笔不合格,你也是升迁无望。

有的根本不干活,整日研究专营,贿赂官员,哪怕管辖的县里民生凋敝,流民无数,也会被重用。

这是大梁官场的弊病,由来已久。

柳县令不是很了解这位州府大老爷的脾气秉性,自从他被贬谪下来小河县之后,很多消息就到不了他跟前。

之前的人脉,也纷纷和他切断了联系。

人走茶凉,官场更是如此。

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不取决于他的出身和能力,而是看他和什么人吃饭,和哪些人经常能见面,又和哪些人能一起谈笑风生,这就是人际关系。

离开了京城那个名利场,他只是一个小小县城的县令。

“罢了,听天由命吧”

“赵勇,你派人把这份奏疏快马加鞭送到州府”

赵勇进来,接过奏疏装在包里,出去安排人去了。

这时候,内府管家来报。

“老爷,夫人说叫您过去一趟”

柳县令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挥手:“快滚,没见老爷我正忙着吗”

管家噤若寒蝉,但是因为夫人的命令,还是不敢走。

一想到内院的情形,管家都快哭了。

“老爷,是大小姐的事儿,您快去吧”

一听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柳县令只觉得一股怒气上涌。

为什么这些人不能好好的在内院安分守己,他一个人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举目无亲就算了,现在还前途未仆,为了早点做出政绩,恨不得直接睡在县衙。

他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好过一点吗?

一个个都不省心。

叹息一声,柳县令还是跟着管家回了后院。

整个县衙就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公堂和书房都在前院,中间是一些官员的办公场所和休息室,内院住的是县令的家眷们。

柳家人口不多,堪堪才住了一半的屋子。

主屋自然是柳县令夫妻俩的卧室,另外两间正房,一间给柳依依,一间给她弟弟,剩下的丫鬟婆子们都统一住在后罩房里。

周夫人现在正在后院的某间后罩房里发脾气。

“该死的老东西,竟然偷到夫人都上了,你好大的胆子”

柳依依的奶娘云氏被打的奄奄一息,正趴在地上哀嚎。

旁边站着手足无措的柳依依和小脸苍白的翠环。

主仆两个在这个内院举步维艰,小心翼翼的在周氏手底下讨生活,唯一关心她的奶娘偶尔会带一些东西进来看她。

没想到,周氏连她都不放过。

周氏身边的老婆子是她的陪嫁,仗着周氏,在柳家后院作威作福惯了。

这会儿正拿着一个首饰盒子,大声质问地上的人。

“说,夫人的镯子是不是你偷的?”

云氏自然不肯认。

周氏坐在上首,慢腾腾喝了一盏茶,一看云氏死活不认账,眉眼逐渐冷了下来。

偏生这时候云氏还不知死活的乱嚷嚷:“我家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用得着你的嫁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在柳府,谁人都知道,有一个名字是禁忌,谁提谁死。

柳依依的亲娘,一直是周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一个官家小姐,进门给人当续弦也就罢了,还要和一个死人互道姐妹,而且每逢祭祀,她还得排在这个死人后面。

这如何能不憋屈。

“好啊,你眼里竟然没有主子,看来是心野了”

“也好,咱们柳府庙小,容不下你”

周氏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磕,直接叫人去喊人牙子,要把云氏发卖。

云氏慌了,她也是看不惯周氏对柳依依的苛待,平日里就跋扈了一些,真的没想离开柳府啊!

“小姐,你说句话啊”

“夫人,我是前夫人的娘家人,你无权发卖我”

又把这个死人搬出来,这个家里还真是没有王法了。

“也好,派人去请老爷”

“我发卖不得,老爷总行了吧?”

