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市今天天气还不错，出海捕鱼的渔民也都满载而归。

孙檀无意听一个同学说起，那个同学所在的薄海老式小区有很多空房子出租，而且租金低廉，她打算今天去看看，碰碰运气。

距离周建清把孙檀强行拖拉拽回小区公寓那天，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如果孙檀要从周建清房子里搬出去住的话，要求不高，在每月周家固定给的一万块钱生活费的情况下，应付到她自己毕业出来找工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阿妈，恁个鱼是不是糊了？你怎么也不翻翻？油都不放几滴，这个子怎熟嘛？”

“怎熟？你还想放油？现在有肉吃都算好的了。你那个赌鬼父亲昨夜卷了你哥这个月的工资，又去跟人赌钱，输了个精光。今天一大早，债主都堵到我们家门口来了。还油，油。有口水喝，你就谢天谢地吧。”

尽管临城市现在已经开始入冬了，但是在空间狭小，不足十平米的小厨房里，还是热的要人命。油烟熏得原来的墙变得灰黑，整个厨房，就靠一个小窗户通风。

锅里煎着一条海鱼，是大妈的大儿子前些天从部队放假回来，一人一杆一桶到海边钓的。要不是住的靠海，就凭孩子他那个赌鬼爸，这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黄衣大妈怼完孩子，水龙头就停水了，大妈见怪不怪熟练拿过一个菜盆就要到楼下公厕里接水去。临走前见到躺尸在客厅沙发上的小儿子，脸色一臭，直接回厨房关了气灶里的火，让那条海鱼半生不熟躺在锅里。

大妈早年间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她的第一任丈夫出海捕鱼死于海难，为了讨生活，她怀着五个月身孕改嫁给同是离婚带一娃的李海桥，并为李海桥再育下一小儿子。

初初二人结婚那会，李海桥人看着还挺老实。没想到等大妈身子有孕后，原形毕露，欠下巨额赌债。一大家子，缩衣节食，到现在还住在这老楼里，就是为了给李海桥还赌债，听着是不是挺感人的，一大家子都在帮忙还赌债？其实大妈也不是自愿的，主要是还不上赌债，人家就会闹到儿子李宇成部队里去，还有李海桥女儿李笙大学上去，影响孩子们的前途。

“阿姨，我是来租房子的。”

刚从厕所里端来水，正准备上楼的大妈一听，转身看向身后的孙檀，有人要来租房，整个人都阴转晴，虽然她没有房子要租，但人家有啊，这姑娘长得这么水灵，搭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以后还能跟她儿子处对象呢？

大妈回家放好水，就带着孙檀看起了这里空置的楼房，这楼旧是旧了点，但胜在位置好，站在高楼上，打开木制千秋窗，还能眺望到一望无际，大船小船来往不停，海鸟盘旋的大海。

“房子的主人，这些年赚了点钱，在外面买了个房子。房子不大，但干净整洁，这门还是大铁门，安全。你要是喜欢，我就给房子主人打个电话，怎么样？”

孙檀被眼前碧波海浪，蓝天白云的宽广自由景象吸引住了，大妈连喊了几句，她都没听到。临走时，孙檀对大妈说：“我就要这个。”

“行，我这就给你联系房东。”

孙檀跟随大妈回到那所破旧却又复古的房子，看着大妈从柜台里拿起黑皮小本电话簿，拿出老式手机。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又安心，第一次见老式物件的新奇，远离城市喧嚣的安心。

跟房东谈妥，每个月支付五千块钱房租，内含水电费后，孙檀打算今天晚上就搬过来。

孙檀回到薄野路的房子，开门进去，迎面撞上听到动静，专门在门口堵她的周建清。

周建清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透露出一股儒雅随和的气息，就像冬日里的暖阳。周建清以为自己这样做，孙檀就会舍不得离开他，但他低估了一个人的失望。

孙檀绕过矗立在门口的周建清，进房间收拾好东西后，拖着两个行李箱进了厨房。

“找的是什么地方的房子，有让房屋堪察的人上门看过吗？安全吗？交通怎么样？安保怎么样？租金贵吗？签合约吗？房主是什么人？合约在哪里，拿来我给你看看。”周建清熟练坐到了孙檀身边，桌上，都是他下班回来做的菜。怕菜凉，还特意用了公司的新产品，一张专用于餐桌上，为菜品预热的热毯。

