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家”,还不如说是一个“窝”。
季行止的养父母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这个用土砖堆起来的矮房破旧松散,正堂的屋顶还漏了一大块,一眼能看见漏进去的雨水,只有东西两个侧房还是好的。
小矮房前后各有一大片空地,季行止自己圈出几块地方养鸡种菜,加上放假后会去镇上打工赚钱,勉强自给自足。
白岁一时惊呆了,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词:“他过这种日子多久了?这地方能住人?入冬了不得冻死啊。”
“季行止被拐卖的玉省偏南方,冬天也是冻人不冻树,能把人冷疯但冷不死,”系统给白岁解释,“他从小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反派心性狠绝坚毅,早就习惯了。”
白岁感觉系统习以为常的语气有点过分,他家里条件也一般,爸妈也忙工作很少管他,但他起码也享受到了未成年的小孩应有的照顾,比如至少能吃饱穿暖,不用为生计奔波。
季行止小心扫出一片空地,把木棍支在墙角,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甚至还冲着木棍笑了一下,摸了摸光滑的表皮才放开。
“看他爱惜的样子,一瞅就是小时候挺惨。”白岁都能想象出反派凄惨的童年,没人照顾,孤苦伶仃长大,从小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
系统犹豫道:“我感觉反派不是这种性格。”
白岁摆摆手:“反派也有童年嘛。”
系统还是有点迟疑,但没再开口。
雨势渐小,变成毛毛雨,白岁看着季行止先是把山上砍的木柴倒出来,摞在屋后面,然后提起木桶去河里挑水,动作麻利而熟练。
“全国不是通了自来水吗?”白岁说,“又把居住偏僻的人给落下了?”
系统轻咳一声:“这是十几年前。”
白岁问:“通电吗?”
系统小声说:“通,但经常断电。”
白岁皱眉:“啧。”
按这居住环境,季行止能把自己养大,自理能力和生存能力肯定非常强。
白岁的意识不受局限,可以看到周围几十米的情况,他先是把季行止的家里里外外逛了一遭,最后停在季行止的卧房里。
和别的屋子不同,季行止的卧室是水泥地,能看出来人工涂抹的痕迹,但大部分地面都是平整的。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栋贴着窗纸、有两片玻璃的木柜,一个写字桌,一张单人床,两把椅子,门口还有一个小鞋柜,窗户四角的缝隙用米糊填满,门板四周也包了布,寒酸简陋,但干干净净,关上门一点儿风都透不进来。
白岁正在感慨季行止会过日子,就听见外面传来人声。
旁边的邻居正好出门,冲季行止搭话道:“季小子,今年十一长假你爸妈还不回来啊?”
季行止停下脚步,喊了声“李叔”:“工作忙,回不来。”
李叔嗑着瓜子道:“都好几年了吧,谁家当父母的把孩子扔家里一走就是两三年,听说…他们在外面又给你生了个弟弟?”
他嘴里说着关心,脸上的表情却明显不是这样,混杂了看好戏的兴奋与嘲讽。
白岁皱了皱眉,想起某些奇葩亲戚,在别人生了二胎时,总会贱兮兮跑去跟老大说“你爸妈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就不要你了”。
这种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说是开玩笑,其实就是恶毒。
季行止抬起头,沉静的目光扫过李叔的脸,微微笑了一下:“李叔说的是,我应该关心一下。正好李叔家里有电话,方便借我打个电话吗?”
李叔见他要用自家电话,瓜子也不磕了,“呸”一声吐出瓜子皮,溜回屋里。
季行止移开视线,完全不受影响,像是已经习惯了,自顾自挑完最后一桶水。
回家后,他从鸡笼里摸出两颗蛋,又去小菜地里刨出一把小葱、几棵红苔菜。
炒菜时,季行止犹豫了一下,把其中一颗鸡蛋收起来,又去院里摘了颗菜。
起锅烧油,一颗小笨鸡蛋在一大盘菜里就剩点碎沫,几乎看不见,季行止却配着剩米饭吃了个精光。
铁勺与铁盆碰撞,伴随咀嚼声响起,白岁忽然说:“小虎,跟我讲讲他现在的情况吧。”
系统说:“反派的人物小传集中在他被认回身份后,也就是一年后,现在的内容很少。”
白岁看着季行止寒酸的饭菜:“家里有钱吗?”
