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波本最糟糕的一个月

本章:降谷零毒品过量中毒,恢复记忆。

前章:降谷零展现情报技能,找到吉田是爆炸案始作俑者,并意外听到景光被警视厅出卖。

——————

疼。

降谷零双目禁闭,肌肉无意识的抽搐着,两手用力抓挠胸口,手边有几万只虫子在爬。

“把我放进冰里。”这是他昏死前抓住工藤新一领口说得最后一句话。

工藤新一焦躁地在屋内狂奔。他拉来室内照明,对准降谷零的鼻腔与瞳膜再次确认——鼻翼两旁凝结了些许白粉,瞳孔散大,心率不齐且极快。

“该死,□□急性中毒。”

新一看了眼时间。药物的作用大约在三十分钟到两个小时。他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先生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孤身一人来到自己家里。如果他今日处理不当——

没有如果。

新一狠狠摇了下头。他决定听从降谷零自己的建议,把他放进浴池躺平,打开冰水,将冷藏箱制冰器里的冰块全部倒了进去,以缓解他皮下虫症的痛苦。之后,他吊起静脉注射液以补充失去的□□量与电解质成分,并将一切用得上的药物仪器——包括急性降压药,鸦片类药物使用过量的急救逆转药物Naloxone,呼吸机,甚至心脏起搏器全都找了出来。

这些都是FBI撤离时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东西,新一并没有扔掉——他预感某一日,他知道有一日可能会用到。

“需要防止肾衰竭,呼吸衰竭,心脏骤停,中风…”新一口中不断重复着症状,干脆拿出电话,准备叫兰开车前来以备不时之需。

水中的人抓住浴池边缘。紫色的双眼睁开一线,意志力痛苦地沸腾,湿透了的衬衫下,扁平的肺部因药物而失去力量。他努力地摆摆手,气若轻风。

“不必了,死不了。”

他见高中生头上早已冷汗涔涔,勉强笑了一下后闭上眼睛,将冰块散发出的冷空气充满肺中,刺痛感令他麻木的肺叶阵阵喘息。降谷零平静地呼出气,安慰新一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工藤新一一声不吭,只是坐在浴缸旁的地上,紧紧抓着心脏起搏器。

降谷零胸口的万蚁噬心被冰水压制不过四秒便再次来袭。他躺回水中,冰水刺骨般寒冷,浑身滚烫而丝毫不觉。三十分钟过去了,胸口的痛苦终于渐渐退去——经验丰富老道的特工果然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着正确预估。可是渐渐的,退去的疼痛演变成一股股,一片片绵密的酥麻,顺着他的脊椎攀爬。他感到自己在水下生出鳞片,一双手倒着抚摸上来,随着毒液,战栗地、把快感推进他的身体,直到他的肢体缓缓舒展,包裹住深深的、早已遗忘的恐惧。他躺平水中,恍惚看到面前是赤井的绿色双眸与唇,在身上吻着他,颤抖着、吞噬进来。

耳边的火车声轰鸣而过,黑色的梦伸出手,把他拉回空白消失的记忆里。

****

12月1号。

晚十点。

琴酒喜欢在街边酒馆里传达命令,劣质的烟雾缭绕在威士忌组的头顶,空气中充满腐臭的酒腥味。

“列车会在十二点十三分经过这个大桥,波本,你拿到情报后就在下一站下车。苏格兰,枪支武器会提前藏在餐车里,送餐时间是十二点整,你需要准时推着餐车到达十号车厢的包房执行计划。莱伊,你…”

琴酒重复过两遍的指令变得冰冷且无聊。威士忌三人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困倦让他们失去演技,把一切表情都写在脸上。

波本按耐住自己想打哈气的**,开始逐渐不耐烦起来。他看了看身边的苏格兰。黑发温柔的人似乎几日没有打理胡须,表情认真,聆听着琴酒的指示,不管这认真是真是假。

他回过头,看向莱伊。不耐烦已经写满全脸,他毫不掩饰,甚至在琴酒叫到自己名字时打了一个哈气。

琴酒见状冷哼一声,对着莱伊命令道:“至于你,你提前在大桥狙击点待命,如果苏格兰行动顺利,就不需要你出手了。”

狙击手似乎并不在意此次任务中不被重用,琴酒话音刚落,他就披上夹克离开了房间。

波本在琴酒离开后迫不及待问道:“苏格兰,怎么这次暗杀不用莱伊?”

