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尸体上怎么会有花香？“谢明谦瞪大眼睛，手中的金扇“啪“地合上，难以置信地望向裴却。他暗自腹诽，这位裴大人怕不是查案查得走火入魔了。

木桌上，李允的尸体泛着诡异的淡红色血斑，胸口那朵残花状的伤口仿佛还在缓缓绽放，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谢明谦强忍胃里翻涌的不适，硬着头皮凑近尸体，学着裴却的样子轻嗅。

“等等！“他猛地后退半步，金扇“唰“地展开掩住口鼻，“当真有花香！“

裴却修长的手指抚过尸体胸口的血花，指尖沾上一丝暗红：“凶手留下的。“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笃定。常年与死尸打交道的经验让他对血腥中的异样格外敏感。

“谢兄可能辨出是什么花香？“

谢明谦苦笑着摇头：“裴大人高看谢某了。虽说我平日里与姑娘们厮混，对脂粉香略知一二。“他故作轻浮地摇了摇扇子，却在瞥见裴却眼神时立即正色，“但此等花香恕我无能为力。“

“像不像海棠？“裴却突然问道。

谢明谦手中金扇蓦地一顿，扇骨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声。他眼神飘忽，像是突然被戳中了某个隐秘的痛处：“经你这么一说...“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转而用扇面轻拍掌心，“说起这个，京城这几日开了家新铺子，名叫'埋玉舫'，他家的玉器确实奇特。那海棠香的玉佩，连叠香楼的花魁都求之不得呢。“

裴却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血玉扳指映着烛光，泛出如凝血般的暗红色泽：“埋玉舫？“

“可不是嘛！“谢明谦顺势凑近，眼中闪着商贾谈及珍玩时特有的光彩，“他家的玉不仅质地温润，更奇的是能自然生香。听说戴着能安神静气，连太医院的老东西都宝贝的不得了。“

他突然意识到失言，急忙用扇子掩住嘴，眼珠转了转，“咳，总之是个稀罕物。改日我也得去求一块来。“

“是吗。“裴却眼中诡谲不定，烛火在他眸中投下深浅不定的暗影。

刑部大堂内，谢明谦把玩着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说裴兄，神策军在你手中如脱胎换骨，威名远扬，何时借我一用？“

裴却抬眸，锐利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谢兄何时对军务感兴趣了？“

“不过是想借兵寻位故人。“谢明谦话音未落，周野已匆匆入内。

“大人，埋玉舫查清了。“周野抹了把额汗，“店主姓崔，江南人士，年初才来京城。“

“崔？“裴却唇角微勾，指节在案几上一顿，“有意思。“

“莫不是与三年前那件事有关？“

谢明谦心头一颤，久久不得平复。三年前的那次乱党之争他至今还记得。

窗外暮鸦归巢，投下斑驳阴影。裴却搁下茶盏，瓷器相触的脆响在寂静的堂内格外清晰：“该会会这位崔小姐了。“

埋玉舫内，毫不知情的崔无赦坐在靠窗的木案前，烛火将她执笔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案上是她方才从暗格中取出的名单，上面列着三年前残害崔家上百条性命的魔头的名字。

黄纸名单上，“李允“二字已被朱笔划去。

“咚咚”敲门声随之响起。

“进。”

青禾先行入内：“小姐该喝药了。”

崔无赦接过从木盒中端出药汤，碗中的药水漆黑一片，里面沉着未滤净的药渣，散发着一股混着霉味、苦味和腥气的复杂气味，光是看着就让人舌根发苦。

她盯着碗中的黑水，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她从小便不爱喝这些苦东西，如果不是疼痛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是绝对不会碰它们的。

看着小姐紧皱不放的眉头，青禾连忙从木盒暗格中取出一碟蜜饯。

“奴婢特地让人去东街的铺子那买来了小姐爱吃的蜜饯。”

瞧见小姐喝完苦涩的药汤后，她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脚上的伤可还要再唤大夫看看？”

“不碍事。”

青禾担心欲再问，身后的徐掌柜打断她，躬身道：“大小姐，苏大人府上差人送了封信来。”

不用崔无赦多想，也知道这位苏大人正是礼部大人苏弘宣。但是苏大人事务繁多定不会认识她这样的平民百姓，故而这封信应该是苏大人之妻借丈夫的名义送过来给她的。

崔无赦头也不抬：“应下。“

徐掌柜打了一个小揖欲退下，见青禾还矗在那，眼神暗示她一同出去。

待二人一前一后退下，窗外最后一缕暮光也被夜色吞噬。烛芯“噼啪“爆响，映得崔无赦眸中血色忽明忽暗。

......

酒肆里，说书人正绘声绘色：“那李大人胸口的血花，啧啧，像是活物般...“

“活该！“醉汉拍案，“陆家走狗！“

......

“要我说，你们家大人这几日都这么忙吗？”谢明谦扫视一圈空无一人的刑部大堂，苦着脸说道，“我都跑空多少次了。”

“不瞒谢公子，司寇大人近来确实有要事缠身，实在脱不开身呀。”一名衙役招呼谢明谦落座，将沏好的茶递到这位公子爷手中，“况且周大人这几日也在为残花案奔波，连在下都好久不曾见到他了。”

不只是周大人，就连他一个小小官差这几日也被朝中那群文官吵得心烦。

事关禁军副统的身亡的折子不知何时递到皇案，圣上震怒，连令提督严查近来进出京城的相关人员，命刑部负责审查残花一案。

谢明谦“哎”了一声，转眼间便看见周野急匆匆的身影，赶忙上前叫住他。

“周大人！”

“谢公子。”周野回头，拱手道。

谢明谦关心问道：“案件近来进展如何呀？”

却只见对面那人摇头：“想必谢公子应该也有所耳闻，自从那日公子离府后，裴大人便派人去了埋玉舫。只可惜当时舫中只有一个老掌柜，说他们店家前几日出城采玉石去了，估摸着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后面我也亲自带人跑了几趟，确实如他所言，那崔店家并不在京城。”

谢明谦看向周野眼下的乌青，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个。你们家大人到底何时有空？我可等着他和我一同去赏花宴呢。”

周野作揖，后退小步：“这个…在下也不确定。”

谢明谦合上手中折扇，眼中的光倏地暗下，抬头望向远处高墙内的皇宫，淡淡道：“哎，朝中近来怕是要不太安定了。”

与此同时，裴却单膝跪在陆府书房，笼中金丝雀扑棱着撞向栏杆。

“圣上震怒，你可知为何？“陆文晦背对着他逗弄鸟儿。

裴却垂首未语，阴影掩去眼中锋芒。

“案子要查，君也要护。”

陆文晦放下手中饵料，戳了戳笼中飞鸟，又道：“后几日的赏花宴圣上定然会去，应该怎么做想必你也知道，莫要再出什么差池。”

“是。“

雀鸟哀鸣声中，裴却抬眼，只见那金丝笼在暮色中晃出一道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