系统搜索一遍:“卧室床褥下有三十一块七毛,橱柜夹缝里有两百块。”
如果这就是季行止的全部存款,那这孩子真的很穷,尤其他还在上学,在学校住校就得吃食堂,书本费生活费就是一大笔开支。
“他高考成绩怎么样,能考上大学吗?”白岁又问。
系统顿了顿,一会儿才说:“咦,奇怪,他那年没有参加高考,但什么原因没有记载。”
“你不是系统吗,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白岁怀疑道。
系统的语气有点抱歉:“反派和男主的待遇不一样,你可以问男主,我连他出生百天宴会上穿的小袜子是什么颜色都知道。”
白岁简直要吐血,男主百天宴的袜子都有记录,关于季行止十八岁之前的却没有。
“不过我的分析可以给宿主提供一点参考,”系统沉吟道,“季行止的血糖只有4.0,厨房没有囤积的食物,尤其是肉类,米面快吃完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应该是…吃不好。”
白岁心里也默认这个说法,第一眼见季行止他就感觉这孩子太瘦,现在来看纯粹是穷的。
系统继续说:“我记得季行止黑化后,曾经因为胃病住过院,男主为了打败他还在他长期吃的胃药里动过手脚,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毛病。”
白岁沉思起来。
养父母不管,村里人排挤,经常吃不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的心性扭曲也很正常。
在这一刻,白岁对季行止升起几分怜悯与同情。
毕竟系统描述的恶劣事迹只存在于文字中,眼前这个苦情小白菜季行止更加真实。
“不管怎么说,”白岁看向吃完饭走出厨房的季行止,“先薅够能量再说。”
季行止正往东侧房走,“啪嗒”一声,就见靠在墙角的小木棍滑到地上。
季行止走过去蹲下,把棍子扶正,刚想离开,目光忽然一闪,直勾勾盯着白岁。
白岁瞅着季行止清秀俊朗的眉眼,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懂事又可怜。
“这哪里是反派,分明还是个孩子嘛。”
季行止足足看了三分钟,目光很专注,但专注之外莫名有几分审慎与打量。
白岁舒服地收集了一会儿能量,半晌,季行止突然自言自语道:“你是三勇哥的棍子吗?看颜色和纹理像是榆木,可山上没有榆树,你是从哪儿来的呢?”
白岁心中警铃大作,他当时化形参考是自己小时候的梦中情棍,材质是北方的榆木,因为情况紧急完全来不及考虑南方的山区会种什么树。
“三勇是谁?”白岁着急道。
系统回答说:“村长的儿子,大学生,十一长假回来收苞米呢。”
“季行止不会觉得我是三勇从外地带回来的棍子,要把我还回去吧?”
系统想了想,谨慎道:“应该不会,反派从来不让到手的东西,更不做慈善。”
“那就好。”白岁刚想松一口气,就见季行止拿着棍子往外面走去,沿着乡间的土路一直走到玉米地。
白岁观察半天,疑惑道:“他要去掰苞米吗?”
系统还没说话,迎面碰见一人。
“三勇哥,”季行止主动打招呼,“收苞米吗?”
一个长相憨厚的少年笑了笑,从玉米地里走出来:“这几天下雨,不收苞米,就是来看看有没有坏的。”
看见这个三勇,白岁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行止也笑了一下:“我来挖蚯蚓,想去钓条鱼吃。”
“河里的鱼都成精了,还不如摸点小螃蟹,”三勇朝着季行止走过来,视线忽然看向他手里的小木棍,“你要挖蚯蚓得去后面的泥沟。”
季行止低头,用木棍在脚底松软的土地上戳了一下:“是吗,我还以为这里也挺多的。”
三勇的目光黏在白岁身上:“啊,地里都有,那边更多点…你这棍子不错啊。”
“山上捡的,”季行止抬起头,微笑道,“顺手拿下来。”
三勇没说话,季行止把棍子递给他:“你试试,挺沉。”
白岁打了个哆嗦,不好的预感成真。
季行止听不见,只感觉手里的棍子抖了一下,还以为是错觉。
白岁把意识从小木棍上抽离开,瞪着季行止。
三勇接过去挥了挥,眼中亮光更浓:“是不错,我怎么捡不到这么直的。”
“你上山少嘛,天天都在学习,要不怎么考上大学呢,”季行止笑着说,“喜欢就送你了。”
三勇顿了下,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
季行止没接,语气温和道:“别客气,我天天上山,再去捡一个好了,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三勇舍不得再拒绝,冲季行止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看我,都这么大人了,出来一趟顺个棍子回去,你叔肯定得说我。”
季行止谦和道:“叔可为你骄傲呢,有一次碰见我,还说让我好好学习,像三勇哥一样考个好大学。”
三勇把棍子往地上一撑,说:“对哦,你也高三了,学习成绩怎么样,跟得上吗?”
“还行吧,书上的练习题倒是都会。”季行止说。
三勇马上拉起他的胳膊:“书上那点题哪够啊,走,我有一堆复习材料,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都拿走。”
季行止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小猫偷到腥的微笑,轻声道:“那就谢谢三勇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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