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林可第一次在睡梦中觉得阳光柔软。往日那股灼热的气息仿佛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类似于风的味道。

风是什么味道?

你在青草茂盛的河堤边晒过太阳吗?

那是一种清晰的,干燥的,充满生命力的味道,它偶尔会像黑色的山谷,但大多数时候它都和生命挂钩。有风吹过的地方就会有一线生机,它像光线一样,从细密的叶间冒出来,从细小的山缝中钻出来。

密而暗的影中,掌控你的黑夜里,风会带来生机。

白而细密的羽毛铺成如丝绸的棉被。

轻和罩在林可的肩头。

林可是在一阵暖意中睁开眼睛的。

恍惚的梦境中,她以为自己还坐在岭北的林间。

背靠大树,腿边依着青草,午间小憩。

那日溜走的纯白色小鸟,跳跃在树林间的枝头上,羽毛铺满她的全部视野。

林可心想,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羽毛,就算是她所有的羽绒服里面的鹅毛和鸭绒加起来和它相比,也不及它壮观。

她想把脸埋过去蹭蹭。

浅金色的眼睛睁开,那颗眼珠中嵌着波纹一般的金线,冷淡平静地看着她。

林可在朦胧的睡意中,以为这才是梦境。

她躺在格莉尼丝身边醒来,确实是个再美妙不过的梦境。

但清醒之后,林可才猛地意识到,她既不在自己的世界,也不在梦中,这是悲惨的现实。

“早上好。”格莉尼丝起身,用手指整理挂在翅膀上的头发。

“早、早上好!!”

等格莉尼丝离开床铺之后,林可才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她用手背去碰,碰完一个猛缩。

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羞,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的是,这座木屋的地缝很显眼,钻进去就会从另一边掉出来。

她还是无法遮掩自己。

还好,格莉尼丝并不介意她的窘态,等这天一结束,她就又飞到屋顶等林可给她开门(窗)。

林可终于想起了正事,问格莉尼丝有没有什么要她帮忙的,好做“交换”。

格莉尼丝确实提了两点,林可记在心中,说会帮她完成。

……

林可确实希望格莉尼丝向她汇报自己的行踪,但她没有监视对方的癖好,也不是什么控制狂。

事实上,格莉尼丝确实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后来的几天,在林可去到的每个角落,都有她的影子。

格莉尼丝没有什么必要的事做,她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无业游民。不过没人要求小鸟也找一份工作,林可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忽略掉了。

格莉尼丝第一次拒绝林可的邀请是因为艾秋南。

林可喜欢她的魔族妈妈,祭祀日后她很少见到艾秋南,就想着带格莉尼丝一起过去。

毕竟这几天小鸟没少为她俩的晚餐出力。因为格莉尼斯的“工作”,林可已经很久没去艾秋南的杂货店了。

林可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她又不想丢下格莉尼丝一只翼族,索性邀请她同去。

格莉尼丝直言:“我不会与魔族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林可心里咯噔一声:“格莉尼丝讨厌魔族吗?”

“只是不习惯而已。”她否认。

“好吧。”林可妥协,“那就要辛苦你一个人守家了,或者去镇里转转?周围还是很安全的。”

“没关系,你去吧。”

格莉尼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但林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这让她在艾秋南家时都有些愁眉苦脸的。

艾秋南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谁让你这么不高兴?”

林可犹豫。

艾秋南知道格莉尼丝的存在,但是她没有表示过自己的态度。

林可怕艾秋南也和格莉尼丝一样,对彼此的种族存在一些看法。

她只好说:“最近都没什么机会过来陪你,我觉得对你很不公平。”

“明明艾秋南对我那么好……”林可想起自己的制服,眼里浮起一层水雾,“对不起……”

就好像自己交了新朋友之后就对老朋友不闻不问了一样,老渣女了。

“小林可。”艾秋南伸手帮她擦眼泪,“魔族的寿命很长,进食的需求比你们少得多,如果不是你,我一周才会出去一次。对你来说的很久,不过是我们一眨眼的时间。”

林可看向艾秋南,在她猩红到发黑的眼珠里,方块状的瞳仁拉成细丝,好像蔓延成一张密密的蛛网。

可是……

不能因为寿命长就说自己不会寂寞。

时间不会因为度量长短,就变得容易捱过。

林可说不出这句话,因为她发现自己很自私,她有偏爱。

她在偏爱喜欢的格莉尼丝,为此她可以抛下对她付出过的艾秋南。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对格莉尼丝说“痛是不一样的”,现在却无法用相同的口吻去戳穿艾秋南的话术——她可以冷落艾秋南。