景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猜也许是列车会快速行驶,为了保证任务完成度,琴酒希望近战解决吧。”

“哼…莱伊那样的男人会因为列车快速行驶而脱靶吗?”波本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不过就是绑架个黑心资本家,顺便拿到公司的第四季度财报以便提前操纵股价,搞得神神秘秘,还用得着琴酒确认两遍吗。”说罢,他推了一把好友,催促着他走快一些。

——当然,这次组织能重用你可是好事。他开心地走到了前面。

“小声点。”景替他打开了车门,玩笑道:“不管重用谁,这次只有我们两个在列车上,终于能让我省心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之前——”苏格兰拉长尾音:“你们之前不是关系还挺好的,上次你受伤,宁愿把我支出去也要莱伊留下——”

波本站住脚步,回过头来时眉毛正生气地绞在一起。

“你那天也看到了!莱伊这种人…总有一天…”他生生咽下了这句话,摸了摸衣服,确定没有被新植入的窃听器,这才轻声继续说道:“总有一天等咱们的任务结束,我要亲手逮捕这个人。”

“是亲手逮捕所有人才对…”苏格兰倒是对所有罪犯一视同仁,温和的纠正起来。

小酒馆熄了灯,掀起的各怀鬼胎在停车场上倒刮过来。

12月2号。

早九点半。

金发的学生抱着一摞简历从十号车厢的包房里走了出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说自己是早稻田大学的食品安全专业应届生,在列车开启后的一个半小时里混进了特别包厢内,递上了个人介绍。

他手里正拿着的一摞简历里夹带了薄如蝉翼的移动硬盘,里面正是琴酒所需要的第四季度财报情报。

波本打开了与苏格兰休息的车厢拉门,轻松吹了个口哨。他脱去学生制服,带好蓝色宝石,冲着好友眨了眨眼。

“那群人特别笨,我略施小计直接就copy到了。”

苏格兰看着波本笑了起来,他知道零在情报方面的天赋惊人。

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刮胡子了,零出手顺利,这似乎是个好兆头,也许今天任务可以提前结束,好好回家补上一觉。他开始穿戴起餐车服务员的伪装,带好白色手套,准备接过同伴的接力棒。

九点四十五分。

一个厨师进入餐车车厢。他面容柔和,手脚麻利的在整齐排列的第二个餐车下,找到了两把手枪,迷药,还有绳索。

第二个餐车穿过了一道道玻璃门,被缓步推着,走向了十号车厢。

根据波本的情报,不二家公司的社长会在十二点来到这里与自己的公司高层们一同进餐。

而这个时间,人员密集,正是车厢安保最弱的时候。

行动成功后,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就会写满不二家的社长因公司财报不佳而失踪的新闻,组织也可以因此做空股票而获取暴利。

波本似乎不放心他,正远远的跟在身后,还细心的又换了另一套伪装。

他一直有这个习惯,重大任务前,总会选择远远看着。苏格兰阻止了几次后发现毫无作用,便干脆听之任之。

列车上的人潮逐渐稀疏,苏格兰带着白色的厨师帽掩盖着样貌。

他扶着餐车等在门口,等待着时钟跳到十二点,然后就会冲进去一枪杀死那个砧板上的社长。

不对。

温和的杀手侧耳倾听,却发现一丝不妙。他听见包厢里传出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越发人声鼎沸——里面似乎聚集了很多人,从人数上来看,这绝对不止一个糖果公司的高层领导聚餐这么简单。

他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说起了与糖果业务毫不相干的政事:“自民党执政至今,终于让我们找出了破绽。三十年前的那装大案与他们有脱不开的干系,这次大选就是时机,务必一击即中,争取在选举前将他们彻底拉下马!”

苏格兰正要听得更仔细些,却被人潮中迎面走来的苍老声音喊住。

“你是…你是景光吧?”那人握紧了苏格兰的肩膀,看着他的脸确认再三,惊喜不已道:“你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在长野县经常来我店里…”

苏格兰认出了老人。那是他还在长野县居住时,学校零售店里的糖果售货员。

话音未落,那老人就被脑后的一击手刀击晕过去。

波本反应迅速,见有人认出景光并竟然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后便迅速跟了过来。手掌落下时留了情,老人被击晕后便被拖进了车厢的洗手间里。

苏格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金发的人竖起一个轻松的手势,刚准备从厕所推门出来,突然背后有一个黑衣人用湿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头晕目眩,意识瞬间模糊。手脚僵硬地挣扎起来。

“放开他!”苏格兰迅速拿起餐车下手枪指着黑衣人怒道。

黑衣人正要动作,却似乎听见自己耳机里传来了新的指示,竟然真的放开了波本,说道:“误会。”

苏格兰急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同伴,看着黑衣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问道:“没事吧!”