香味浓郁的骨头汤，清炒小菜，孙檀吃的津津有味，“好吃，建清哥手艺比大厨还好。以后肯定能娶到一个超级漂亮、贤惠的妻子，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事业节节攀升，儿孙满堂。”

周建清闻言，剥虾的手一顿，随后装作随意提到，“那就留下来，我天天给你做。”

“不用了，再好吃的东西，也有吃腻的一天。与其惦记着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不如去找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建清听到孙檀这样说，心里开始生闷气了，“外面不比家里，别被人骗了。”

孙檀沉默了一会，眼神有些落寞，又强颜欢笑朝周建清问道，“我看起来，像是很蠢吗？”

周建清盯着孙檀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是不了解，不是不知道。这就跟人知道牛顿第二定律，但是不了解，牛顿第二定律为什么是F=ma 一样。

周建清接着说道，“不，我觉得你很聪明。我期待你能变得更加聪明，更加优秀，争取毕业时，可以进到你理想的工作岗位。”

“嗯，会的。我们都要好好努力，加油！”

……

“孙檀姐姐，我阿妈让我给你拿点饺子和腊肉肠来。”

男孩敲了一会门，发现没人在家，家里的灯是关的，他以为是刚才小姐姐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通过翻窗，男孩轻而易举进入到了孙檀刚住的房子，放好东西后，他又轻而易举，原路返回，从窗户处翻了出来。

完美的计划，出自完美的人，男孩对此臭屁的不行，就在这时，一只粗大有力的大手从天而降，一把揪住了男孩的后衣领，给在楼下的大爷大妈现场表演了一场大头兵打小鬼子。一群退役老兵们，看的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李小心，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你没有听到吗？”

李宇成话音刚落，就惹得楼下一群老人哄堂大笑。大笑声，再配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清冷高贵小姐姐孙檀，这下可不得了，李小心自觉受辱，不堪之下，哭了。

一个初中生小男孩，他哭了，“李宇成，我说你想法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我是怕阿妈做的饺子冻了，小姐姐吃不到热乎的，我这才翻窗的。你和阿妈一样，净会瞎操心。”

李宇成让李小心吼的一愣又一愣的，他才意识到原来是他误会李小心了。

这时，楼下的大爷对着楼上喊了一句，“小宇阿妈做的饺子，很好吃。”

李宇成这才注意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上次他出任务救下的姑娘。李宇成心里不由产生出一股兴奋感，但又想到出任务时，他是戴着脸巾的，人家可能不认识他，冒然上去打招呼，可能会吓着人家，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追上负气暴走的弟弟李小心回家了。

薄海路就在薄野路左边，两条路虽然相邻，但居住的人，身份地位却天差地别。薄海路除却生活拮据的普通人、念旧的开国功臣老人们，有点能力的年轻人都搬离了这里。

错综复杂的网线，宛若一张大蛛网，网住了五颜六色的垃圾。墙壁斑驳的楼道，被老鼠吃了一块木头的桌子，用报纸糊起来的墙面。阴森诡异的楼梯口，暗黄的路灯，在电线上溜冰的大耗子。

凭心而论，薄海路这个大院里的环境相对孙檀之前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差了。孙檀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住进了开国之初临城市初建的第一批军属大院，更不知道，她住的房子，其实就是她爷爷的房子。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的，甚至还有些嫌弃，她正计划着，节假日给人补补课，赚点小外快，到时候换个环境好点的房子。

孙檀拎着手里从超市采购的物资，掏出钥匙，给房门开出的一道口子，裹着寒风，像只白狐般窜了进去。现在她住的这房子，留下了很多家电，基本没有再重新购置的需要。

孙檀放置好东西后，转身打开了木桌上的餐盒盖，用筷子清点出了十个蒸饺，五个韭菜馅，五个虾仁肉馅。每次吃五个，她可以后天再开火做饭。这对于一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上个学都有专门人接送，缺乏独立实践的孙檀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