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岳氏在里头洗漱,正端详手里杯中水底的泥沙,外头的慕容云有鼻子有眼地教,岳氏没忍住笑,一下子呛到了。
让老一辈的人听到,慕容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推着摊车拔起腿就跑:
“快快快,时间不等人!”
“昨夜我看好了一个位置,风水宝地!”慕容云快走起来,身后的衣服都有些飘逸。
“何处?”
“岸边。”慕容云两眼弯弯,“想想看,谁愿意买咱们的板栗?”
上官玄瞥了一眼她,“这么快就咱们。”
“大多是家境不错的,比如小孩在冬天想吃或者某些富贵小姐想买。”段宇成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但他们大多数,都是买有牌头有名气的,我这种流动摊贩,入不上他们的眼”
“想的很透彻呀,小段。”慕容云满意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夫子相:“做不到入富贵人家的眼,只能走捷径。”
“快过年了,年前年后都是大喜的日子。那些互诉钟情两情相悦的佳人们,年后探亲没时间,他们这段时日,在江边、城墙边,人影绰绰啊!”
慕容云摊子一放,定在岸边附近,离佳人互诉衷肠的地方隔了些距离。
“走走走,我们躲起来。”慕容云露出诡计多端的阴险,拉着上官玄躲在一旁,走之前还不忘和岳氏吩咐:
“伯母,你就站在阿成旁边,拿着个小板凳坐着,唉声叹气就行。”
摊支楞起来了,有人路过,段宇成就按照吩咐说出脑子里背好的话:
“段记板栗,百年传承,谁知家道中落,一|夜之间,段记铺子全部关店,看店掌柜卷钱逃跑,留下一屁|股的债。”
“段记板栗出品一向好吃,从不愿摆摊卖出。可无奈老母亲两眼昏花,急需用钱治病,我只好做了一个违背老祖宗的决定!”
刚亲热完的佳人路过,都错愕不已,停顿下来想听后续,面露同情。
段宇成脑海中想起慕容同他说的:‘如果有人被吸引住了,那成功了大半,还有一半的成功,要用上腰口中的帕子,’
段宇成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一股洋葱大蒜的辛辣涌入眼里。
他心中大呼不妙,下意识眯起眼,喉间泛起酸涩,偏过头去想躲避人群的目光,可睫毛上早已挂满泪珠。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打在碳锅中翻炒的板栗上,激发出浓郁的板栗香味。
这种强忍的坚强,不愿示人的苦难,但又迫不得已的说出心中的无奈。
旁边的老母亲也被他的眼泪惊得有些无措,“阿成,莫哭,我们不卖了,眼睛不治了!”
“一把年纪,治了眼睛,浪费钱!”
这一幕触动了周围人的心。
“大娘给我来一份!”
“小伙子,你小心烫伤,你的眼睛的泪擦擦,板栗特别烫,万一烫伤了不好。”有个挑菜的阿婆也被他感动,抹着眼泪,挤进排队人群也要来一份板栗。
“若是我的儿子有这般孝顺,我死而无憾呀!”
段宇成收掉帕子,手中翻炒板栗的动作没有停过,担心有一些板栗没翻动,糊了太可惜。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终于是能看清楚了。
“小份五文钱,大份八文钱!”岳氏揣着一个钱袋子,佝偻着腰收钱。
板栗在滚烫的石子中翻腾,排队的众人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刚拿到板栗的小姑娘咬开板栗壳,吃了一口黄黄胖胖的板栗肉,惊讶道:“这壳都是甜的,里面的板栗肉更是香!有炭火的焦香!”
赶完早市回家的妇人牵着小孩,小孩鼻子灵敏,还看那边如此长的队伍,也着急的想去凑热闹,顺便炫一口好吃的。
“你啊你啊,我也要一份,那边那么多哥哥姐姐排队,肯定很好吃!”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妇人有些不耐烦,本来一|大早买肉提着就累,队伍排的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的。
小女孩扎着两个啾啾,满脸委屈,眼底都垂着悲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睛红红的,怎么拽也不肯走。
“我都好久没吃过路边摊了……”
躲在大槐树背后的慕容云有些动容,“这小女孩,只是犯了所有小朋友都会犯的错……”
“你从小锦衣玉食,怎会理解小女孩的痛苦?”上官玄侧着头问。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她凶巴巴道。
上官玄被这个形容逗乐了,“可以,下次我带你去见猪跑。”
段宇成翻铲板栗的手脚动作突然加快。
“阿成,这个婆婆只买一份,你多打了。”岳氏提醒道。
挑菜的阿婆刚想婉拒,可段宇成给了她一份之后,径直走向哭泣的小女孩,离他的摊子好一段距离,其他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诺,给你。”段宇成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娘亲的手提久了东西会酸痛,早些回家,让娘亲早点休息。”
小女孩鼻涕泡还停留在外面,沾着泪水的睫毛眨了又眨:“这,娘亲,这是给我的?”
