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里。

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歪七扭八地瘫在一起，脸上青红交加，都是一脸惊惧。

旁边，一个黑发少年拿出卫生纸，把手里的钢棍细致地擦了一遍，心平气和道：“我再说一遍，谁欠的钱，你们找谁。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只知道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呢？”

他隔着卫生纸，把钢棍立在墙边，“还给你们了，记得带走。”

说完，少年拎起自己的书包，转身向巷外走去。

“林致。”

身后，一个嘶哑难听的公鸭嗓忽然喊道，“你那些老师和同学知道你爸到处欠钱不还，是个烂赌鬼吗？”

黑发少年停下脚步。

公鸭嗓见他站住，以为戳中了他的痛处，“我知道你是好学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不过要是我们去你学校闹一闹，说不定你这学就上不成了。你是聪明人，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断了前程，对不对？”

林致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

自己上个高中，从他爸，到他爸的债主，一个两个的，都想要用这个拿捏他。

是笃定自己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跟他们硬碰硬吗？

每次都是同样的威胁，他实在是……有点厌烦了。

林致转过身，面色十分平静。

甚至他的语气都是很温和的：“那你们想要我怎么样呢？你们应该知道，我没有钱。”

“这个简单。”

公鸭嗓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里掏了一叠欠条、一支笔和一盒印泥出来。

“这是你爸写的欠条，签的你的名，本来也该你还。你在上面签字按个手印就行了。你放心，知道你是学生，我们也不为难你。你痛快签了，就能安安生生地念完高中。等你毕了业，多少钱挣不来呢？”

公鸭嗓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林致笑了一下，陡然发难，一拳直接打在公鸭嗓脸上。

公鸭嗓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踉跄着，还没来得及倒地，又被一脚踹在肚子上，整个人直接拍在墙上，又如同一滩烂泥一般，顺着墙缓缓地滑下去。

这下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林致蹲下来，顺手从公鸭嗓口袋里抽出他一直摸来摸去的匕首，随口道：“你们装备还挺全。”

说着，他用刀面拍拍黄毛的脸，然后把刀尖悬在了他的眼球正上方。

公鸭嗓刚从剧痛中缓过来一点，就看到他的刀悬在眼前。他不受控制地盯着锐利的刀尖，一时间整个人直发抖。

更让他害怕的是，即便是这个时候，林致的表情也是温和的，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公鸭嗓混了这么多年，也有点见识，知道真喊打喊杀的不一定敢真动手，但拿刀子这么冷静的，真决定下手了，一点余地都不会给人留。

公鸭嗓哆哆嗦嗦道：“林致……不不，林哥，冷静，冷静，万事好商量，您不签就不签，没必要动刀子不是……”

林致不为所动，握着匕首，温声道：“谁欠的钱，就去找谁。这话我说了很多次，你们都不听，可能都以为我不敢动手。那就只能委屈你牺牲一下，给大家看看，我敢不敢了。”

说着，那把刀朝公鸭嗓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公鸭嗓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身下黄汤渗出来，竟然直接吓尿了。

那腌臜的样子，让林致都忍不住皱皱眉，退开一步。

公鸭嗓甚至不知道自己疼没疼，他本能地顺着刀把摸下去，发现刀尖只是擦着他的脸插在了地上，才喘着粗气喃喃道：“没事，我没事……”

林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丑态毕露的公鸭嗓，一双凤眼低垂，眼尾露出点不明显的讥讽来。

“看你们都很想让我辍学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不怕呢。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好好想想，我要是没前程了，这把刀下次会插在哪里。”

说完，林致径直出了巷子，知道这群人短时间内，不会敢再来骚扰自己了。

*

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是走出小巷的林致，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气闷。

连胸中沉郁已久的戾气都缓缓冒出了头，一下一下地激荡着。

林致从小到大，事事都做得比人好。

可偏偏，摊上这么个烂在泥里的爸。

他爸，一个毫不掺假的社会蛀虫，不务正业、酗酒、赌博、家暴，说是五毒俱全丝毫不为过。

在别的小孩跟家长要糖吃的年纪，林致在想办法赚钱，好能交上学校收的书本费。

在别的同学只需要为了学习成绩发愁时，林致在他爸和他爸债主的双重骚扰下，艰难地给自己攒高中的学费。

同学们时常说，感觉班长的人生像开了挂一样，一路上全是高光。

可谁知道，他光是好好长大这件事，都时常觉得艰难得难以为继呢？

他有时也会怨恨，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要经受这么多磋磨。

但很多时候又觉得，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的，怨恨命运全无意义。

于是他只能不断地、不断地往前走，再难、再辛苦，也不肯被他爸拖死在泥潭里。

*

公交车到了，林致吐出那口郁气，找了个角落，有些疲惫地闭目养神。

突然，他的脑海中凭空响起一个空洞机械的声音。

[命运修正系统为您服务，检测到宿主，是否确认绑定？]

