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业伟是第一个接触现场的重要证人,他的苏醒意味着调查将有重大的进展,例如当时房内的煤气浓度如何?房中是否有陆天明的求救声?门是锁着还是开着?门上有无特殊标志?是否有见到行为异常的人离开?等重要问题。
对于这些问题,马业伟给出了模糊的回答——
12月17日晚上6点,即周五傍晚,他离开家里去跑夜班,那时候陆天明还没有回来。到11点多的时候,他到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陆天明,跟他说自己周六一天要上内地送点货,让他帮自己反锁房门,并且将厨房的东西处理掉。
打这通电话的主要原因其实是,马业伟想特意叮嘱陆天明,不要胡乱带女人上楼,尤其别碰他的东西。他知道陆天明玩得很开,有时候还会在他床上搞事情。
12月19日凌晨,马业伟回来,到家门口时才想起忘带钥匙,和其他住户不同,马业伟和陆天明合租的房间拉闸门坏了,于是一直只锁内门。马业伟当时推了推门,发现门锁了,懒得下去找保安要钥匙,就大力敲门,也没敲几下,突然轰地一下,一阵爆炸将他掀翻,他便晕过去了。至于钥匙,马业伟表示他从来没有弄丢过,只有经常忘记带。
焦棠原本还被陈英锋与游千城的乐观态度感染,以为今天会有大收获,结果最重要的证人给出证词也很模糊。如果马业伟都无法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的话,那其他人更没指望了。
陆天明的社会关系不明朗。重要证人离案件核心太远,也无法提供关键线索。大厦里也没有监控,无法查清楚案发前后的嫌疑人行踪与面目。周六晚上人员复杂,保安也没记住外来人面孔。一道连方程式都写不出来的题目,还怎么算出答案?
焦棠提议:“推不下去,我们就重回第一现场。”
再高明的手法都有迹可循,第一现场或许藏有他们忽略的证据。吴毓桦也赞同,于是一行人又回到4312房。
游千城摸着下巴,抬头看4312被熏黑的门牌,很纳闷:“怎么昨晚突然就集体失忆,记不起这间房呢?”4312、4312、4312……他在心里默念几遍,防止今晚再忘记。
现场经过勘查、围观人群踩踏、黄仙人作法,已是凌乱不堪,很难一眼看出什么异样。四人分头行动,吴毓桦去陆天明卧室检查,陈英锋则去马业伟卧室,游千城负责厕所与厨房,焦棠负责客厅。
蹲在地上一寸一寸趴着检查,直趴得吴毓桦哎哟哎哟地叫,好像腰椎盘又要突出。因为承重墙的格挡,陆天明卧室被毁程度比较轻,所以还可以还原爆炸前的陈设格局。
首先靠墙是一张单人床,床脚有一个衣柜,床头外侧有一张折叠板凳,还有一张方桌。方桌只有零碎的日常用品——钥匙、梳子、镜子、杯子,还有一张陆天明的单人照,几本无聊打发时间的八卦杂志。抽屉内有几份马报上剪下来的马匹分析、骑马师的介绍等,还有一盒套,和一个比较厚的账本。
吴毓桦着重翻了一下账本,上面登记了别人向他贷款及还清款项的金额和日期信息,中间夹有借条及还条等纸张票据。借贷的名字五花八门,看来陆天明在帮马大勇收数时,也自己开小灶,借了点钱给其他人,靠利滚利来码大盘子。
吴毓桦没有看到熟悉的名字,其余名字只能依靠第三方来调查,她先将账本纳入背包中,然后去看墙上挂着的日历。日历上,周三与周日都被圈出来,上面写了心水马匹的数字,月末29号还写着“董家寿宴”。她又去搜衣柜,里面全是衣服,款式还算新潮,除此之外,她没有在衣柜中搜出女人相关的衣饰。
陈英锋那边情况也差不多,马业伟的卧室一眼看到底,老直男的蜗居,由于是租的,长期也不怎么住人,所以卧室里基本没有主人刻意摆设或者珍视的物件。
游千城检查的洗手间也是同样情况,碎石瓦砾中有两条毛巾,两份倒洒在地上的洗漱用品,还有一个被爆炸震碎,只剩边框的镜子。游千城又转去厨房,呵呵,所有东西糊成一团,根本没法查。
客厅的情况最为复杂。焦棠先将炸到只剩两根腿的茶几掰正,脑中还原客厅原本的陈列——
茶几摆着沙发边上,上面常年摆着一部电话座机。茶几正对面是电视机与电视柜,陆天明经常会坐在沙发上,单脚翘到茶几上,一边抠脚,一边观看赛马相关的节目。