苏格兰还未扶起波本,隐藏式耳机内竟然也同时传来了琴酒的最新指令。

“计划改变,你跟波本在十五分钟内撤离。”

“什么?”

“十五分钟内撤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电话那头的人对于扣动扳机毫无耐心,他的声音流露出杀戮前的狂喜:“我需要炸掉这辆列车,会让莱伊处理。”

琴酒重复了一遍指令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苏格兰扶着波本逃到到车厢末尾,他看着时钟,知道自己与波本必须离开。他感受到波本的指节逐渐发青僵硬,不禁问道:“能坚持吗?”

波本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灰紫色的眼睛没有了平日的锐气,一层层覆盖着雾蒙蒙的光影——他显然中了毒,但依旧用力让自己语句清晰,似乎不想让同伴担心。

“我没事。出什么事了?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琴酒让我们十五分钟内撤离,说是莱伊会处理。刚那个捂住你的人几乎跟我同时接到电话…”

话音刚落,列车里传来砰砰几声枪响,那几个黑衣人从特别包厢里跑了出来,推开连接每节车厢的玻璃门大步离去。

四周尖叫声此起彼伏,苏格兰与波本都顿时睁大了眼睛。

一个黑衣人的里侧衣角,有一个特殊的图标——一张狰狞的笑脸,向上下左右各举着双手。

苏格兰毫不犹豫,将一把手枪塞进了金发同伴的手中,转身带着另一把枪冲回到方才的包厢。

包厢里尸横遍野,苏格兰惊在门口,知道这是那几个黑衣人所为。原本要被他绑架的社长也早已死在血泊之中,此外,多出的那几句尸体似乎是新闻里经常出现的在野党竞选人员。他看着桌上积满血的文件,粗粗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将资料全部装起带在了身上。

“还有五分钟,我们得快点走了。”苏格兰动作麻利,将文件塞进衬衫后急忙离开包厢,回到列车末端搀扶起波本:“你抓紧我。”说罢,试图开始用绳索将波本绑在自己身上。

“那个人怎么办?那个认识你的人?”

金发的人指着反锁住的、厕所的门。药物的作用开始蔓延,他已经开始无法抑制地、轻微呕吐,肺部被抽搐的五脏六腑挤压出空气,每说一句话都要费劲全身力气。

还有三分钟,来不及了。

苏格兰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失去知觉的老人,嘴角难过的颤抖了几下,狠心转过身,带着波本离开了车厢。

十二点十三分

火车继续向前快速行驶,准时驶向两座山崖之间的铁路大桥。

一个灰色的身影拉住金属合成的绳索,怀中抱住一位金发男子,纵身从火车上跳了下去,铁索的终点,正挂在大桥左端的固定铆上。

在他们跳离火车约十秒后,突然,大桥的另一个固定铆就被火力炸断,山谷间的铁轨从水平伸展开始变得倾斜,右侧的支撑点失去平衡,如同孩童戏耍的跷跷板,向地面重重砸去。

火车一节节的车厢犹如山体滑坡的巨石,方方正正的排好了队,顺着铁轨的斜坡冲向耸立陡峭的山石。

第一节车厢最先惨烈的撞了上去,车头因为极速的冲击力将纯白的金属铁皮碾压出褶皱,像是被双手按扁的易拉罐一般。

第二节车厢顺着斜坡继续滑落,因为第一节车厢的缓冲似乎动能有些减缓,但在撞上去的时候,车厢的衔接处竟然发生了爆炸。

接着第三节,第四节…

每一节车厢连接处竟然都埋有炸药。

整个山谷霎时间陷入一片火海,沦为人间炼狱。

苏格兰与波本就这样挂在大桥的左侧,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山下的野草从中,燃烧着杂乱的,纷争的,井然有序的走向死亡。车厢变成红色的铁皮,人群变成了黑色的焦肉,行李箱摔得到处都是,还有在燃烧中幸存的人,一个个忍不住跳下高桥,求一个快速了断。

波本的双眼因为药物或是眼前的这一幕开始变得漆黑——他知道能做到如此极致的百步穿杨只有那个人。

山谷下是一片树林,他不知道莱伊正隐藏在何处。

车上一共几百条人命,全部丧生于这一场桥梁断裂的爆炸中。

金发的人握紧住拳头,他不是没有脏过手,只是百余条人命同时被了断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莱伊是如何狠心扣下扳机的。

