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呼……”

夜里九点的办公室内，祝佳浓打了个又长又大的哈欠。

她用呆滞无光的眼神盯着电脑屏幕，屏幕光芒映照在她脸上，明明是一张秀丽精巧的脸蛋，这样看上去却像是失去了灵魂。

又拉着文档确定了一遍后，祝佳浓关掉电脑，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终于可以回家了……”

晃晃悠悠背起包，她耷拉着肩膀，锁好办公室的门，下了楼。

这个点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街上车水马龙，霓虹璀璨，好不热闹。对面写字楼楼下的冰粉小摊开得热火朝天，祝佳浓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眼馋地瞅了好几下，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过去。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泡个面，不想排半天的队了。

然而一转身，一碗加了小汤圆的红糖冰粉却骤然怼在了她脸前。

“嗬！”

祝佳浓吓了一跳，后退一小步，皱着眉扶了扶鼓胀的脑袋后，她抬起眼睛。

穿着白色卫衣的男生清俊帅气，黑色碎发落了几绺在额前，但没有挡住他漂亮有神的猫眼，街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落在他眼睛里，时时变换，但他只安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又来了？”

祝佳浓看见他，愣了愣，“不上晚自习吗？”

“……”

男生微微抿唇，“这周运动会，不用上晚自习。”

“哦哦。”

祝佳浓想起他前两天就说过这件事，尴尬地笑笑，挠挠脑袋道：“太忙了，我都忘了……”

温星渚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家弟弟，就在附近的大学城念书，经常会来找她……但他每次也没有什么事儿，大概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单纯地过来粘她而已。

“太晚了，我回去吃点东西就打算睡了，你是想过来打游戏吗？要不你把switch拿回你们寝室玩？”

温星渚之前都是来找她一起打游戏，但祝佳浓今天实在累了，委婉地表示了一下不想陪玩。

结果温星渚嘴巴拉平，沉默半晌，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一把把冰粉塞到祝佳浓手上，祝佳浓害怕洒，手忙脚乱地接过来。

“怎么了？给我买的？”

她猜到了，但还是要矜持地问一句，以免显得她对还在读书的学生这么不客气。

温星渚斜她一眼，“嗯。”

“嘿嘿。”

祝佳浓开心地扯开小勺子上的塑料膜，挖了一大勺冰粉，配上几颗小汤圆和山楂粒，冰凉清爽的美味顿时发散在口中，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好吃！谢谢～”

她把包拉到肩膀上，用咯吱窝夹住，然后一手捧碗，一手慢慢拿着勺子，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温星渚默默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双手插兜，看起来酷得不得了。

祝佳浓回头看他一眼，有些想笑。

这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爱粘着年长的姐姐一起玩，但面上却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表情呢。

“诶，你掂着什么呢？”

她这时才发现他腕上挂着个红色塑料袋，像是菜市场常用的那种，和他清爽时髦的穿搭不太匹配。

“鱼。”

温星渚递过袋子给她看了眼，是杀好的鲜鱼，外层的袋子里还有姜和小葱。

“啊？”

祝佳浓张张嘴，有点没明白过来。

“你不是还没吃饭？等会儿回去清蒸一下，二十分钟就能吃了。”

温星渚顿了顿，轻飘飘扫她一眼，“当然，是我来做。”

“……”

祝佳浓讪讪。

她不擅长做菜，这家伙暗示她做菜不好吃呢，但只是清蒸一下，那么简单，她肯定也可以做好的。

祝佳浓不服气地瞪他一眼。

结果温星渚又补充道：“看你累得不像样子，回去赶紧洗个澡收拾一下吧，我来做也不会差。”

“……哦。”

好像是她想多了。

“工作有那么累吗？”

看她吃完了冰粉，温星渚顺手把塑料碗接过来，精准丢进稍远的垃圾框内，那优雅流畅的动作，就像是小猫轻扬了一下尾巴一样。

“……唉。”

一听到这句问话，祝佳浓被打开了开关，眼呈蚊香圈状，故意做出东倒西歪的疲惫样子，沮丧地说：“就是这么累——职场上新人尤其累，打工仔的生活就是这样啦。”

想起温星渚还没出校园，她不禁紧张地叮嘱起来，“你现在多参加一些活动，给自己的简历多加一点筹码，这样以后才能稍微好找工作一些，我就是大学时期实在太混了，选择太少。还有啊，找工作时要多注意，有些潜在规则……算了，等到时候我再给你说。”

她絮絮叨叨了好些。

微微昏暗的路灯下方，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灯光照亮的圆圈，祝佳浓甩着胳膊，甩着腿，走姿不像个职场人，倒是像不像话的小孩子，故意装怪似的。

一天工作下来，她表情有些麻木，即便刚刚被冰粉治愈了一下，想起明天又要工作，她又是满心的烦躁和乏累。

她只好一边数着地砖，一边放空。

轻飘飘的声音散在掺杂着汽车尾气的夜风中，带着街上周边的尘嚣，也带着落寞。

“小时候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这么普通，或者说，我以为大人的世界都是多彩的，根本不知道原来会这么单调、这么疲惫……”

“我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平淡又安稳，累一点也无所谓，但有时候又会想，如果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来打破这一切就好了，真的，我的一切都太无聊、太压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就为5000块钱工资吗？”

