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霜栖和猎酒站在街角一处建筑旁边，一盏路灯照过建筑，投射下一道很长的阴影。

面前不远处，一个男人走过来了。

他的头发有些稀疏，穿着衬衫，手上拿着公文包，看上去年纪不轻。脸上的神情本来是很快活的。像极了那种下班之后找地方“潇洒”的油腻中年人。

关于他的事，安霜栖没什么兴趣。她靠在墙边，只是默默注视着中年人一步步走近了那放在角落的一堆没有人要的垃圾旁边。

忽然，中年人浑身一耸，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扭头看向了那面镜子。

只见那中年人像是不相信似的，一步步接近了镜子，走到了镜子面前。从安霜栖的角度，仅能看见那镜子里依旧反射着一个其貌不扬的脸和沾着污渍的衬衫，与现实没什么分别。

可中年人却像是如痴如醉，他的一只手按在了镜子的表面，脸凑得越来越近。

“我很好奇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安霜栖歪头和猎酒开玩笑，“显然，他不可能觉得自己很帅吧？”

猎酒没有回答，还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中年人身体一个抖动，他往后助跑了一小步——然后整个人往前一跳，竟然钻进了镜子里！

安霜栖：“……？！！”

她也没想到，这么活生生一个人会这么突然地钻到镜子，且消失不见了。

“这镜子……会吞人吗？”半晌，安霜栖问。

……莫名觉得这种设定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

“人会出来的。”猎酒在旁说，“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一切如她所言。

大约五分钟之后，那面破破烂烂的镜子，蓦地伸出了一只脚。接着是那个中年人跌跌撞撞地摔了出来，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头上的假发也掉在了地上。

满头大汗，眼睛布满血丝，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那张脸看起来瞬间老而干瘪了许多，像是被吸干了活力。

“好、好可怕……那是什么？！太可怕了……”

他的眼角带着泪水：“……好多、好多眼睛！”

他断断续续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仿佛身后有鬼或是什么要追他一样，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急速逃跑。

——大约在跑出去20米之后，他的身子又忽然左右一晃，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变得迷茫了。就好像是记忆被刷新了一样。

他伸出了手，拍拍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瓜：“我头发呢……怎么掉了？”

他浑身上下摸了摸，最后在地上发现了他掉落的假发。

他很迷茫地盯着假发看了几眼，然后用手勾起了假发，重新装回脑袋顶上。就这么又走远了。

……

“很有趣啊。”

在建筑的阴影里观察一切的安霜栖探出了头来。

“接触完异种，记忆会被清除，所以受害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受害了，这只异种才一直在这里，没有被发现吧？”

她打量着靠着墙放置的那面古老的镜子。有着油画画框一样的锈迹斑驳的框架。与正常的镜子根本无异，没有人会怀疑这种东西。

“路过这面镜子的人，先会被镜子吸引，然后能进入镜子之内是吗？在镜子内，又似乎遭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所以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他刚刚说很多眼睛？”

安霜栖对这样的一面镜子简直好奇极了，“那么，刚刚那个人消失在镜子里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在我观察的几个人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流程。且都被镜子里的东西吓得不轻。”猎酒回答道，“具体看到什么，我也没法下定论。”

“我们去看看吧。”安霜栖四下环顾，此时这个街道上并没有别人。相对也比较安全。

“嗯。”

安霜栖和猎酒一起走向了街对面，来到了那一堆杂物的前方。

她们没有一开始就站在镜子前，先围绕着镜子看了几圈，但在其他地方，不管论谁来看，这也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而已。

“想要知道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还是要站在镜子前面。”安霜栖最后说。

“让我去站在前面吧。”猎酒开口。

“不用，我来就行。”

“这东西也许有危险。”猎酒提示她。

“异种的想法大多数很暴戾。如果它真有把人杀死的能力的话，我觉得它会下手更狠。”安霜栖说着，自己已经站到了镜子前面。她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化成了柔软的泥巴触手：“再说，我也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地伤害我的。”

猎酒静默片刻，后退了一步。守在镜子旁边。

安霜栖则站在了镜子的正前方。此时此刻，镜子里出现了她的形象。

——人偶般苍白的少女里面穿着一件毛绒睡衣，外面穿着巨大的黑色风衣外套，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身上，尽管这身搭配有些奇怪，还是宛如童话故事里的角色。

出于对这副形象，安霜栖并不是非常满意，所以她也不是太爱照镜子。想象不到为什么方才的中年人被镜子吸引了……

可就在这一瞬，“哧”一声。

安霜栖发现……是镜子里的“自己”对她笑了。

嘴角弯成了一个非常优雅的弧度，还开口，用轻丝丝的声音说话：“来到我这里，其后是你梦想的世界。”

“自己”对自己伸出了双手，“过来，就这样，过来。”

安霜栖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力量，似乎在诱导自己朝着镜子方向走去。

若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早就被这种力量诱导着勾走魂了。

安霜栖倒是还好。

其实她可以完全地抵御住这种诱导的，但是她并没有拒绝。

安霜栖朝镜子的方向走去了。来到了几乎与镜子里的“自己”面贴面的距离，镜子中的“自己”忽然消失了。

她看到了一片黑洞洞的空间，从镜身中间展开。

几乎没有犹豫，安霜栖踏入了镜子里面。

——嚓啦。

她完全迈进了镜框之内的黑暗里。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无边的黑暗。

“可不可以理解成随身空间的属性？那倒是挺方便的。”安霜栖环顾四周，心大得不可思议。

“不过，就是一片黑暗，有什么吓人的吗？”