之后的他就在昏迷与意识游离之间,断断续续的感知着外面的世界。他似乎听见苏格兰与莱伊起了冲突,两人大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他还记得有人把自己轻柔放进浴池里,在水中铺满冰块以缓解他心口的痛苦。

药力越来越强,他开始胡乱的抓向皮肤。一个声音在自己完全失去意识前,说了一句话。

“算了,波本摄入的剂量太大,醒过来也不会记得任何事了。”

12月3号。

晚七点。

波本终于从断断续续的昏迷中清醒了一阵。

他看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发间是降温的冰袋——他似乎因为长时间泡在冰水中而生了一场不小的病。

他知道自己正身处于黑衣组织的安全屋内。

身旁有做好的晚餐与足够的弹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歪着头打盹的人。那人的胡须长的扎人,已经五天没有认真打理了。

除了他们没有其他的人。屋内的电视里播放着最近的大新闻。

“…列车无一生还。尽管事件原因仍在调查之中,我们可以肯定,东京的新干线发生的这起连环爆炸,对日本铁路企业,副食企业已造成沉重打击,今早,日经指数跳空开盘,最高下降3%…”

“苏格兰。”波本关了电视,轻声喊道。

顶级特工们总是缺乏睡眠,但苏格兰与波本相依为命时,总是会睡得更深些。

温柔的声音说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波本点了点头,看着好友,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不那么残忍的答案。

苏格兰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递上了晚餐,示意他需要摄入能量。波本却呆在那里,目光逐渐凝聚,狠狠把筷子砸在了地上。

“不是说绑架个人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莱伊吗?还是琴酒?为了杀一个人炸了一列火车?”

“说不清…”苏格兰叹了口气。

他眼皮低垂,一丝丝的困惑难以掩饰地浮现出来。苏格兰看着波本,突然毫无缘故的说道——

“零,我昨天一直在想,也许莱伊不是坏人。”

波本愣在那里,半晌后,他指着屏幕里的新闻哈哈大笑,讽刺道:“没错,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苏格兰眼神流进了黑暗,没有再继续下去。

“算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有件事必须要办,但我实在担心你就一直没走。”苏格兰探了探波本的额头,轻柔道:“冰箱里有吃的,玄关里有开关可以打开小型军火库,设置跟以前一样。我给你留了两把手枪,一把狙击枪,两把□□,弹药充足,无线电我设置好了,就在冰箱旁边,从这去往高速只需要五分钟车程,你记得要…”

“知道啦…”波本无奈的制止了好友的絮叨,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苏格兰看着金发的人,嘴张了又合,似乎是在抉择要不要告诉他。他拿起背包,里面是一把来福枪。

太危险了,不能说。至少在查清之前先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苏格兰撒谎道:“我东京家里出了急事,得赶回去一趟。”他拿了一双新的筷子递给零,看着他吃下第一口饭后,安心的转身离开。

12月7号。

波本的将自己锁在屋里。他的烧退了,疼痛感也在抽离自己的身体。他今早五点起来,做了些康健运动,沁透薄衫的汗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带来愉悦,但至少甩开了这几日因药物退散带来的阵阵郁结。

苏格兰已经离开四天,他前天就应该到了东京,也不知家里的急事处理的如何。

叮的一声。

一条短信传到了手机里。

“那群家伙发现我的身份了。”

“我只能逃往来世了。”

啪。

手机掉在了地上,金发的人感到眼前有几秒发黑。他弯腰捡起手机时,几乎要头朝前地晕在地上。他急忙拨打出电话,却被无数次的转到无人接听。

他踉跄站起身,被屋内的桌腿绊倒在地,胸口磕在了尖锐桌角上,手掌下意识的撑住,却扣翻了桌上几天前景离开时专门留给自己的那盘菜,汤汁溅了一身。他顾不得身上的污垢与淤青,急忙奔跑到玄关的小型军火库,一把将所有弹药丢进了后备箱里。

一辆车冲上了高速,横冲直撞的驶向东京。车上的人神经质般喃喃自语,疯狂的按响车鸣。

“一定能来得及,一定能,你相信我,我有办法,你相信我,我真的有办法。”

波本打开了景光最后的定位,他逃逸了两个交通事故,用不可能的车速赶到了东京。街对面的楼顶上一个有黑衣长发的人正在与景光动手。

他奋力的奔上天台,最后一道门就在眼前。

嘭的一声。

枪声从此化作他心中的残影,波本的世界从那一天开始,面目全非。

“对于背叛,只有用制裁才能予以回报。我说得没错吧?”

