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卉在十一岁确诊了皮肤饥渴症,尽管这种病症表现为患者需要更多的触碰和抚摸,云卉却变得十分抵触其他人的肌肤接触。
王祺源带着云卉去了不同的专业医院,也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然而丝毫没有好转。
发病的时候云卉会浑身发热乏力,每次强忍过去都如同发了一场高烧。
可是一旦别人尝试抚摸他,在应激反应下云卉又会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甚至更严重。
如果不是王祺源偶然碰见云卉躲在被窝里浑身发烫,或许都发现不了他生了这样的病。
“很奇怪,他渴望触碰,又并不喜欢触碰。”
最后一次问诊是在德国一家心理医院,医生手指交叉放在桌面,眉头皱起。
“我想这和孩子的童年创伤有关,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和抚摸,反而还遭受了父亲的恶意,导致他渴求抚摸的同时又厌恶被触碰。”
“如果不能解开这个心结,其他的治疗都将是治标不治本。”
……
事实证明,直到今天,云卉也没能解决这个心结。
应该说无法解决。
……
“不是我夸张,这张脸这个身材,不管穿哪一套都是完美的。”
高定西装店内,气质优雅的女店长笑眯眯地盯着云卉看。
镜子里的云卉穿着简约的白色休闲西装,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绮丽漂亮的眉眼犹如浓墨重彩的一笔,显示出与平日随性穿搭完全不同的气质。
这才是一个有钱人家少爷的模样。
云卉看着镜子发怔,觉得眼前的自己有些陌生。
自从成年后他无法忍耐逃离云宏斐的全面控制后,就过上了节衣缩食的生活。
尽管卡上时不时会转来大量生活费,他也一点没用过,全靠自己打工。
好在云宏斐没有再把他绑回去。
云卉宁愿辛苦点生活,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黄金牢笼。
“好,那就把试过的这两套干洗,明天送到这个地址吧。”
王祺源给店长的地址是云卉现在住的学生宿舍。
整个试衣服的过程很快,明明是高定服装,全程却没有给云卉测量身体数据,布料像是早已裁切好一样。
“上一次来这里定衣服,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他连我的生长速度都能推测得这么精确吗?”
云卉坐在车后排看着窗外静静道。
王祺源视线扫过后视镜,看不见青年的脸庞,只能看到一小截雪白的尖下巴。
“……他每段时间好像都会更新你的身体数据,具体我也不清楚他通过什么方式收集的,也许派人远远看你一眼就能目测出来。”
王祺源带着开玩笑的口吻。
云卉对云宏斐的控制欲无言以对,车子沉默着一路驶向学生宿舍。
值得庆幸的是,研究生都分配了单人宿舍,让云卉很好地避免了和其他人相处。
云卉让王祺源在宿舍远处的拐角把他放下。
走出几米远后他低头看了眼聊天软件,今晚静悄悄的连研究生小组群都没有人发言。
云卉的指尖有些凉,平静地将手和手机一起揣进了口袋里。
这样的寂静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无所谓。
云卉想了想,待会回去还得整理一下明天钢琴家教的曲目。
毕竟是第一次试课,是要好好准备一下。
……
“诶,是云老师吗?请进请进!”
次日早晨,云卉站在别墅前刚按下大门门铃没多久,对讲机画面上很快出现一个四五十岁的和蔼女人,语气热烈。
两扇大门缓缓从中间打开。
原本云卉家教的那家小孩打算出国继续深造,课程就没再继续,又因为云卉教得好弹得也好,孩子家长将他介绍给了现在这个人家。
要面对新的对象,并不太擅长与人交往的云卉有些紧张,手心里已经有一层薄汗。
这家人显然条件非常好,单独一片大面积别墅,花园中间还有汩汩流水的小喷泉,难怪要求比较高,需要先试课。
“来,云老师想喝什么?有牛奶咖啡茶,饮料也可以。”
穿着家居服笑眯眯的中年女人将云卉带到客厅沙发坐下后问道,对方看起来像是房主人请来的住家阿姨。
“不用,我喝口水就好……。”
“你可以叫我陈姨。”陈姨动作利落地走到水吧处装温水,“不好意思,您可能得稍微等会儿,夫人还在楼上,马上就下来了。”
陈姨的热心体贴让云卉持续了许久的紧绷感松懈了不少。
“没关系。”
“覃逍这孩子其他都好,就是太不爱学习,这都高二了,曲子还不会弹几首,快把虞夫人急坏了。”
“听说林家那孩子被您教得很好,早就指望着您来。”
陈姨三两下把情况说了个明白,不过这些云卉已经提前知晓。
“京音大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还能读上研究生,云老师可真是优秀啊,而且比照片还更好看!”
陈姨笑得眼睛弯起夸赞道。从云卉进门之后陈姨就没有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之前看的照片无法还原他本人的惊艳。
青年穿着件驼色薄毛衣,里边是扣紧的白衬衫,素净的色彩把他略显秾丽的五官压下去些许,白皙的脸颊因室内适宜的少量暖气显出淡红。
“没有,您过奖了。”
云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嘴唇抿起,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些。
陈姨扫见云卉还戴着手套:“最近降温得突然,家里开了点暖气,云老师可以把手套摘了,免得待会儿热起来。”
云卉自然不是因为天气才戴上手套的,只是怕来来往往时触碰到别人,容易引发不好的状况。
“谢谢,我待会会脱的。”
陈姨见这位云老师实在局促,便识趣地离开,让云卉稍微再等一会。
云卉便端坐在宽敞的大客厅中央的沙发一侧默默等待,很是安静。
“……总之你今天必须好好呆在这里给我上完课,琴房里我放了监控,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着哈。”
楼上隐约有对话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打开,一道女声传来。
回话的男生在房间里,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你要是再敢擅自开车出去疯玩,我就让你斯寒哥来收拾你。”
“对啊,他今天的飞机,不然我干嘛专门和陈姨去挑食材,这不得好好招待一下你表哥……”
说话人边走边讲,楼梯拐角处出现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子,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却依旧看得出贵气,显然就是女主人虞音。
虞音看见云卉时愣了两秒,随即笑容灿烂地跑下来。
“早上好云老师!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家那臭小子就在楼上琴房,曲子弹得简直是难以入耳……”
不同于聊天软件上简洁冷淡的回复风格,虞音此时宛如告状般活跃灵动,完全打破了云卉此前设想的女主人形象。
“小云老师,我现在就指望着你去救救他了。”
虞音从走来的陈姨手上接过外出的风衣,笑眯眯的神情半认真半玩笑。
“我……我会尽力……”
云卉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有些不知所措地应道。
“那就交给你啦,我跟陈姨出去挑点好菜,回来再跟你说!”
