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对视上的那一刹那,翁鸣声开始在秦观的脑中回荡。
那张脸,的确是爱德华的,但是爱德华从来没有用过那样的眼神看过秦观,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仿佛一个死人。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秦观极度惊恐地往后退了半步,跌坐在地上。耳中声音越来越大,秦观本以为自己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但是,面前的爱德华唇瓣相碰,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混杂着无处不在的诵经声,涌入他的耳朵。
爱德华俯下了身,然后笑了。眼神一如他从前看秦观那般的慈爱,但秦观却不知为何心中慌张,甚至因此而漏跳了一拍,爱德华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他?”
接着爱德华又起身,面他恢复如之前的脸色,他居面临下地看着面前狼狈躺在地上的秦观,喃喃道:“秦观,你骗我。”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向我袒露过真心。”
片刻无声。这一句话如同一道京雷从秦观的头顶上劈开,恐惧如蚂蚁一般啃食着他的心,秦观匍匐在地上,发疯似的去扯爱德华的裤脚,神色之卑微,如同弃大。
其实秦观自己也不清楚,对他来说,到底什么是真心。他给爱德华的,的确是片面的他,但这也是秦观想要成为的。
他给别人的,是他一直想要的。
“哥,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哥,我可以解释的,哥…”秦观一遍又一遍,却只听见他的头顶又传来了声音:“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的。”爱德华声音一顿,从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注视着秦观:“小观,你从来不珍惜。我要替你赎罪,但是他说他不原谅你。”爱德华最后又将他的身子转了回去,盯着那尊佛像。
秦观这才又抬眼看那尊佛,这一定是它搞的鬼。
秦观的眼泪早已流遍了整张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是幻象,这一定是幻象,你不是我哥…你不是!”
在秦观佩戴的耳机中传来了蓝桉的声音,她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一切都没来得及,她只喊出了秦观的名字。
当时的秦观以迅雷不及头掩耳之势从自己的腿环上抽出了那把别在上面的枪,又以极快的速度拉开保险栓,扣动扳机。
“秦观…”
秦观耳中的声音从蓝桉的再变成陆子枫的,他回过神来时,面前的画面都消失了,不论是站在他面前的爱德华,还是巨大的佛像和独眼,都消失了。
只有陆子枫跪生在秦观面前,他依旧保持着秦观清醒前扶着他的姿势,秦观的脸上,血和泪混合在一起。
血是陆子枫的血,泪却是秦观的泪。
秦观的那一枪,打进了陆子枫的身体里。他的脸上是温热的。陆子枫没说完的那一句话,拖着长长的尾音,湮没在空气之中。
“秦观,你没事吧?”
陆子枫倒在秦观怀里,身上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痛苦漫延到他的全身。意识弥留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周围似乎下雨了,他依旧靠在雨夜黑暗的小巷中,唯一不同是,他打给聂星泉的那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秦观的手在颤抖,他的指尖触摸到陆子枫胸口的血,此时泪水像开了闸一样一刻不停地往下留:“我没事,陆子枫,你怎么样?”
在陆子枫的耳中,秦观的声音变得渺远。
“哦。”陆子枫笑了,“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聂星泉依旧满脸笑容,将面前的伞拍到陆子枫怀里:“哥,你怎么又忘记带伞了啊?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来接你的。”
陆子枫愣了片刻,看见了聂星泉脸上的笑容,也笑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秦观,发生什么事了?秦观!”蓝桉又问。
但是无人回答。
秦观的眼泪滴在他胸前的长命锁上,流进陆子枫的伤口里。
长命锁是秦观刚来到爱德华的家中,爱德华为他求的。当时秦观才七岁,长得比同龄人矮得多,而且发育不良又瘦又小,爱德华看着心疼,带他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算命先生说这个孩子命浅福薄,但以后会得贵人相助。
爱德华便问算命先生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孩子活得久一点,算命先生又算了一卦,说要买一个长命锁,用爱德华的命把秦观的命锁住。
爱德华转身谢了那个算命先生,拉着秦观就理去买锁。秦观还小,当时怯怯地拉住爱德华的衣角问他:“是要用你的命锁住我的命吗?我不想让你折寿,我不想去。”爱德华听了他的话心中猛得挣扎,他扯出一个笑容,低下头来看着秦观,帮秦观把额头的碎发别在耳后,凑到他的耳朵边偷偷告诉他:“其实这些都是骗人的,不用我的命来锁,你也能长命百岁。”
秦观这才同意去买长命锁。至于是否真的以命锁命谁也不知道。
秦观多次想把长命锁摘下来,但都被爱德华呵斥。秦观当时就道爱德华其实是信了的。
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秦观一命。
在秦观面前的陆子枫逐渐模糊了。不知是否是因为陆子枫流了太多的血,血腥味终于把这次的任务目标吸引来了。
在秦观背后的那条甬道里突然传出一声嗥叫声。秦观看不见他背后的情景,但是几乎是下一秒他脸上淌下来的泪水在空中腾飞,凝聚成一团水刃朝背后的牛头怪飞了过去,牛头怪也感觉到了这滴泪中蕴含的巨大能量,它几乎是立刻停下了他那笨重的身调转方向往旁边靠过去,它以为秦观看不到它。