一想到柳老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云氏彻底慌了。

柳县令最烦内院的事情,平时根本不管事,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被赶出去的下人,主家不给卖身契,也无法出去做工,出去就是个死。

云氏死死抱住柳依依的大腿。

“大小姐,您在老爷面前求求情吧”

“那镯子真不是我偷的,我……我也不知道谁放在我枕头下面的”

她早上起床,整理床铺的时候,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金镯子。

处于自保的本能,她想把这个镯子上交,但是一看这个份量和做工,她又心存侥幸。

竟然想着快点出手,别人就查不到底细了。

没想到,还没出门,就被周氏的人围住了屋子。

柳县令来的很快,路上听管家汇报了里面的情况。

进门之后,先给周氏一耳光,骂她管家不力,竟然出现奴仆偷盗的情况,传出去丢人。

然后立即让人进来把云氏拉出去发卖,无论何种原由,府上不能留下有污点的仆人。

今天是丢手镯,明天就会丢人命。

三两下雷霆手段之后,云氏哭着喊着被拉了出去。

周氏捂着肿起来的左脸,神色阴狠的盯着柳县令的背影。

而柳依依和翠环早已吓得没了人色,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家里的事情,再处理不好,你这个柳夫人也不用做了”

“尽快给大小姐找个婆家,这是你做母亲的责任”

扔下两句话,柳县令看都没看周氏一眼,甩袖回了公堂。

等这群人一走,昏暗的后罩房里人人自危,谁也没想到,柳县令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就下手处理了。

周氏意味不明的看了柳依依一眼,扶着婆子的手出去了。

剩下的丫鬟婆子们呼啦啦跟着出去做事了。

良久,角落里传来翠环低低的抽泣声。

“小姐,咱们可怎么办啊”

柳依依此刻脑子一片混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很生气,母亲也不高兴,奶娘被拉了出去。

经历过退婚事件之后,她的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了,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这会儿,翠环拉着她哎哎的哭,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很快,县领大人要招女婿的消息就传遍了小河县上下。

柳依依今年已经18岁了,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小河县,都属于大龄,难怪柳县令着急。

加上她好像脑子也有点问题,许多原本想要攀亲的人家就开始犹豫。

但是到底是县令的千金,想要搏一把的人还是不少,这几天,周夫人接见了好几拨媒婆,看了不下30个青年才俊,最后选了大约十个,送到了柳依依的面前。

“这些都是小河县的青年才俊,家境殷实,我替你选了好几遍才留下这些”

“如今我们也不比从前了,你又是这个样子……”

周氏止住了话头。

一个没娘的傻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娘家退婚这件事虽然做的不地道,但是谁家会放着好好的高门大户的贵女不娶,偏偏要娶一个县令的女儿?

周家长子上个月刚刚大婚,娶的是尚书的嫡女,两家门当户对,喜宴都摆了三天。

柳依依看着桌上的十副画像,突然一阵干呕。

“哗”

一口酸水直接吐在了那堆画像上。

周氏腾一下站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枉费我费尽心机给你找的好人家,你要是不想嫁就直说,何必做出这些姿态”

周围的婆子赶紧上来安抚,又是递水又是收拾桌子的。

翠环赶紧跪在地上解释:“禀夫人,小姐这几天胃疼的厉害,几天吃不下饭,不是故意的”

“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真是越发没规矩”

周氏看也不看翠环,直接给柳依依下了最后通牒。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你爹的意思”

“三天后我来取画像,择日出嫁”

说完恨恨的盯了柳依依一眼,甩袖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柳依依苍白着脸,一把拂掉了桌上的画像,双眼流下泪来。

“就算是嫁,我也要自己选”

“翠环,我们去一趟西市”

桌上的这些画像,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货色。

她身体不好,年纪又大,这些人娶她存了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的婚事,只能她自己做主。

翠环一脸蒙圈的跟着小姐去了西市,只见她漫无目的的闲逛,时不时看一下角落的摊子,似乎在找什么人。

“小姐,您在找谁?”

柳依依紧了紧手里的小猪摆件,她在找上次摆摊的那个男子。

如果非要嫁人,她宁愿选他。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的缘分,所有她能接触到的男子当中,她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能雕出这些精巧的小物件,说明是个心细沉稳,脾气好的人。

能出来摆摊,说明有脑子,不会死磕种地。

说话机灵,会讨人喜欢,说明脑子灵活会来事儿。

看他手上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说明不是那等邋遢的懒人。

还有,她还从旁边的摊主口中得知,这人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猎户师傅,目前跟着李春花做事。

而李春花,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凉粉工坊的负责人。

一个连她父亲都不敢慢待的小姑娘。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嫁给他,然后一起跟着李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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