艾秋南和格莉尼丝不同。

她是魔的子民。

林可知道自己必须呆在某个界限外,在这里,艾秋南可以继续做她的魔族母亲,她也可以尽情地向艾秋南撒娇。

而跨过这个界限,魔族扭曲的秉性必然会摧毁她。

书中写道:【他们嗜血又暴力,以残忍衡量一切利益。】

林可在这瞬间觉得自己伪善,一边接受艾秋南的好意,一边还害怕艾秋南伪装下的本性。

她不敢赌艾秋南是只变异纯善魔,也不愿喜欢艾秋南的自己受到伤害。

林可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心思,吃完这顿味同嚼蜡的饭。

回到木屋后,格莉尼丝看出她的疲态。她抖抖耳翅,眼神冰冷。

“她欺负你了?”格莉尼丝问。

“没有。”林可摇头,“是我自己纠结太多了。”

“是吗。”格莉尼丝也没继续逼问。

后来林可找到机会,询问格莉尼丝为什么讨厌魔族。

“也不算讨厌,只是一些私怨。”

格莉尼丝语气冷淡地解释。

“翼族先帝艾尔德丽·卡那在游学期间曾经遇到一位魔族祖母的后代。

“这位魔族纠缠过先帝,又在先帝陨落后找上她的女儿。

“行为极端,谈吐粗鲁。对她印象不好,情有可原。”

噢,有一个仗势欺人的魔族对格莉尼丝的母亲死缠烂打。

这确实是私仇。

林可表示理解。

不过格莉尼丝也解释,这只是她个人的看法。

有翼者不会因此对她的择友指手画脚。

也就是说,格莉尼丝自己的喜恶暂且不提,她不会要求林可和艾秋南断绝关系。

……

在这段时间,格莉尼丝态度逐渐温和。林可也开始觉得她好相处起来。

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可以拜托她做一些小事。

某日工作结束后,林可开始履行她的义务。

格莉尼丝要求她带自己去找某个神龛,今天日落前还得去一次北神庙。

路上,林可为格莉尼丝解释谷宁镇的构造,一些她熟知的“人际关系”。

比如艾秋南和自己是什么关系,镇子里的祭司和神司是什么人。

这就是交易的内容。

但林可是个老好人,即使格莉尼丝不给她什么东西,这些事她也会去做。

又一个晚上,林可发现格莉尼丝躲在卧室,怎么都不肯出来。

她挤进去一看,才发现格莉尼丝在整理脱落的羽毛。

“这段时间没有打猎。”格莉尼丝小声解释,“每个季度都会换掉,羽毛。”

林可有些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格莉尼丝是一只好面子的小鸟,她喜欢自己漂亮的翅膀,换毛尴尬期不想暴露出来也是正常的。

作为她善解人意的室友,林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她施加压力。

“翼族会把换掉的羽毛收集起来吗?”林可轻咳一声,用正常的声音问她。

格莉尼丝困惑:“为什么会这么做?”

“纪念?”

“在战斗中,脱落的羽毛是战败的象征,而且,更换羽毛的翼族处在最脆弱的时期,”格莉尼丝收起自己硬邦邦的表情,缓和道,“没有翼族会纪念弱小。”

林可对翼族的理解又加深了。

格莉尼丝确实有很多奇怪的习惯,她会在屋顶观察世界,日落前整理自己的翅膀,不太喜欢沾水,但是身上又奇特地干净。

林可都在怀疑翼族是不是有什么清理身体的魔法,但格莉尼丝说没有。

“羽毛沾水太重了。”她少见地挎着脸,“本来就很费力,那样会更累。”

她那副哀怨的表情让林可高兴了很久。

没过几天,林可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开始把格莉尼丝当成自己的室友,一个长得过分漂亮、性格还算温和,而且还有大翅膀的普通室友。

祭祀日结束后,又过去了一周半,林可总算在图书馆前面抓到了勒塞。

这位祭司看起来不太好,身上到处缠着绷带,神情颓靡。

林可靠近他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错觉。

直到勒塞张口说话,林可才发现他哑掉了,眼睛也瞎了一只。

“你这是怎么了!”她着急,心里落实了某个猜测,她产生了某种可笑的庆幸感,“你现在能动是不是代表还有救?!!”

她想快点去找娜克拉,但是勒塞叫住了她。

他让她不要去。

“我没事的”他声音很小,嘴巴一张一合,嘴角边好像飘着什么影子,灰黑色的,像一道烟雾。

林可要读他的口型,才能猜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祭祀的…后遗症。”

勒塞缓了缓,扬起笑脸:“没事的。”

这叫没事?

林可又惊又怒,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原著里也没有说祭祀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这拜得果然是邪神吧!

她心里怒骂,口中却一句重话也不敢说。

“我带你去找医生,去找娜克拉——不,我把娜克拉带过来。”林可急着就要跑,但是她看到勒塞开始咳嗽,他口边溢出黑色的血沫,那些血沫在空气中消散,无影无踪。

但是勒塞嘴角的黑血不会消失,它们随着胸口的震动,一股一股地流出。

“娜克拉不要你来是对的,”勒塞讲两句话就要喘一口气,“我本来也想躺在屋里,但是密勒一直在哭。”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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