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

刘满茵看着不断跑出的人群，突然反应过来，也跟着往后山跑去。

人们没有很好的灭火措施，许多人在村中存水的大缸里舀水，匆匆往山上跑去。

刘满茵回到屋子，披上一件干净的素袍，也跟着向外跑去。

村中的男丁在来回的奔走，妇幼则群群的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或担心，或八卦的事。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走水？”刘满茵拉着一个在身侧的女子问。

女子将怀里趴着睡觉的孩子换了个边，对刘满茵说：“听说是官兵烧山。”

“烧山？”刘满茵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上边有重要的嫌犯，听说就前一段时间突然来了许多的官，都在往上跑。”女子说：“听说那个匪寇就在山顶，所以是官要捉他，将他自山上逼下来。”

刘满茵明白了，心中却说不出的难过。

“不是！”有救火的正提着水桶过来，气喘吁吁的与刘满茵解释：“是哪个匪寇烧的，据说上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能被官府带走。”

事已至此，到底是谁已经变得不重要了，眼见着山火浩浩荡荡往下走。

她赶紧往山西南角的大宅跑去，那边肉眼见着有火势向下蔓延开来，许多人往外跑着。

“茵丫头？你怎么来了。”有宅子的妇人见她来了，拉着她要走：“这边乱得很，别过来，赶紧回去。”

刘满茵跟她走了两步，却觉得隐约那边有声音传出来。觉得不对劲，于是顿住脚问：“其他人呢？都逃出来了吗？”

见她脸上遮遮掩掩，刘满茵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于是扽开想拦住自己的手，扭头向着宅子跑去。

火势即将蔓延过来，眼见着这座宅子的温度猛地往上涨，靠山的那面墙上已经有火舌往上舔着。

就见里面还围着不多的几个妇人，中间被围着的那个正是刘菁，怀里还抱着无措的清清。

刘满茵走上去，拨开围着的几个妇人，心脏在砰砰乱跳，面上却佯做镇定：“你们先离开，我跟她谈一谈。”

留下的几个妇人年纪都大，一一看过去，多是那日刘满茵亲自挖土挖出来的。

这种时候能留下来，她已经很感激了。再留下去也是徒劳，于是安慰她们道：“无妨，我与菁菁姐是好友，别担心我。”

几位婆子有些犹疑，却也知道帮不上忙。

刘满茵看出了她们的意思说：“别劝我了，真的来不及了。”

说完，她轻轻向两人靠近。

火光下，清清小小的身子惊恐地仰在刘菁的怀里，心脏那一处的皮肉被尖刀挑破，血将他身前的衣服浸透了。

他轻轻打着哆嗦，见到刘满茵发出许久没发出过的声音，像是猫叫似的：“娘…”

“清清别怕。”刘满茵控制住发抖的身子，却控制不住心疼得不像样子。

她温柔的说，像个真正的母亲：“别害怕，娘在这儿呢。”

“别过来了。”刘菁的语气冷冷的，她用刀的手动了动。

清清却没再发出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太怕还是因为太虚弱。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泪，刘满茵用袖子抹一把，站在远处：“你想怎么样。”

“我要盈盈，盈盈和刘全章都在山上，我要你把他们给我要回来。”刘菁语气冷冷的：“不然你就和他和我们一家一起陪葬。”

刘满茵无奈的笑了一声，仔细看来一遍这一处凶宅，她头一次迷信，真说不准这里就有什么脏东西。

日日夜夜等着哪一户人家为他们全家人殉葬在此处。

火蔓延过来，将墙下院中人们仔细种的月季花裹起来，山风未停，依旧向山下吹着。

着了火的花瓣被吹散飘起来，呼的一下，跟星子似的在院中飞着。

星子落在刘满茵的衣服上，瞬间穿透了她的素袍薄衫，将她的皮肉灼痛。

刘满茵一痛，突然清醒过来。

她双手拍拍因哭而发涨的脸颊，站起来对刘菁说：“这里不行，我会想办法把盈盈还给你，我们先出去。”

刘菁木头似的呆望了她一眼：“你在骗我。”

“没有。”刘满茵说：“官兵一定会把刘全章和孩子还给你，只要是清清活着。”

“一定会。”刘满茵笃定道。

刘菁抱着清清站起来，清清几不可闻的发出几声弱弱的痛呼。

在火舌彻底蔓延进来之前，刘满茵忍住看清清的念头，捂住鼻子快速地出了大门。

到了南北通透的土道上，有人在这里来回取水救火。

刘满茵看了一眼跟着走出来的刘菁，才松了一口气。

这边由于火势的原因，只有零散几个救火人还在。

刘满茵顺着大道继续走。

刘菁却停下了：“就在这儿，你去找刘全章，如果在火势漫过来之前，他们回不来，我就也死在这里…还有清清。”