“傻宝,快说谢谢!”妇人弯着腰笑。
“谢谢,谢谢,公子一定会赚大钱!新的一年祝你财源滚滚!”
小女孩变脸太快,从不知所措的哭泣到龇牙咧嘴,不到一刻钟。
不少人忍俊不禁地笑。
“商人想要赚钱,大多昧着良心。”
“是呀,想不到这小伙子板栗做的好吃,人也善良!”
其他小伙子一听,握紧了佳人的手,都想赶紧买完赶紧走。
免得身边的姑娘起了他心。
段宇成这番动作,让慕容云刮目相看,上官玄为了目的能不择手段,而段宇成,所言所行虽一板一眼,却是个实实在在让人放心的男子,他行得端坐得直。
“不愧是当初我看上的人。”慕容云脸靠在槐树树皮上,全然忘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不小心将自己的心声说出去。
“你看上谁?”上官玄喉结不可察觉的滚动。
“潜力,我当时就是看上段宇成的潜力,我们一同跟他打好关系,日后他发家致富,少不了你我的功劳。”慕容云赶紧圆回来。
上官玄拉着她的手腕,压近她,嗓音裹着冰块,周身腊月霜雪的寒意更甚:
“若你想投,只能投一人。既先勾|搭上我,就不可再觊觎别人。”
他看向她那双蛊惑人心的凤眼,那凤眼轻轻上挑,流转间透着单纯无措,如同尚未经世事的小白兔。
上官玄喉咙发紧,两只手按住她乱动的手腕,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槐树树皮之中,几乎刺穿。
他盯着那双凤眼,可她眼角眉梢皆是温柔诱惑,却无一丝爱意。
巨大的酸涩在胸腔中涌起,慢慢一路从心口烧到喉咙,最后冲破他的脑袋。
他心口泛起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疼,舍不得移开目光,可他在这一瞬也突然心冷。
“至今你还未给我个名分,我们之间,只有我一人认真罢了。”
他的酸涩从心口溢出,化成嘴边的苦笑。
上官玄垂落手臂,指尖泛着青白,他仰头看凋零没有叶子的槐树,唇边勾起一抹笑,是自嘲,是无奈。
昨夜的烟火,他还以为是会独属他一人,可惜。
他仰起头,对着凋零树叶喟叹,慕容云的指尖差点就要碰到他的下颌,好在,她忍住了,身后颤\抖的手捏成拳,没让心中的话说出来。
他处处维护她,总在她危险时出现,他们之间的默契已浑然天成,他这般傲气的人,接连几次在她身上碰壁,这样一来,他就会放弃了吧。
上官玄走了,慕容云望向绵长的背影,想开口挽留可又不知用何言语。
上官玄走着走着,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求之不得的人,何苦强求,他真是糊涂。
*
段宇成一个上午赚了二十两,他中午想带着娘亲歇息一会。
“二十两?”慕容云有些失望,可他们很激动,她不好拂了他们的兴:“断断续续离开摊子会影响生意,何况其他商贩也想占了这个风水宝地。我带伯母去阴凉的地方休息,回头给你买好吃的糕点填充肚子。”
岳氏在老槐树下铺了块破布,坐了上去,她拉着慕容云的手,笑得懒洋洋的:“阿成能交到你做朋友,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伯母说笑。”慕容云安置好岳氏,掩饰好眼神里的难过。
天色渐晚,上官玄至今没有回来,慕容云顺着他走的方向,寻找他的身影,可始终没有看到人。
“上官玄——如果大瀛只是一场梦,该多好。”慕容云脚底发沉,她拖着步子去了集市。
等她抱着八宝糕回来,段宇成的摊子前排队的客人早已退至一旁,围观摊子。
“我今日就是吃了你的板栗肚子疼!你的板栗有问题!大家有眼睛都看着,高低给我个说法!”
一男子扯着嗓子叫嚷,炸雷一般在地上打滚,抱着肚子胀红着脸,佝偻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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