他喜欢抽烟,所以茶几上还会有一个烟灰缸,不过这个烟灰缸已经四分五裂,寻不到影子。多数时候,他还会绕过茶几,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户去抽烟。
一根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陆天明显然不是那种会一边站在窗前欣赏山景,一边吞云吐雾的人。他性格应该很急躁,这从门口鞋柜里一对鞋底磨损严重的运动鞋、以及掉落在沙发边缘,部分按键融化,部分按键还完好,却已褪色严重的遥控,这两个饱受主人摧残的物体上可以看出端倪。
焦棠走到无遮拦的窗户前,朝下眺望,只有连成一片单调起伏的树冠和两条灰白的小路,朝远眺望,依然是毫无趣味的楼房。他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如无意外,应该是将电话机牵到这里,边打电话,边抽烟。他没有亲人,能聊一根烟时间的除了女人,就是朋友。
据邻居回忆,12月18日当天依稀听到陆天明在看电视,现在应该问问,有没有听到他在打电话。像这种房挨着房的结构,一个男人打开窗户大声聊天,可能会有人听见。
焦棠后退想去查探其他情况时,视线一瞥被一样东西吸引住。她不禁疑惑,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呢?
此时,吴毓桦从房间内出来,叫道:“我算看出来了。陆天明当天一定有很重要的约会。”
“为什么?”陈英锋冒出银灰头,他这边还没发现。
“他把最好的衣服穿出去了。”吴毓桦拎出两个衣架。衣架上套着空空的黑色衣罩,上面缝有“九龙塘龙轩西服定制”的小牌子。
吴毓桦快人快语,反问:“西装。一个垃圾赌客穿西装去干什么?”
陈英锋:“参加宴会啊。”
吴毓桦:“可是他到29号才有一场聚会,今天日历上面是空的。而且马业伟也说了,没有听说陆天明第二天要去见谁。”
“钓富婆?”陈英锋咧嘴笑:“像他这种状态,骗个富婆替他还债最好。”
陈英锋也不全瞎说,陆天明虽然年过四十,但从照片上看,确有几分吸引女人的特质,比如高大、长得还不错,而且众所周知的油嘴滑舌,会哄女人开心。
游千城反问:“富婆会和他来这种地方搞事?不去酒店?”
“城哥,你开窍了。”陈英锋笑着攀上游千城肩膀,揶揄他。
游千城尴尬地举手无辜道:“我只是分析案情。”
“也是。”吴毓桦犯难:“那他到底去见谁呢?”
“无论去见谁,至少他出去了。”焦棠一针见血,只要陆天明提前与人接触,那人就有可能知道更多当天的信息。
吴毓桦抚掌大叫:“也就是说,周五晚上11点多之后,或者周六一天,他出去见人了。我们可以大致模拟一遍陆天明在爆炸前的行程。”
几人凑过来听吴毓桦捋时间线——
17日,周五晚上11点多,他接到马业伟的电话,假设之后他去睡觉。
18日周六,他精心打扮出去见人,出门时间应该是早上,因为邻居说下午时间才听到电视的声音。下午,他从外面回来,打开电视收看赛马节目。到晚上,他打电话约了一个女人上来,两人缠绵至10点多。之后,假设女人离开。
此时来了一位他认识的不速之客,从这里起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意外,一个是他杀。意外即,不速之客离开后,陆天明去睡觉,忘记关火导致爆炸。
他杀则是不速之客与他发生口角,将之击晕后,以为杀了人,于是将煤气打开,制造成煤气泄漏的事故。岂知,陆天明醒来后,迷迷糊糊站到窗户边,此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引燃空气,导致他死亡。
陈英锋仍然坚持:“不是说悬案大部分是他杀吗?还意外什么。”
吴毓桦瞪他:“意外可以排除,我们要选他杀那个版本。”
游千城琢磨:“也不能排除是女人将之击晕后,打开煤气,然后离开吧?”
“不对。”
冷不丁一声短促的结语,却让其余玩家背后一凛,若是焦棠说不对,那就一定是哪里不对。
吴毓桦扭头看焦棠,诧然:“哪里不对?”
焦棠面无表情,问:“西装呢?”
“西装?西装在……”吴毓桦愣住,对啊,如果陆天明下午回来,他为什么不换下西装?