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刘满茵却一口答应了，她指着墙下对刘菁说：“你也得答应我，你在这里等我。”

刘菁顺从着她的话，刘满茵也行动起来，飞快向着后山跑去。

前来救火的人见拦不住她，便不再管。

刘满茵见到穿着异与村民的就问：“有没有见到陈婆。”

结果一连问了许多，都没有人应过她。

再往山上跑去的时候，肩膀突然被用力一扯。

“你在这里乱跑什么？”

是陈哲的声音，不管是原主的意思，还是现在的意识都对这道声音无比熟悉。

接着，一张面巾被用力盖在自己的脸上。

脸上全是被熏而流出的泪，面巾吸了水分被按住。

“你不要命了！”陈哲说着向下指：“从这里下去。”

“救救清清。”刘满茵死死扯住陈哲的袖子：“他是你的孩子。”

刘满茵说着丢掉脸上的布蹲下来，哭得撕心裂肺，那明明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只不过是穿过来以后送来的便宜儿子。

却不知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还是相处太久，看他那么疼，她也疼得像是被刀尖撕碎了。

山火中，只剩下了

“你没有失忆。”陈哲声音冷冰冰的，似乎因为刘满茵一直骗他而愠怒。

“没有。”刘满茵说：“我没失忆，我知道你的一切，我记得你叫陈哲不是董老板，我知道你原来是刘家的马夫，我什么都知道…”还知道你以后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所以求求你，救救清清。

“刘全章有没有捉住？”刘满茵捉住陈哲的袖子：“还有他手里有一个比清清高一点的小女孩。他们有没有找到？只要他们，用他们就能换清清回来。”

“你在这里等我。”陈哲蹲下将她哭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半抱着她让她坐在石头上。

“来不及了。”刘满茵扯着他的手：“清清快要死了。”

“听话。”陈哲声音冷冰冰的，让人没有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完陈哲转身跑走，接着去了山上。

于是刘满茵继续哭，边哭边骂：“你到底是不是人，那是你的亲儿子，你就这么让他去死吗？”

陈哲身影离得很远，却听见后顿了顿。

刘满茵委屈地收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身影便又不见了，进入了火海里面。

再下来的时候，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是昏过去的盈盈。

刘满茵赶紧站起来，先他一步往下走，领着他向山下跑去。

陈哲见刘满茵没有力气，按住他一横将她抱了起来。

“太慢了。”陈哲嫌弃道。

“对不起。”刘满茵说：“刚才…”

“没事。”陈哲说。

静了一会他又说：“你的声音太大了，现在有麻烦，因为除了你没人知道我还有孩子。”

火势已经烧了下来。

墙下的刘菁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清清依旧是那个姿势坐着。

刘满茵擅自从他身上跳下来，狠狠摔了一下。

爬起来往火中走：“刘菁，盈盈来了，我领你出来见她。”

“盈盈？”像是雕塑活了过来，刘菁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猛地抬起清清：“你先让我看见她！还有刘全章！”

许多士兵也跟着赶过来：“刘全章已经…”

陈哲抬手止住他欲说出的话，小声说：“她的眼好像瞎了。”

刘满茵没有注意到刘菁的眼睛，缓缓朝着她们走过去：“盈盈就在这儿，她睡着了，你过来抱抱她。”

“刘全章也在。”陈哲说。

刘满茵没有回头，也跟着说，声音又轻又镇静：“刘全章也在，在盈盈身边。”

她说着走进火圈中，牵着她的衣服：“我带你去见他们，见到就把清清给我，好吗？”

刘菁没有说话，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眼前是红色的一片。

刘满茵温柔的看着清清，他弱的一阵风似的飘在刘菁的怀里。

不知生死，刘满茵只觉得他太轻了。

陈家玉抱着盈盈走到刘菁的身前。

刘菁碰到盈盈的那一瞬，陈哲飞快地将清清接过来，抱进怀中。

刘满茵脱下身上的素袍，从陈哲的怀里将清清盖住，闪开身子让镇上赶来的郎中看。

清清身上好几处有伤口，皮肤也有火灼烧的痕迹，被陈哲郎中解开身上烧破的衣裳，他动了动，猫似的喊了一声：“娘…”

他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头一歪，向后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