波本迎上那双绿色的眼睛,突然感到脚下的钢筋混凝比春泥还要柔软,枯叶与垃圾袋被风吹成一堆,堆在他与景光之间,几乎就要将他绊倒。

他怅然若失的站着,再也感受不到景光的存在。

血在景的心口停止了流动,波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鲜红的颜色。

他将手放在了景的胸口,周围的死寂让他震耳欲聋——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他看到自己的手上粘了一片菜叶,是景光临走前给他留的晚餐,被他不慎打翻粘在了手上。

“你没听说吗?这家伙是日本公安的走狗。可惜的是,他胸前口袋里的手机也被打穿了,结果也没能弄清这家伙的真实身份,感觉就像杀了个幽灵,真让人不爽…”

莱伊说完后便悠然离去。

波本看着景光别扭着的脖子,执意将他的身体放平在了地上。

一觉醒来,他会落枕。

他的好友逆来顺受的躺在水泥地制造的灵床上,蜘蛛会在清晨爬上他的心口,在血痂处结网。而他却不能为他清洗什么。

他拿出了景光的手机,看着那个玻璃面上的黑洞逐渐恢复了冷静,急忙冲回了自己在东京的公寓里。

12月8号。

凌晨一点。

黑暗中的景色似乎没有变化,可是黑暗中的一切,为什么都被放大了。

波本坐在玄关、靠在墙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周围明明是死一般的寂静,可心跳的悲鸣声,伴随着枪声的后坐力,一次一次地,让他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他知道自己在莱伊面前的失了态,冷静下来后,他迅速冲回自己的公寓里。

他私自违反行动计划出现在了暗杀苏格兰的现场,拿走了苏格兰的手机——莱伊完成任务后一定会立刻告知琴酒。从现在开始的任何一秒,琴酒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间公寓门口,他需要在这之前想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我为什么要拿他的手机,我需要上次一起任务时他手里的全部情报,我上次任务失败全是拜他所赐,我需要破解这个被销毁的手机,动机成立…”

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坏人微笑,说道:“公安的老鼠真是死有余辜…”

“公安的老鼠,真的是死有余辜…”

他无法再直视镜子里自己难过的笑脸,愤怒的用刷牙的瓷杯打碎了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是深陷下去的眼眶,在没有灯的暗室里,他看到自己开始被撕裂。被撕掉的,流着血的那个他,躲在镜子里开始流泪,从无声低泣一直哭到撕心裂肺。他站在镜子外,突然狠狠扇在自己脸上:“给我笑,给我笑出来…”

琴酒可能下一秒就会出现,他必须在这之前收拾好碎掉的玻璃,在组织发现他的悲伤之前。

凌晨两点。

他向静脉注射了微量镇定剂,平复后的五官没有波澜。行尸走肉、一言不发的,他扫去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坐在了床上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拷问即将到来。于是在今晚第三百一十二次的练习起那个已经熟练的笑容:“公安的老鼠真是死有余辜。”他对着自己默念,不能出错,任何一个小的错误都会造成严重的失误,他必须活着,他要活着。

12月15号。

早上七点。

琴酒比他想象中来得要晚,但今天,他们终于还是出现在了门口。

琴酒的身后是伏特加,科伦,与莱伊。

莱伊成了新的组员。

“例行检查。”

琴酒的声音冰冷而嗜杀。

“苏格兰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公安那群老鼠还真是狡猾。”波本的笑容如故,张扬又深沉,讥讽道:“怎么?莱伊这算是锄奸成功被拔擢了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苏格兰的身份会被泄露——他猜这是跟列车上的那个老人喊出了景的名字有关,他不能问。不然会被这群人发现自己就是击晕老人的那个人。

琴酒没有回答,挥了挥手示意搜家开始。

人群在屋内搜索起来,寻找起与苏格兰极为亲密的波本家中的可疑迹象。莱伊不知为何隐瞒了他拿走手机的事。所有人一无所获,除了卫生间地缝里有一块极小的玻璃碎片——被莱伊踩在脚下,掩盖了过去。

波本一直觉得这是他的侥幸。

他应该清理的更干净一些。

伏特加对着琴酒摇了摇头,白发人终于缓和神态,挥了挥手,紧接着,科伦与莱伊在背后用枪抵住了波本。

他的右臂静脉处有一个没有来得及愈合的针眼,莱伊挟制住了他的手臂,一只手用力的捏住他的关节,手背正好挡住了针眼。

手臂被扭的很疼,波本看了一眼厨房的菜刀,有一秒想要与长发的人同归于尽。

“走吧。”琴酒指挥着众人上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说道:“我们去会会老朋友。”

早上十点。

黑色的保时捷来到了景光的灵堂。

灵堂朴素明亮,他的照片上没有胡子,比波本记忆中的样子还要清瘦。

他们站在人群的远处,这样能看到葬礼的全景。

琴酒背对着众人,站在波本面前,满意的欣赏起灵堂里的悲恸。他转过身,指着景在东京的亲戚问道:“认识吗?”