她不认输地重新排布时间线。“西装这个嘛,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18日一天,出于懒得换衣服的想法,他都穿着西装。另一种可能是,他到晚上要见不速之客时,才穿上西装。”
越说她越心虚,怎么听,这个模拟都有问题。大半夜的穿西装见谁呢?但如果是白天穿西装出去,回家之后为什么不换下来?
焦棠微微叹气,吴毓桦的职业病有时候也会让她钻牛角尖。“其实,没必要纠结在西装上。关注点仍然应该放在,他最后见面的人上面。”
游千城微笑,平时他都是中立派,不喜欢站队,但那只代表他对党派之争没有兴趣,对玩家没有真正投入过属于人的感情。这场他却经常站队焦棠,也是因为他认为焦棠是一个通透又简单的玩家,没有那多属于人的复杂念想。他附和道:“我也赞同焦棠。他穿不穿西装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和他见面了。”
陈英锋此时却偏帮起吴毓桦来。“说得轻巧。现在不就是查不出那个女人是谁,我们才这么被动吗?”
焦棠:“事实上,我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
陈英锋看向焦棠那张扑克脸,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想不通的苦恼样。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地方?”
吴毓桦也很想听听她的“高见”。
焦棠:“有什么理由凶手必须让煤气泄漏,然后爆炸?杀人手法有很多种,凶手不仅选了复杂的手法,还制造了一个复杂的现场。”
这个问题很刁钻,因为从一开始大家就陷在煤气泄漏和爆炸是杀人与意外结合的思维里,从来没去想为什么必须是这样?
如今她一问,吴毓桦先露出深思的震惊表情。对啊,为什么非要是煤气泄露和爆炸?
焦棠:”退一万步讲,凶手已经控制了对方,想要让场景更真实,应该将陆天明移到厨房,伪造出煤气泄漏,陆天明意外点燃煤气炉引起爆炸,事后连尸骨都不存,还能躲避法检。但凶手没有这么做,反而让陆天明从窗户上掉下来,那么凶手就必须有完全的把握,煤气泄漏与爆炸、陆天明坠落,这三者能形成一个不轻易被瓦解的链条。”
大家恍然想到,马业伟的证词中确实提到爆炸之前,他没有听见屋内有电话铃声或者电视声响。而且,走廊是井字型回廊结构,所以马业伟业没有看到有人在观察他,更别提什么陌生女人躲在附近。所以这条犯罪链条在凶手不在场的情况下,如何被实施呢?
吴毓桦愣住,陈英锋与游千城往深层想,似乎也想到了煤气泄漏和爆炸这种手法十分刻意又可疑。凶手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又有能达到不在场也能实现的办法。
到这个时候,吴毓桦不得不承认,虽然同为第二场玩家,但焦棠天生的敏锐与思维的跳跃度,不是普通玩家比得上的。但如果让吴毓桦知道焦棠掌握的远不只说出来的这些信息,大概会更抓心挠肝。
不过站在焦棠的角度,她有太多想不通的点,也有许多无法排除的干扰项,所以她不打算立刻说出来。毕竟离deadline还有7天。
除了复核现场,一整天案情再无进展,玩家也由“还有7天呢”的侥幸心理,改为“才剩7天了”的恐慌情绪。这种情绪在吴毓桦身上更为明显,她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因此越临近夜晚,她越坐立不安。
“今晚只要按照你说的,将布偶带到电梯口就会没事,对吧?”她换了一双跑步鞋,套上瑜伽服。幸好临过来时,偷偷塞了一套运动装进来。
焦棠坐在床上吃薯片,咔擦咔擦,点点头。
“有什么符啊,剑啊,法术可以给我,或教我的吗?”吴毓桦虚心讨教。
咔擦,咔擦,咔擦。
“没有?”
咔擦,咔擦,咔擦。
吴毓桦吊高声音:“你不肯给吗?因为还没出现信封?”
