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和秦梦僵直地回过头，只见一个老头穿着蓝色汗衫从侧路那边走来，他瘦骨伶仃，面孔苍老，肤色黝黑，层叠的皱纹像是饱经风霜的枯树皮，而双眼像是死鱼的眼白，没带一点黑。
何冲冷不丁和那老头的眼神直直对上，那一刹那仿佛寒冬腊月天浸了冰水那般透心凉。
那老头在街边阴暗处森森地看了他们三个好几眼，像是抓住了他们某些把柄那般忽而扯着嘴笑起来，嘴角一直拉到耳边，笑容怪异至极。
秦梦下意识地往林无善和何冲背后躲了躲，哆嗦着问道：“这是鬼吧这是鬼吧这是鬼吧？！”
秦梦话音刚落的下一刻，这个老头的脑袋直接180度向后转过去，脖子拧成麻花，极其殷切地朝那边说：“警官你们看！你们快看！”
这一幕差点没把秦梦吓厥了，她长大了嘴巴尖叫声刚要出口，便被何冲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
“这个时候尖叫秦梦你想死啊！”何冲压低声音快速提醒，“恐怖世界里基本禁忌就是‘死亡尖叫’，不想死就控制下自己好好憋着！”
秦梦泪目了，她呜咽着点点头头，在何冲松开手后她抽抽噎噎地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卷成团把自己嘴巴塞上。
何冲见状满意地点头，然后关切地看了林无善一眼，发现对方一脸受教的表情，他便放下心来，接着去看那老头。
只见老头再次把脑袋180度转回来，抬手指着他们，大喊大叫：“看见没！就是他们几个！他们几个想要偷走我的东西！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恶狠狠地惩罚他们啊！”
林无善觉得这有点过分了吧，怎么能污蔑一个兢兢业业的人民公仆会贪图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呢？他好脾气地开口解释：“您可能对我们有一些误解。”
“你是在说我污蔑你吗！”老头在不远处声泪俱下，“天啊！这世上还有这样无耻的人，想要偷走我的东西，还要污蔑我污蔑他！警察同志，虽然他是我的妻弟，但我绝对不徇私，他肯定是一个板上钉钉的小偷，一定要第一个抓走他！”
何冲“啧啧”几声后和林无善低语：“牛逼啊兄弟，这时候敢接话，我何冲敬你是条汉子，顺便恭喜下你，成功被高度疑似恐怖的家伙盯上了。”
林无善颇觉无辜，看着那边老头气急败坏地将几个人从拐角处拉出来。
先出来的男人身形高大，踩着黑色的皮靴，囫囵穿着一套警服，警帽帽檐下是一双漫不经心的狭长凤眼，高鼻薄唇，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下颌线条刀刻般干脆利落。听着老头的控诉，他一手吊儿郎当地拷着一个犯人，低头似乎是回了一句“为人民服务”。
那个表情、那个姿态、那个动作，像个浑人。
而后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抬了抬自己压低的帽檐，随意地往林无善那边撇去一眼。
五六米的距离，隔着昏暗杂乱的街景，老旧的娃娃机遮去林无善一小半苍白俊秀的面孔，他对来人似乎有些好奇，深墨色的眼安静地看了过来。
老旧的街巷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此时此景，这一眼不过寻常至极，男人却奇怪地笑了一下。
紧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女警察，正一脸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跟着他结巴回应道：“老人家，您、您放心——”
男人的眼实在漂亮，这一笑于阴沉天色下显得格外张扬惹眼。林无善微怔片刻，想细看来，男人却已将抬帽檐的手落下，施施然插回裤袋，跟在老头后边漫不经心地扯着身后的犯人踱步而来。
被手铐拷着的娃娃脸少年白白净净像个正在读书的高中生，乖顺地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后边。那头老头对女警察的话满意地长叹一口气：“放心放心，我当然是最放心的了。”
而几句话的光景，他们已经走到林无善三人跟前，那老头看见何冲和秦梦两人更是横眉冷竖，张嘴就是新的指控：“一个是流氓混混，一个是我的仇人，你们聚在这里，肯定也是想偷走我的东西！”
他架着一副老花眼镜，脚上套着人字拖，有着一头让人觉得怪异的黑亮头发，不过一米六的个子，气势却凶的狠，“老天爷啊！偷东西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林无善盯着老头看了好几眼，用着十分不解的语气认真询问：“你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偷？”
他的话音刚落，老头便立刻阴沉着脸，用着毫无温度的苍老声音抢白道：“放屁！这些娃娃不知道耗费了我多少心血！”
老头声音顿了一下，便又胡搅蛮缠地叫嚣起来：“你们几个肯定会有小偷，我为什么要冤枉你们，你们一来，我的娃娃就不见了，除了你们——”
娃娃，不见了。
两个关键词。
何冲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要扭头去看娃娃机的冲动。他额头冒了一层细细的汗，有些恐惧地回忆起他看见的那满满当当的布偶——为什么是满的？其他人看见的是不是满的？不见了是指一个都没有了，还是不见了其中几个？