波本轻松的笑了出来,笑得像一个真正的坏人。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因为琴酒露出了跟他一样的笑容。

12月28号。

早七点。

“例行检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手插腰间,声音妩媚的按响了门铃。

“贝尔摩德?”波本有些惊讶,打开了公寓房门。

贝尔摩德似乎并没有想要检查的意思,同为情报人员,她对波本总是有着别样的偏爱。

“走个过场而已。”她叹道:“琴酒那边出了点小麻烦,今天我来替班。”

“出什么事了。”

“朗姆发现莱伊是个FBI藏在组织里的老鼠,昨晚他布下陷阱,差点就把琴酒逮捕了。”贝尔摩德冷哼一声:“三年了,我们竟然毫无察觉…”

无法抑制地,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波本像是头被墙撞击了一样。他脸皮苍白,霎时间所有的回忆冲撞在他的脑海里。

“我想莱伊有可能不是坏人。”

“列车无一生还。”

“为什么我们的世界只有枪林弹雨。”

“对待叛徒就是要采取制裁。”

“波本,没关系的。如果难过,就躲在车里,听听天气预报,总有一天会是晴天。”

“波本?你在听吗?”贝尔摩德从未见过波本出现过这幅表情,连忙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组织里知道你跟莱伊极不对付,况且上次苏格兰的事琴酒已经盘查过你了,很快组织就会重新启用你…”

“我要杀了他…”

唇齿几乎是黏在一起,波本的声音干燥,打断了贝尔摩德,死气沉沉地挤出这样一句话。

贝尔摩德疑惑地看向他。

“我要杀了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

降谷零缓缓睁开眼睛,浴室的灯依旧直射在他的瞳孔里。

两个小时过去了,火车的轰鸣声终于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想起了在列车上的那个丧失在记忆中的任务细节。若不是机缘巧合,今晚他再次被同样的迷药毒倒,恐怕很难再有人找回列车上的发生过的往事——

他静静细数起回忆中的细节。

那群黑衣人的衣服夹层里,印着赤井秀一要找的图标。

景光在列车爆炸后不久,身份就泄露了。

景光当时回了暗杀车厢现场,然后几天后就说有急事要离开。

今晚来自己家的杀手,知道景光是被出卖,他们说景光掌握了一件大事,不得不除掉他。

赤井秀一在几周前看穿图标的秘密后,急匆匆的离开了学园祭,却在自己问起时反复说道需要确认再三。

他知道是不是?他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降谷零冷冷地看向窗外。他闻到一缕、干枯了的玫瑰花,腐烂在垃圾桶里。他想起那个人离别的吻,就落在自己的嘴角。他抿住嘴唇,湿热的舌尖填满干裂的唇纹,那些属于两个人的、熟悉的触觉与习惯突然龟裂,泥泞般的坍塌下来。那些昏暗的房间里,他曾经觉得自己向着一个看也不敢看的观念靠拢。在科伦死后,他明白赤井试图阻止过景光,于是单方面的选择让过去就这样过去,好让这一段漫长的疾病离开他的灵魂。可是原来,他的身上早就结满伤疤,任何一场雨,只要劈头淋下,都会让他清醒过来。

降谷零用力撑起身体,从水中站起身。

工藤新一见状,急忙递上了一件毛绒蓬松的浴衣。

“怎么样?好些了吗?”他扶着零走在瓷砖上,生怕他一脚踩滑而跌倒。

降谷零扶在墙上,心脏越来越慢,他听到悲鸣与寂静。

“爆炸后FBI来过这吗?”

工藤新一愣了一下,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降谷零今晚会选择来到这里。

“没有,我也已经很久联系不到赤井先生了。”

金发的人走到窗边,打开暖气。他想要恢复,想要尽快的恢复。蜜色的双手烘烤在热风中,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知觉,说道。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找到他。”

T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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