咔擦,咔擦,咔擦。焦棠清清嗓子,诚恳道:“没有什么比你的金刚锥更有用了。符你不懂施法时机,用处不大。”
这是大实话,符咒、阵法都需要修习,简单给一张护身符,倒不如让她依仗金刚锥。
至于陈英锋和游千城,两人也无需她担心,游千城天生避鬼体质,比她还安全。陈英锋是唯物能力系,只要命中敌人,伤害百分百起作用,而且他年轻机警,相信能逃出生天。
焦棠率先走出客厅,陈英锋坐在沙发上一边抖脚一边吃方便面。游千城在打坐。
陈英锋哆嗦:“棠姐,我们不去坐电梯,总没事吧?”他认为爬楼梯是另辟蹊径的好方法。
“棠姐?”陈英锋从方便面里抬起头。我去!他心里只剩这句骂。为什么他会坐在电梯地板上吃方便面?系统这么猴急的吗?连上厕所时间都没预留。
哐当!大腿下熟悉的震颤感触达他的神经,瞬间刷起一阵电流,他扔下方便面,瞬间弹跳一米高。
“啊!”又是从穿梭机急速坠落。
“4312、4312、4312、4312、431……43、4……”游千城抓向头,才发现自己没有头发!啊,又忘记了。
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熟悉的陌生走廊映入眼帘。游千城箭般撒腿冲出去,想以最快速度到达昨晚那个房间。
而此时,陈英锋已经开战了!没了夜明弹,他将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与小瓶汽油点燃,扔向身后的蛇群,又以弓箭断蛇群追剿的前路,借此拉开双方距离。可以说开局还算险中求稳,有惊无险。
而吴毓桦一出电梯就是狂奔,运动鞋仿佛将她从拘谨的职业女性标签中解放出来,一路跑出田径健将的速度。
身后呼哧呼哧浓厚的喘息却贴在脊梁后边,冤魂不散。这一次,她知道怎么虚张声势地用金刚锥吓唬后面那头怪物。
四人中,唯有焦棠淡定步入有缝纫机的二居室,然后在布偶老妪的怪笑中捡起布娃娃,返身一记定身符掷上缝纫机处。
咔擦!大剪刀将符篆撕碎,老妪桀桀大笑着喊:“猎杀开始、猎杀开始。”
焦棠转身,甩掉淡定,狂奔起来。
她闷头直冲电梯间,双脚蹦进电梯里,回身看向大剪刀,露出一抹庆幸的微笑。不过,这抹微笑还未散去,那布偶老妪速度丝毫不减,一跃也落在电梯中,刀锋朝焦棠的脖颈刺来。
焦棠一边暗暗吐槽,系统又改规则了?!同时,震喝一声:“起!”
地上九枚铜钱在焦棠咒语中叮铃竖起,形成金刚墙,电梯虽小,困兽却正好。布偶老妪被困金刚墙内,似乎被投掷到滚烫水中,极度难耐地抓挠着身体,动作越抓越大,最后连腹部都扯开,挖出一团团棉絮。
棉絮翻露,焦棠才看清楚一条荼白鬼影,形状被压扎成长条形,牢牢地扒住布偶的身躯,不肯离开。这是一种极强的缚灵术,也叫降术,即人将魂体缚在布偶中,强迫它杀人聚阴,来保住魂体。
哐当!电梯突然震颤,焦棠嘴角压下,迅速后撤按开电梯门,不由分说抬脚就出去。刚才那阵晃动是外力,已破了金刚墙的阵法。
她边逃边看向手中扭曲挣扎的布偶,想不通与昨晚相同的阵法为什么会失效。正失神时,似有荆棘划开手臂,她疼得松开手掌,一瞬,布偶跳落地,蹭开符篆,尖叫着“抓住我,抓住我。”转眼便消失在天花板的水管后面。
焦棠停下脚步,反倒不着急去追,而是看向手表——9点13分,亥时壬水,坤北位,阳水北位休门,无咎。
纵使是鬼魂,也要受制于时令。既然凶煞已经逃走了,说明阴气会聚在下一个应时而生的方位,重新召唤出凶煞。而壬水生甲木,甲木在东离,沿着那个方向或许就能找到那个逃跑的凶煞布偶。
焦棠这时候有些情绪了,她调转方向,朝正东方位走。果然绕过一段走廊,立马感觉到阴气从一扇门内涌出。
她没有什么耐心,抓起一手铜钱剑,一手枯柳缚,疾驰踹进门内。房中杀气滔天,布偶窝在一具三头女鬼手上,欢喜地鼓掌:“来了,来了。”
焦棠意料不到这个破游戏世界,还存在三头女鬼这种生物,她只听说过,世间可怕之物除了鬼祟,还有精怪。更可怕的是,精怪与鬼祟合为一孽,其形怪诞,其性狡诈。细细辨来,三具头颅,两边似人似鬼,中间嘴尖目赤,更像动物,莫非自己真遇见一个同炉修行的怪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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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排除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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