却不料片刻之后,那悬在空中的泪水像烟花一样迸射开来,几千几万个分散开来的水刃直直地穿进了牛头怪的身体里,甚至连牛头怪自己都没有发觉。
它还想像以往一样冲上前去进攻抱着陆子枫的秦观,但刚向前迈了一步,它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往地上栽倒下去,没了呼吸。
秦观知道它已经死了,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脱力倒向地面,最后一秒,他看见了往这边冲过来的蓝桉和江沂。
另一边站在白祈收容所里的黑衣人下一刻就又收到了另一条发给他的信息“左转,他们门里,东西也在。”
周围加固过的墙壁已经支撑不住,头顶上有横梁开始往下掉落,墙里也开始着起火来,那些在培养箱里的怪物发出阵阵呻吟,黑衣人把沈喻安手机随手扔进火堆里,刹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他转身进入门内。
门内,金色海豚怪一个飞跃然后毫不犹豫象朝土地上撞去。它整个身体在空中显露后,白祈和沈喻安才认出来它是之前的金色海豚怪。
白祈的身体像坐过山车一样往下坠,在空中腾飞,极其刺激。但他从小就恐高,加上生病全身上下都软绵的,一下子就脱了抓住沈喻安的手。沈喻安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想再抓住白祈却扑了个空。他干脆也松开了握紧匕首的手,随白祈一起下坠。
白祈反应有些慢,一抬头才看见沈喻安也掉了下来,用仅剩不多的力气骂他:“沈喻安,你他妈松手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喻安的下坠速度比白祈要快,瞬间就赶上了先掉下的白祈,将他死死护在怀里,随着鱼背往下滑。
“没事的。”沈喻安低头抚摸白祈的额头,他能感觉到白祈在发抖。
白祈也不想怕的,但是没办法,恐高是天生的,当然他嘴上绝对不会承认,反驳道:“我没在害怕。”
两人几乎片刻之后就滑到了鱼尾位置,白祈已经能看见底下的树冠,他要是没记错,热带雨林树木的高度可都有几十米。
就在这时,金海豚的尾巴突然猛得向上甩动,将沈喻安和白祈都抛向空中,两个人不偏不倚又落回他们之前站的地面。白祈的一句“我操”划破天际。
这金海豚似乎已经发现了在它背上的他们了,甚至还救了两人一命。
在沈喻安和白祈现在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前面的画面,土地已经近在咫尺了。这时,沈喻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出现了,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和白祈的身上不知何时都覆盖了一层透明的膜,似乎正是从金海豚的身上产生的。
沈喻安甚至都感觉不到风的速度了。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他松开了握着匕肯的手。白祈原本没在注意沈喻安,发烧让他的注意力得不太集中,一回头才看见他在作死。他几乎看到之后就抓住了沈喻安的衣服,接着骂声就口:“你他妈想死吗?”
但白祈的反应明显不够快,要是沈喻安要被吹走白祈是抓不住他的。沈喻安嘻笑回头对白祈:“没事的,这层膜似乎面绝了外界。”
还没等沈喻安弄清楚这层膜的作用,金海豚怪一头栽进了土地中。白祈搞不懂这怪自杀式的行为目的是什么,他意料之中的巨大撞击却没有出现,反而更另人震惊的是,金海豚怪的半个身体都进入了土地之中,接着沈喻安和白祈面前一片漆黑。
怪物在土下行动的速度要比在空中快得多,而且行动地相当平稳,白祈脑中想到了一个词。
如鱼得水。
沈喻安坐在金海豚怪的背上,白祈靠在他的身上,可能是因为他刚才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的原因,他一坐下来就困倦地要命,沈喻安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白祈嗅着嗅着就合上了眼。
另一边的黑衣人,站在八口处,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打火机抛向一旁的树林。
门外爱德华看着已经烧进屋中的火苗,他现在完全不清楚白祈他们那边的情况如何,火势越烧越旺,他一抬眸,看见刚才已经爆炸过的电箱那边有什么东西反射出的光一闪而过。
爱德华抬头仰视,那电箱处的墙壁都已经被烧得黝黑。周国被火围了一圈,爱德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勾着身子从火堆中穿过,手臂被火舌灼伤,痛到甚至无法用力,他只好用左手把烧烂的电箱壳子拆开。
爱德华将盖子拿在手中,正准备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时,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哥!”爱德华一转身,看见秦观正站在火焰之外,火舌在摇曳,周围的热气滚动使秦观的脸变得模糊。
爱德华之前向总部打了电话申请支援,他真正的上级还被困在白祈着火的收客所里,所以电话是江沂接的。听电话中的声音,江沂似乎心情并不好,她告诉爱德华协会人手很紧,可能没有办法向他提供支援。她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作罢。
秦观来得太快了,爱德华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告诉秦观:“火里危险,你站在原地不要动。”说完便要回头再去看看电箱里的东西,他的头才扭过去一半,又被秦观城住。
“哥,你别动。”秦观的神色十分慌张,但隔着火焰爱德华看不太清。
或许是因为他语气太过急切,爱德华真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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