祝佳浓放飞自我，喃喃自语着矫情话，但说完这句她又忽然停下来，有些心虚。

好吧，她确实就为了这五千块工资。

忙碌一整天，实在是满腹牢骚才扯东扯西地发泄了几句，说完她就后悔了，总觉得有点羞耻。

祝佳浓回头看了一眼。

温星渚还跟在她身后，他好像一直在注视她，那双微挑的猫眼中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若有所思。

“如果真的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事，你会不会又讨厌起来，开始怀念安稳平淡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

祝佳浓纠结地拧起眉，“说不好。”

温星渚好像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嗯？”

她茫然地看他，但他什么也没再说。

祝佳浓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走路的话也就二十分钟。

一回去，她扔下包，什么也没管就冲进了浴室，等她舒舒服服冲完澡洗完脸，软塌塌地走出来倒在沙发上时，温星渚刚好揭开锅，端出了刚刚蒸好的鲈鱼。

祝佳浓想去拿筷子，他回头制止了一下道：“别急，还要泼油，等下我一起拿过来。”

“哦。”

她于是安心躺着了。

“呲啦！”

热油淋到葱丝、姜丝，还有鱼身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同时一股香味被激发。

祝佳浓眯起眼睛，幸福地吸了吸鼻子。

“给。”

温星渚把筷子递给她。

这筷子造型很特别，头上是猫爪形象，配套的陶瓷小碗外层也做成了三花猫花纹的模样。

祝佳浓非常喜欢猫，但总也没有机会养，她连自己都顾不好，不敢轻率地接小猫回家，于是无处抒发喜爱心情的她，渐渐几乎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换成了有猫咪元素的。

接过令人心情愉悦的筷子，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蘸了蘸底下的蒸鱼豉油，送进嘴里，鱼肉滑嫩的口感很是让人满足。

陶醉了一会儿，发觉只有她一个人在吃，祝佳浓疑惑地看向温星渚。

一米八几的青年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要是和祝佳浓一起坐在小沙发上，那就太挤了，即便是坐在地上，出租屋的小客厅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逼仄。

他静静地看着她吃，表情还是那副有点冷淡有点高傲的模样，看不出什么。

“你怎么不吃啊？”

她嘴巴被鱼肉占领，含糊地问。

他不答反问，“怎么样？”

“好吃！”

祝佳浓毫不迟疑地用力点头。

“哼。”

他表情稍稍融化一些，飞扬的眼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小得意，“这是肯定的。”

“你怎么不拿筷子？”

祝佳浓继续疑惑地问：“你不是从小就爱吃鱼吗？”

“……我吃过饭了，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他好像有点无语，“也没有馋鱼馋到要和晚上九点过还没吃饭的人抢。”

“现在长大了说话就是硬气。”

祝佳浓闻言感慨道：“你小时候可不这样呢，跟我抢吃的从不客气，尤其是吃鱼的时候，霸道得很，我挑一筷子都不行，必须全给你吃，否则就跟我生气。诶，你还记得吗？你爸因为这事儿还打过你好几次，说你护食……噗。”

她忍不住笑出来，“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好好玩吗？就像你是什么小动物似的，还护食。”

“……”

温星渚额角抽动了几下，用眼神威慑她道：“不要总说小时候的事。”

“为什么不能说？”

祝佳浓故意促狭他，“你小时候那么可爱，我都记着呢，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候特别害怕被摸耳朵，我当时个子比你高，就故意逗你……你现在还害怕被摸耳朵吗？”

温星渚瞪她几眼。

她一向爱逗自己的小竹马，见他生气，更是要欠兮兮地再撩拨几下。

她兴致勃勃地放下筷子朝他勾手，“快过来让我摸摸，测试一下……”

“唰！”

然而温星渚倏地起身。

祝佳浓一愣。

“我先走了。”

他偏着脸，没有看她，说完就急匆匆去穿鞋子。

“诶……”

她茫然两秒，赶紧站起来。

“生气了？等等。”

温星渚已经打开了门。

祝佳浓见他反应这么大，拧起眉，有些后悔。

……可能她是不该说他小时候的糗事，毕竟他现在都是十九岁的大男生了，是要面子的。

“抱歉……”

她追上去，本以为以他的身高腿长，估计都下了一层楼了，结果追到门口，又发现他没走多远，就站在楼梯口。

“我没生气。”

见她扒着门探出头来，他顿了顿，双手插兜，以耍酷的姿势继续往楼下走，“……太晚了，我回去了，寝室要锁门了。”

“明天再去接你回家，赶紧把门锁好，吃完了就快睡。”

祝佳浓还想拦他，但今晚月明星稀，洁白的月色落在他一闪而过的侧脸上，隐隐照出一点光晕，她分明看到，男生碎发遮掩的耳廓泛着红，像躲在轻淡云雾后面的一点霞光，含蓄却也鲜艳。

祝佳浓停下脚步，反应了两秒，心神忽地放松，然后憋不住笑。

“啊，我知道了。”

她朝着楼梯间小声喊：“你现在也害怕被摸耳朵，是不是？”

“……”

他重重咳了一声，不知道是喊亮楼梯间的灯，还是在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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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