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事件之后,法利埃洛家表面上还是平静如常。据说夫人突然生了病,为了她的健康着想,她被安排所有饮食起居都单独在自己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仆陪伴。可也有好事的仆人发现男女主人的作息已经悄然完全岔开。
“他怎么说?”
“老爷说他现在很忙,暂时没有时间见您。”
“他恨我。”克洛蒂尔德脸上刚刚的期待顿时烟消云散,她有气无力地坐下来,“这也是我自作自受。看来我只剩等死一条路了。”
“夫人……”
“确实是我干的,可我并没想要害他。我甚至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我没事,而他会中毒。”她流着悔恨的眼泪摇摇头,“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夫人,也别想得太悲观了。毕竟您目前还是稳稳当当地过着和之前一样的日子,所谓的惩罚也只是在家里禁足而已。”狄安娜拿手帕轻轻地擦去女主人脸颊的泪水,用相当开朗的口吻安慰着,“更何况,老爷已经对外宣称那只是一次意外,已经让一切相关人等封口了。”
“那不过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他现在大概在考虑怎么处置我。其实他的惩罚已经开始了。”克洛蒂尔德冷笑着,“这样耗着,让我终日生活在自责和恐惧中,给我保留一线希望不过是为了让这种折磨能继续下去。”
“我了解他。对他来说,理性永远高于情感。他不会为了宣泄愤怒而罔顾更重要的东西,但是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没那么宽宏大量。况且,恐怕还有在旁边添油加醋的主儿。你看着吧,不久以后我就会知道自己的下场。”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轻轻咬着中指的指甲看着窗外发呆……
十一月里是卢卡的生日,克洛蒂尔德本以为自己会被排除的在例行的庆祝晚宴之外。可是临到下午,突然有人过来传话说主人请夫人晚餐时过去,这让她颇感意外。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中规中矩地梳妆打扮一番,惴惴不安地去了餐室。那里除了仆人之外,只有卢卡一个人。她厚着脸皮强装欢笑向对方祝贺了生日,只得到面无表情的感谢,对方甚至没有正眼看她。用餐的时候,她偷偷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丈夫,他的双手有力地紧握着刀叉,干净利落地把盘子里的肉切成小块,却并不急于吃,仿佛是通过此举来泄愤。她胆寒地想象着自己是那块任人宰割的肉,对方每切一刀她都不由得浑身随之一颤,此刻她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不详预感。提心吊胆地挨过了晚饭时间之后,仆人们果然都被吩咐出去。
“你准备好了吗?”卢卡依旧没有看妻子,问得开门见山。
“什么?”
“说实话。”
“是的。”
“很好。请记住,只回答我的问题,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要说。”
“明白了。”
“我只有三个问题。第一个:是你把‘那个东西’放到酒里的吗?”
“是。”
“第二个问题:家里还有谁知道‘那个东西’?”
“只有我一个人。”
“第三个问题:你是打算要我死吗?”
“当然没有!我……”
“好了,我听见了。”卢卡打断妻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却也并没再问下去。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不。”卢卡冷笑着看着桌上的蜡烛,“我没有兴趣知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毕竟冠着我的姓,是我儿子的母亲,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此事公之于众的。”
“是啊,你的尊严和骄傲才是最重要的,远比……”
“闭上嘴,好好听我说!”妻子轻慢的东拉西扯让卢卡头一次发了怒,他等对方沉默无声了,才继续说下去,“我不会杀了你,也不会和你解除婚姻,但我不会和你再继续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总不会指望我还能安心地把一个凶手放在身边吧? ”
“我在乡下给你安排了一个住处,那边环境清幽,必要的东西都会准备好……当然,不会像现在的日子这么铺张……狄安娜会陪着你,另外会有一对园丁夫妇负责照看你的生活起居……你的一切日常用度会定期有专人送去,你如果有其他需要也会一并送过去…...除此以外,每两个月你会得到1个杜卡特的零用钱,这相比你现在是少了很多,所以希望你养成节俭的习惯。”
“对外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会宣布你得了需要长期静养的病,因为健康原因不得不去乡下调养。至于家里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不会见到可恶的女管家,也不必和讨厌的我同床共枕。哦,这个应该正合你意吧?”他带着阴郁的得意表情头一次看了妻子一眼,“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你就不必在这个家里出现了。托马索我也会好好照看,你可以放心,他会从画像里认识他的母亲。”
“那么,至于我们家那边,你打算怎么说呢?”
“当然是和其他地方一样。你总不希望你的继母把你叫做‘杀人犯’吧?”
“你考虑得还真周到。” 克洛蒂尔德异常冷静地评论着,仿佛在听着有关别人的事情。
“那么,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卢卡无视对方讽刺的夸奖,简短地问。
“就是说,以后我见不到你了吗?” 克洛蒂尔德的眼圈突然红了,为了掩饰她哽咽着低下头。
“这对你来说重要吗?”卢卡有些惊奇地打量着妻子。
“我希望能见到你……”克洛蒂尔德依旧低着头,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但紧跟着又觉得自己的要求会被轻蔑地拒绝,便补上一句,“至少是偶尔……如果可以的话。”
“好吧,我会尽量不定期地去探望你。”他似乎觉得自己过于心软了,赶忙做了修正,“不过,我不能做任何保证。”
克洛蒂尔德点了点头:“那么你打算让我什么时候走?”
“我希望尽快。”
“好吧。”克洛蒂尔德擦干眼泪,“今天大概是我们结婚以来最长的一次对话吧?”
“大概是吧。”
“如果我们当初……算了。”克洛蒂尔德想了想,终究没有说下去,她提了另外一个要求,“我……我能去看看托马索吗?”
“没这个必要。”卢卡拒绝得相当干脆,紧跟着他不无刻毒地苦笑了起来,“反正你也憎恨和我生孩子。”
“那就请照顾好托马索吧。如果可以的话,告诉他,他的母亲爱他。”克洛蒂尔德没有看丈夫,站起来径直向自己房间走去。卢卡颇感震惊地目送着妻子离去,他原本做好了狠心应付对方哭哭啼啼的准备,却发现全无用武之地。有一瞬间,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安排,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倾听一下妻子的解释,但还是马上打消了那个念头,唯恐知道以后会让自己陷入更加深刻的痛苦纠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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