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很长时间没有回复。

一定是被我天才般的奇思妙想震惊住了，叶晓枫笑了笑，宽容地决定给没有见识的凡人多一些反应的时间。

过了好半天后，编辑回复：【行吧，稿子内容发过来我看看。】

【哦内容啊，还没写完呢。】

【还差多少？】

叶晓枫也没有计划详细写多少字，思索了一阵，换了种方式回复：【已经写了五十字了。】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好没礼貌啊，叶晓枫想，聊着聊着就消失可不是什么好行为。要是很忙的话，至少提前说一声啊，何况不是你主动过来找我的吗。

【我真服了你了。】

等待了半晌，收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编辑一开始被叶晓枫几句花言巧语说得很开心，等叶晓枫失去耐心懒得好好回复后，好感度是一点点下降的，到最后只把她当作小鱼介绍来的投稿的小作者。

结果这作者交上来个搞笑文的题目不说，整整一个月过去了，除去题目居然只写了五十个字？

编辑懒得陪她耗了，说完这句话就关闭对话框做正经工作去了。

其实这五十字不是正文内容，只是大纲。叶晓枫觉得对面完全误解了，但已经被那么强硬的一句话怼过了，以叶晓枫的性格肯定不会放下姿态来解释。

她气得不轻，自己写的大纲还没有发过去呢，对面居然说那样的话。

什么“真服了你了”，一直没话找话聊的不是你吗，我多费了多少个应该用于创作的脑细胞来糊弄你啊，到头来居然说这种话。气死了气死了。

“所以说网文真的不靠谱啊，水平差成这样，被接收的稿子质量又能好到哪里去。虽然实体书和网文一样烂，但至少大出版社大网站招聘时会要求一下学历，不会收来什么连我文章内涵都看不懂的家伙。”

叶晓枫没有控制情绪，直接喊了出来，甚至忘了小鱼的存在。

两个没有正式工作的人租不了大房子，码字的话也得在同一个房间，不过保持安静不要太打扰对方就好了。

小鱼为这个梦想付出了很多，要么得打工一段时间后辞职写一阵，要么得边打小时工边写文。好不容易走上了签约作者的路线，结果叶晓枫借关系走后门不说，还一点不珍惜这个机会，更是把网络小说贬得一文不值。

很多人瞧不起网文，但如果你的朋友就是网文签约作者，你至少不能当着她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一向好脾气的小鱼发不出火来，她的声音十分委屈。

只有在小鱼面前，叶晓枫才能发现自己确实失言。“不是，我，那个……”

她尝试解释，可她不擅长解释，叶晓枫很少为自己解释什么，如果有人误解，那就骂回去。

小鱼这些年的经历可以算得上坎坷，年纪不小了，依然一事无成。虽然成功签上约了，但依然没有任何起色，文章还是没人看。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重，许多著名作家的鸡汤都无法安慰她了。

沉默成本太大，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正式工作的经验，就算后悔回老家找工作，还能找到刚毕业时就能入职的那个水准吗？

小鱼刚毕业时正遇上好时机，工作好找，可近几年情况急转直下，难度比以往大了不只一点半点。

在最脆弱敏感的时候，叶晓枫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再怎么安慰说她是放养出来的长不大的大孩子，也无法为这番话辩解。叶晓枫实际年龄早算不上小孩，何况就算是孩子也不该童言无忌到这个程度。

小鱼委屈地哭起来，叶晓枫在她身边慌乱地站着。

她不会安慰人，也张不开口认错。

情绪叠加起来，小鱼越哭越想起对方过分的事，最后委屈变成了愤怒。她第一次发了脾气：“离开我身边，我不想看到你！”

她越发不理解自己为何能忍受这个全自动惹祸精这么多年。

叶晓枫是最差劲的合租室友，房租老是拖延不说，还又懒又馋。就算偶尔会从外面带东西回来，但完全抵不过她作坏的损失。

“小鱼，我……”

小鱼一边絮絮叨叨地翻着旧帐一边推搡着叶晓枫。叶晓枫完全没有抵抗，被一路推着到了门口，赶出家门。

看着紧闭的大门，叶晓枫迷茫地眨眨眼。

她真被赶出来啦？

怎么会呢，小鱼怎么会这么对她呢。

叶晓枫很想发一发火，但她十分心虚，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她试着敲门，想给小鱼道歉，但小鱼正在气头上，没有给她开门。