林致眼睛一下子睁开。

他佯做取东西，用余光将车厢内扫视了一遍，确定不是谁在恶作剧。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宿主，我在您的脑海里。请问您是否确认绑定？”

林致在脑海中冷静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高科技，还是外星人？

“我是命运修正系统。检测到您的命运被恶意修改，符合绑定条件。请问宿主是否确认绑定？”

林致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书包，在手机上盲按了三个数字：“必须现在确认吗？好歹让我考虑一下。”

系统回答：“宿主，报警是没用的，系统维度高于本世界，您无法对别人说出任何有关系统的信息。”

还是被发现了。林致的目光冷下来。

既然避无可避，他索性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当着系统的面拨出了电话。

系统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电话很快接通，林致试着张了张嘴，果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片刻后，他平静道：“抱歉，手机误触了。”

系统似乎有些无奈：“宿主，系统是来帮助您修正命运的，并非是要害您，您无需如此防备。”

林致轻轻垂了一下眼睛。

随后，他露出一点似信非信的神色，语气犹豫地问道：“那，你总要先告诉我，我原本的命运是什么吧？”

系统：“宿主，这是绑定后才能得知的信息。请问您是否确认绑定？”

林致自动翻译：看我把你骗进来杀。

他冷笑一声，干脆道：“哦，不绑定。你可以去骗下一个宿主了。”

系统没再说话。

正当林致以为系统已经走了，打算继续闭目养神时，系统突然出声，开口就是惊天一炸：“事实上，系统在每个世界只能匹配一位宿主。”

“……”

林致气笑了：“强买强卖，赖上我了，是吧？”

系统又沉默了，颇有几分你奈我何的架势。

对于打定主意耍无赖的高维度生物，林致也没什么好办法。

好在他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于是他很快接受了现实：“你可以继续待着，但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允许随意出声。”

片刻后，林致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个“OK”的表情包。

林致：“……”

*

公交晃悠了很久，终于到站，林致下了车，拐进一个阴暗破旧的巷子里。

此时天已经黑了，巷子里却没有一盏灯，半空中私拉的电线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一张让人喘不过气的大网。

这条巷子，林致从小走到大。他熟练地避过了巷子里乱停的自行车，进了同样黑漆漆的楼道口，又摸黑上了四楼。

楼道里没有灯，但借着401门缝里透出的一点亮，可以看出门上的油漆在这微弱光亮下，显得又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人来泼过。

林致习以为常地瞥了一眼，摸出钥匙开了门。

“呦！儿子回来了！”

林致进门后，只见平日醉醺醺的男人难得清醒，同六七个男人围着老旧的饭桌坐成一圈，人手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面前饭桌上，零星地上了几道菜，一扎啤酒放在桌脚，大部分竟是没开瓶的状态。

见他回来，男人连忙招呼他，又给那些人介绍，“这就是我儿子，在安县一中念书，常年考学校第一的！”。

林致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其实，他爸经常把狐朋狗友带回家，喝酒、抽烟、乃至赌博，因为不用另外花钱包场地，也不用担心突然被警察查房。

林致一向不理会这些人，即便在家里撞见了，他爸虽然免不了拿他吹嘘几句，但他一般就是当听不见，径直回屋。

但是今天，林致的目光在那几个男人身份扫过，清一色的黑色短袖，短袖下是遮掩不住的健硕肌肉。最重要的是，那些男人看他的目光竟很是热切，其中一个相对瘦弱些的男人更是像鬣狗一样，眼睛里藏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贪婪。

事情有点不对劲。

林致的警惕心瞬间升至最高，他不动声色地回身开门，一边自然地自语道：“哎？学生证怎么掉了？”

刚一出门，楼上楼下的楼梯拐角处，就各出现了一个黑色短袖，严严实实地堵死了所有他可能逃跑的路。

林致再傻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专为他做的局。

屋内，鬣狗站起来，笑道：“高材生，怎么到家了还出去，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