此时，老头完全没有眼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无善，然后他扯开嘴角，无声地笑起来，表情诡异：“没有别人，就是你们了。”
边上的何冲汗毛竖起，秦梦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力度大到指甲尖都陷进了他的肉里，他却无暇顾及，硬着头皮看着老头的眼球遛遛地转，脖子伸长着拉伸着，像个怪物一样，一两米长的脖子顶着那颗苍老的头颅，上边的眼珠子滚球一样把他们几个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了个遍。
“这几张脸太丑了，”老头阴惨惨地叹气，目光像是刀一样一寸寸地削骨雕皮，直到落回林无善脸上，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重复道，“你肯定会偷我的娃娃。”
林无善淡定自若地“哦”了一声，请教：“那能不能说说，我会偷你什么娃娃？”
“就是娃娃。”老头用充满爱意的口吻说，“我的娃娃都有生命，它们乖巧又可爱，就待在娃娃机里，每个过路人都会看一看，看一看，他们夸赞我的娃娃是世界最好看……”
他顿了顿，倏的又一百八十度回头盯着两个警察，阴森森问道：“警察不会徇私枉法的对吧？会帮我找回我的娃娃的，对吧？”
老头的脖子拉长了，这一回头，直接对上了位置比较靠后的女警察。女警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整了个哆嗦，咽了咽口水，在老头越发阴沉的目光里努力稳住自己，试探性地回答：“对、对吧……”
老头瞬间喜笑颜开，用着欢欣鼓舞的语气说：“太棒了，同志您真是好人！如果我娃娃弄丢了，你就做我的新娃娃吧！”
女警察脸僵了，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先前那个白衬衫年轻人忽而出声：“姐夫。”
这时候会有人接过话头替她解围她大感意外，松开一口气，像看救命恩人一样顺着声音方向，殷切地把那个年轻人望着。只见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小卖部货架边，手里还拿着一盒碗装方便面，温文尔雅地接着询问：“方便面多少钱？”
女警察：“……”为了帮忙解围向恐怖生物买方便面什么的，真的，大可不必。
老头又一百八十度把脸转了过去，脖颈像是一根麻花绳松开，青色的皮肤全是扭曲的纹理，他缩回头，意味不明地瞅了瞅林无善，哼了一声：“五块。”
林无善从裤兜里掏出钱包，从善如流地抽了张纸币放在了老头收银台桌面上，顺便问了队友们一句：“你们要吗？饿不饿？”
离他最近的何冲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一片沉默中，男警察弯眼笑着开口：“算我一份。”
他明明长得高大又稳重，脸庞线条刀刻般俊朗锐利，可偏生说话的声音清朗如若少年，像极无忧无虑、放荡思无涯的少年郎。
林无善看他一眼，欣然应允，回身又拿了一盒方便面，并理所应当地提出要求：“姐夫，热水。”
何冲：？？？
秦梦：？？？
老头：“……没有！”
“哦，”林无善好似对这诡异的气氛无所察觉般，温和道，“讲道理，我是你妻弟，一盒方便面都收我钱。叫你一声姐夫，连个热水都讨不到。如此，你和‘我姐’关系很差吗？”
老头被林无善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脖子上的脑袋反应不过来地混乱地转了许久，才突然晃过神来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
林无善友好地继续建议道：“姐夫下次动脑袋的时候把身体也带一下吧，我们也就罢了，别吓着顾客，毕竟开门做生意，顾客是上帝。”
老头：“……”
林无善：“最好也戴个美瞳，你的娃娃都做得这么好看，何苦这么磕碜自己。”
老头：“你——”
林无善真诚请求：“所以，能不能给我一壶热水泡个面呢？我来之前刚好到饭点，我胃不好，饿不得。谢谢姐夫。”
老头一张脸气得涨红，何冲心惊肉跳看完林无善一系列骚操作，担心他会就此被老头直接弄死，紧接着就看见老头气冲冲地抽走那张纸币，提着水壶真的去找水了。
秦梦扯下嘴巴里的布条目瞪口呆：“我的天……”
何冲则眼尖地看见那张纸币特别像是冥币，心里卧槽了：这人牛逼啊什么来头啊竟然随身能带着冥币！！
林无善把其中一盒方便面递给男警察，看见其他几个人难以言说的眼神，他迷茫了片刻后恍然，十分体贴地说：“不吃方便面还有面包，不过好像过期了。你们要吗？”
……
重点是这个吗？？？
操啊！这人恐怖如斯！
大佬林无善表示，是这样，谁也不能耽误一条咸鱼的睡和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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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偶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