叶晓枫只能离开门口，走到街上去。

买点东西给小鱼道歉好了，小鱼不是说码字码得手腕疼吗，那给她换一副轴体克数轻一些的键盘好了。那种定制的人体工学键盘，配备手腕托。

打开手机，她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人接键盘定制，却发现自己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了。

对，一毛都没有。余额显示0.05，只有五分钱。

叶晓枫打开购物软件，想退几件货拿钱，发现自己最近没有买东西。

那钱上哪去了，一定是手机出问题了！

她把手机厂家客服和付款软件客服以及购物软件客服骚扰了个遍，终于明白自己追不回莫名消失的小钱钱。

现在别说没钱给小鱼买礼物了，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

叶晓枫漫无目的地徘徊着，下意识走到了被她当作饭票的那间酒吧。

Mary站在门口，嘘声连连地驱赶她。上一次被赶走叶晓枫只觉得愤怒，现在却有一种落魄的感觉。

她在酒吧附近绕了很久，没有人搭理她。

她去她常来的那些餐厅，以往她都是大摇大摆地进去，点上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食物。但现在她没钱，就算进去也还是会被赶出来。

吃霸王餐的话，会给她完美的履历留下污点。

时间一点点晚下去，叶晓枫不敢回家，她还没有准备好道歉礼物，不敢回去面对小鱼的怒火。

没有钱，连身份证都没带。叶晓枫在公园长椅上躺了一阵，被巡逻路过的保安赶走。她只能到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去。

快餐店员已经习惯了大半夜有人进来不买吃的或者只买一点吃的，然后找个位置靠到天亮的场景。她们没有赶人，只是时不时说一声不要睡觉，再把睡着的人叫醒。

叶晓枫被叫醒两次，困得不行。

这都是网文的错，小鱼就是因为没有推流所以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关注所以焦虑数据，焦虑数据所以冲她发火。

酒香也怕巷子深，并非所有人都是天才。

等我拿了文学奖，我要号召所有人去看小鱼的文章。那时候就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上小鱼，小鱼就有足够的钱支持她的文学梦了。叶晓枫想着想着，眼皮又开始打战。

她想现在公园保安应该睡着了吧，要么还是去公园睡一觉。可一出快餐店的门，叶晓枫就被夜晚的冷空气冻得一哆嗦，只能返回屋内。

到了不知道四点还是五点的时候，快餐店开始赶人，因为她们要打扫卫生准备早上的生意了。

叶晓枫和零散两三个人一起出了餐厅门，互相没有问候地四散开来走入清晨的薄雾。

她回到了那个公园，裹紧衣服躺在长椅上，冻得瑟瑟发抖。

好惨好落魄啊，如果举世闻名的大作家曾有这样狼狈的过去，一定会引起许多人的同情。

她会在自传中写上这段经历。在传奇人物叶晓枫一鸣惊人地崛起之前，也曾有过一段流浪街头的日子，在黎明时分的公园里裹紧外套，缩在狭窄又坚硬的公园长椅上。

在此之前，她遭到过保安和快餐店员的驱逐，冻得小腿抽筋。

连一根火柴都没有。但她坚信自己并非池中之物，就算不能透过小小的火光看到美丽的幻像，她也会通过自己的双手创作美好的未来。

这么想着，叶晓枫的嘴角微微勾起来。

她戴上外套的帽子，往下缩了缩脖子，像虾子一样蜷缩起来，终于感受到了些许暖意。这股暖意只存在于胸腔和脖颈，她的四肢依然冰凉。

到时候可不能说是小鱼把她赶出来的。叶晓枫想。尽管这不是小鱼的错，但被她惊人的文学内涵吸引来的狂热读者很可能会一时激动迁怒于小鱼，所以不能把这段经历的来源说得那么清晰。

小鱼会理解她的。

在详细到记者的提问都照顾到的幻想中，叶晓枫陷入了睡眠。

其实小鱼的硬心肠没坚持多久。

吵架归吵架，生气归生气，两个人又不是彻底闹掰了。她一怒之下把叶晓枫赶出去，那孩子可是连身份证都没拿。她不可能真的不让叶晓枫进家门。

实际上，时间稍微晚一点的时候，小鱼就因为担心对方的安全在手机上叫叶晓枫回家。

就算回家后冷战，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啊，多危险。

但叶晓枫没有回应，小鱼以为她赌气装看不到，又打了两个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

毕竟是成年人了，应该是有去处才能跟她这样闹脾气吧。说起来，之前叶晓枫也是偶尔会夜不归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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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