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1）

夕阳西沉，晚霞将地平线之上染得绯红一片。

晚风凛冽地吹在脸上，王兴不由打个冷颤，加快了脚步。

卧室内姨母正陪母亲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母亲咯咯笑着。

“说曹操到还真到了。”看见外甥，姨母从炕上下来，“大外甥可是瘦了，我的乖乖，一定没少吃苦遭罪。哎，以后千万别再让你爹娘替你担心了。”

王兴无奈苦笑着点头。

晚饭是表弟安排酒楼小厮送来的。让爹娘吓了一跳，本以为是送错了地方，询问再三才放心将饭菜收了下来。

他们平日朴素节俭，哪里享受过这种佳肴美食，吃得非常开心。

安顿好父母睡下，王兴辗转难眠，披衣踱出屋外，仰头夜空月明星稀，飞鸟早已归林。

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虽然自己说服了父母弃文从商，但父亲欲言又止的眼神也透出失望。

哎，其实自己内心也有不舍，只不过现在垂手而得的一切更让他兴奋愉悦而已。

心中暗想：做个商人也不错，至少再也不用寒窗苦读，也能让父母衣食无忧安享晚年。

立冬后的泉州，晨风寒意侵人，街道上落有一片泛黄的树叶，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啁啾着。

红红的太阳刚刚升起，将天边淡淡的云层彩映照得流光溢彩。

王兴和表弟走进一处牙房，一个短须面白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一身青衫长袍，满面含笑。

“两位朋友来的好巧，我刚将茶叶煮好。赶快坐下品尝品尝，这可是‘四海茶庄’出的新品。”

中年人如同见了老朋友一般，热情地请两人坐下，给每人端上一盏热茶。

墙上显眼位置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标明店主的姓名，籍贯，从事的行业。

这木牌类似现在营业执照，是官方颁发的。

宋代牙房经营范围很广，房产这块主要有中介，评估和登记代理三大功能。

且有义务为政府监督买卖双方照章纳税。像王兴和劳兀这种双方私下交易的房产，事后也得上有关部门补缴应缴的税赋。

牙人在房产交易中极为重要，官方有意引导，将之纳于管理体系，从而成为了一个专业化的行业。

担任房产牙人的门槛并不低，比现在房产中介资格申请严格许多，不是简简单单找个地方就可随便开门营业。

首先牙人要有一定的官方背景，再就是要有身份的人担保。出了事是要‘连坐’的。

中年人将茶汤续上，“两位看着眼生，是本地还是外来？想购一处什么样的宅子？我帮你看看”，中年人将茶壶放在方桌之上，笑眯眯地像老朋友拉家常一样问道。

“泉州本地的，想购一处好些的宅子，不知你这有没有合适的？”

“有，有，有”一听是个大客户，中年人连声满口应下，“保管有您满意的，要不咱们喝会茶再去看看宅子？”

“李掌柜，还是先看房吧，回头再过来品尝。”王兴站起身来。

“就听您的”，笑着说完，他从抽屉拿出一串钥匙。

三人出了店门，沿大街向右拐去。

行走不到半里路程，李掌柜指了指前面一处宅子，陪着笑说道：“先看看这里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王兴抬眼望去，一片绿荫掩映着一处宅子。

高大气派的乌头大门，两根柱子高约丈余，柱子周身及柱头制作精巧，上面各套一个云罐。

刷着黑漆非常显眼。

宅子前，宽敞平坦整。仅有的几片黄色落叶静静躺在地上。看得出刚被人打扫过。

李掌柜没有拿出钥匙，而是上前在一个门的门环上轻轻拍打了几下，铁环撞击发出‘咣咣’的声响。

一会儿，随着‘吱扭’一声，门被从里打开一条门缝。探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

“哟，是李掌柜！快请进。”老人知道是来看房子，便将两扇大门完全打开。

老者五十多岁的样子，腰身微躬，腿脚倒是利索，领着三人进了院子。

屋檐之下十几盆盆景，花木被人精心打理得生机勃勃，看着养眼。

转过照屏，就是前堂。

穿过一拱形门，便到了后院，是主人睡觉的地方。三大间正房坐北向南。

庭院收拾得干干净净。王兴非常满意。

正四下仔细看着。老者说道：“这是老员外儿子的住处，有些局促。嫌小的话，不妨去隔壁瞧瞧。那个亮堂，比这处要大近一倍多。”

见客人点头，老者打开东南角一个便门。

走出便门竟是一处花园。园内精心种植了些花草树木，树木间随意放着几块太湖玲珑石，花园装点得格外雅致。

后花园与前面宅子有小门相通。这处宅子果然宽阔敞亮，一色青砖铺地，各色家具齐全。

室外甬路用鹅卵石铺就。旁边花盆里养植些奇花异草，虽是立冬时节，几盆叫不上名的花木却正在含苞绽放，空气中传来阵阵袭鼻花香。

当李掌柜听说顾客两处宅子要全部留下，脸上笑开了花，更变得殷勤周到。

双方顺利谈妥价格，约定三日内办理交割的一切相关手续。

老者见宅子终于找好买主，将手中一长串钥匙交给了李掌柜。

“老哥啥时候动身去京城临安？”李掌柜心中高兴，接过钥匙关心地询问。

“回家抱孙子喽，儿子不舍得我去那么远。”老者打着哈哈，“也该回家享享清福了。”

闲谈中，王兴得知：老人是本地人，伺候老员外几十年。老员外使着顺手，本想随当京官的儿子去临安时一起带上。老人两个儿子孝顺，不忍心让父亲背井离乡。便拒了东家邀请，说好等将宅子卖掉后回家养老。

“老伯，你能不能为我留下，照样打理庭院。想孙子的话就回家住几天。”王兴挽留着。

“老哥，我看你就听这位公子的，留下吧。我看公子面目和善，定是好相处的主。”

未等老人说话，李掌柜倒替他应了。

想想自己在这宅子里住了几十年，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手打理，自然有些感情，不舍得就这么离开。既然人家相请那就留下吧……

明媚的阳光，将冬日料峭的微风变得温和。暖暖阳光从日渐稀疏的枝叶间斑驳落下，照在王兴的身上，有一种轻松慵懒的暇意。

想到自己和父母马上就要乔迁新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