安霜栖话落，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对她闪。

她循着这种意识，抬头望向正上方。

结果，她的视线与几道视线碰撞上了。

漫天都是巨大的眼睛。

它们……那些眼睛，层层叠叠挤满了天空，每一只都缓慢地转动着，在安霜栖来到这里之后，这些瞳孔忽然一聚，都尖剌剌地看着安霜栖。

安霜栖：“……”

怪不得刚刚离开的那个中年人一直在说眼睛、眼睛之类的。想不到是这个意思。

安霜栖仰着头，与那天空上的那一群巨大眼睛对视了几秒。

忽然，她抬起了一只手：“哈喽。”

“你们看得到我吗。”

“——我也看得到你们哟。”

她伸出手，手的形状瞬间散了。雪白的泥巴变得像是箭一样，开始直上云霄。尖端似乎准备刺进那一个个巨大眼球里。

而天空中的眼球本来那种凝滞不可侵犯的、带有压迫力的视线忽然变了。它们瞪大了眼，互相交换了一个‘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妙’的神情，都显示出了一些慌张。

它们根本没有想到有人竟想要刺它们！

就在泥巴手伸得老长老长，就快要戳瞎那些眼球的时候……忽然，天空中的场景被抹去了。一切重归了黑暗。

“这就跑了？”安霜栖盯着上方，无奈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久之后，她却发现周围这个无垠的空间，正在慢慢地变蓝。变成了一种幽深且黯淡的蓝色。

一个场景正在构筑。

晃动的光影与海水的气味蔓延过来。

是……深海。

过了一会儿，她的周围，接连出现了沉底的渔船、黑色的海草、密不透风的深海与其中……的海水。

镜子的恶意环绕安霜栖，她简直能触摸到那种对她的憎恶。

它用尽全部力量，打造一个深海，就是为了将她推入恐惧的深渊！

这时候，安霜栖才明白了镜子之内的空间给人带来的恐惧，并不是某种恒定、一成不变的恐怖。它能读懂人心……参悟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并生成相应的场景。

瞬间，她被海水吞没了。

……

猎酒站在镜子旁，抬起食指敲了敲镜子。

时间过去了不仅仅是五六分钟……大约等到了十分钟的时候，猎酒有些坐不住了。

她观察过的其他几人进入镜子的时间大约只有几分钟而已。从来没有这么长的。

莫非是安霜栖出什么事了吗？

尽管猎酒并不想去影响她的决定，但是现况仍然令她不安。

她还是决定去看看。

来到了镜子的旁边，由于此时镜子之内有人存在，力量不能重叠使用。就算站在镜子前，里面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变化。

猎酒五指按在镜面上，也无法进入镜子之内的空间。

她上下找过之后，也没能找到进入镜内空间的方式。可因为安霜栖在里面，她也不敢贸然去破坏镜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猎酒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紧张感。

她继续摸索着镜子上下，而在她把眼睛贴在冰冷的镜子的表层，往里面看的时候……

她忽然发现，视线能够穿过镜面，看到其后的空间的场景。

而那一刻，猎酒的胃仿佛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因为她看见了……

——是深海。

密不透风的海水。

这正是安霜栖最害怕的东西。

猎酒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慌乱。

泥巴是怕水的。

一场雨都会令安霜栖那样恐惧，如果是深海……那怎么办？她会疯狂的。

怪不得她一直不出来…难道，难道真的出事了？

可怕的想法浮现心头，猎酒迅速地转身，左右寻找，想拿什么东西打开这面镜子，把安霜栖从那种深海里放出来……

而就在这时候……

忽然，一个头从镜子里冒出来。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安霜栖问猎酒。

她有些好奇，因为她看猎酒样子很忙。

虽然接触时间并没有很长，但她的印象里，因为手握力量，猎酒非常强悍。那张脸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慌乱的。

猎酒也扭头怔怔地看着安霜栖，不知道为什么，安霜栖的神情看起来相当正常。完全没有任何被吓过的迹象。

“……我看到海水，我还以为你……”

安霜栖听完，笑了出来：“哦，你看到了？那是镜子里的空间的场景。”

而此时，安霜栖的身体也跟着从镜子里钻出来了。整个人毫发无伤，精神状况也非常好。她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那面镜子：“场景而已。不管有多可怕，不就和看电影一样吗？假的罢了。过去我闲得没事的时候，还带水友直播连看30小时恐怖片，水友们都说吓哭了，我倒是看完睡得可好了。”

猎酒不能完全听得懂她的话，但是她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温度……原来，没事吗？

不过，毕竟是可以将她从那种噩梦一样的生活中解放出来的人。自己的担心恐怕是太多余了。

这样想着，猎酒什么话也没说，目光沉沉地盯着安霜栖。

“只是我发现这镜子似乎坚硬无比，我从它内部的空间没办法破坏它，似乎从外部也很难……”安霜栖说：“我们先把它搬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想办法破坏它，免得它做出什么挣扎。”

安霜栖一只手按在镜子上。不管是“吸收”还是“分解”，如此拥有一个神秘的镜后空间的东西，她是要定了。

……而镜子，莫名感觉到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镜子：……瞧瞧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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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