虞音似乎挺重视即将要招待的这位客人,随便换双鞋就出了门,也没来得及跟云卉多交待几句。
空旷的大房子只剩下云卉一人,他调整了会儿状态后便往楼上走去。
“我把摄像头拔掉了,你随便教教就行,这节课时费一样会付你。”
云卉推开门,便见一个高个子男生背对着自己,看起来正捣鼓放在架子上的摄像头,对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端正俊秀却有着张扬神色的脸庞。
覃逍看见云卉后顿了片刻,眉毛挑动的幅度被云卉精准地捕捉到。
“你就是那个钢琴高材生?看起来更像是表演系或者模特专业才对。”
换做是平常,云卉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羞赧和不好意思,但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已经自动进入了表演和上课状态,漂亮的脸庞毫无波澜。
这倒是让覃逍产生一种打在棉花上的不知所措。
云卉迈开步子径直走到钢琴前坐下,打起已经铺着淡淡灰尘的琴盖,语气平静且不容置疑。
“学到哪首了?”
气氛悄悄地变得严肃,覃逍也不知道这位美人老师明明看起来不唬人,怎么上起课来气场还挺强的。
“就,这一首。”他指了指谱架上摊开的那一面。
云卉扫了眼后摘下手套放在钢琴椅的侧边,纤长白皙的手轻轻落在同样雪白的琴键上。
不同于以往覃逍见过的家庭教师,他们的第一课通常是和覃逍“促膝长谈”,看看问题出在哪里,表现出一副关爱和渴望了解的样子,反而让覃逍觉得好笑和烦躁。
云卉是第一个没怎么说话直接开弹的。
指尖在琴键上快速弹跳跃动,蹦出的一个个音色珠圆玉润汇聚成河,在覃逍眼里枯燥无味的六级曲目此时在云卉手指下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覃逍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第一次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听了几分钟的钢琴曲。
最后一个键落下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一曲结束,云卉感到些许热意。
于是仔细将腕处的袖口往上折叠几下,皙白的手腕上浮出淡淡的青紫血管。
覃逍觉得这位云老师连折袖口的动作都庄重高雅,全程一句话没吭乖乖盯着看。
“我给十几个学生当过家教,不算很多,但在我眼里就分为两种。”
云卉淡淡道。
“听话和不听话的。”
“按照我说的做,认真听我的教学,最不济也能上个一本,至于那些不听劝的——极少数,我只碰到过两个。”
“我没给他们上下去,没有意义。”
“你要愿意学,我们就上;不愿意,现在就说清楚,不必浪费彼此时间。”
跟他的外形完全相反,覃逍目光复杂,意识到这位云老师倒不是个软柿子。
出乎意料的严格和明晰。
不像之前的一些家教,为了能挣点钱忍着气教他,课更是上得百无聊赖。
学钢琴是覃逍母亲硬强迫来的,毕竟读书又读不明白。
但是,看了云老师刚才的演奏,覃逍又感觉这玩意儿也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那手是怎么做到的,像两片白色蝴蝶跳跃在琴键上。
覃逍是真有点好奇。
“我想试试,老师,你教我吧。”
“我愿意学。”
……
“之后一个星期,每天录一遍全曲,让虞女士发给我看。”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结束,云卉下意识就布置了任务,已经忘了这是一次试课。
覃逍:“老师,我跟你加个好友呗,这样练了曲子我直接发给你就好了。”
他边说边揉了揉手。
这是覃逍第一次做到一小时没有离开钢琴椅,这回不仅没觉得枯燥,反而有点没上够课的感觉。
云卉:“好。”
刚加上好友,覃逍就迫不及待地点开云卉的主页。
名称是Alva,头像是一张夕阳余晖下的钢琴,这风格看上去还以为是四五十岁那一辈的。
“为什么叫Alva?”
云卉:“我第一次见到研究生导师的时候她给我取的名字,她说一看到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随后云卉又简单交代了两句,两人便起身往外走。
主要是覃逍单方面缠着还想再跟云卉聊会儿,问这问那的,巴不得把他家底都问清楚。
“虽然我把摄像头拆了,但是我会跟我妈说的,我就要你当我老师……”
在楼梯口拐了个角,覃逍说得正欢,楼下沙发上一个人影进入视线,让他的声音断在了半空中。
“……斯寒哥?”
云卉抬眼,看见楼下沙发上坐着个男人。
男人正随意靠在沙发侧边玩手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高大的身量,年轻的侧脸线条冷硬分明。
听见覃逍的声音,他转过头来。
云卉完全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有着优越西方骨相的深邃,眉眼却显得狭长,带着混血的味道。眼眸极黑,浓重得像抹不开的墨。
即便离得有些距离,也若有若无地令人感到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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