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文木喃喃地道,“我说呢,好不容易发现了线索,去寻仇时仇家却十有**恰被祛邪宗一些门户子弟给除掉了,原来都是熙哥哥在暗中操作的……不过,当时还真发觉不出来呢,以为他们纯粹是因为利益冲突而引发的厮杀,熙哥哥布了好大的一个局呀,而我就只知道一味蛮干。”
“咱们殊途同归呗,目的都是一个。”姜尔雍不以为意地道。
“可是熙哥哥花的精力太大了,在你面前,我甚是惭愧。”
“闲弟,过去的事就不必再纠结了,”姜尔雍突然问道,“刚才我看韩可勋瞧你的眼神,感觉他对你有些猜疑,你对他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韩可勋?我应该认识他么?”文木摇了摇头,“韩氏子弟倒也见过几个,不过和韩可勋还是第一次见面。”
“韩可勋的夫人名叫闵诗。”姜尔雍提醒道。
“他是我堂姑夫?”文木一脸错愕。
“没错,”姜尔雍点点头,“你是闵门主最宝贝的孙子,韩可勋去烂柯山时肯定见过你,只不过坚信你早已横遭不测,所以没往那方面去想,你当时年纪小,家里来来去去的亲戚也多,对他没印象倒也不奇怪。”
“没有熙哥哥暗中行事,我要报家门之仇怕是万难,连韩可勋是我堂姑夫都不知道。”文木丧气地道。
“师父医术高超,找上门的人自然就多,知道的信息自然也比文爷广些。”晏昊嘴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在道,孤鸿散人正邪不明,一身血债,跟个瘟神似的,谁见谁躲,受人憎恨到了没朋友的境界,要把仇人一个个找出来肯定是万难。
“闲弟心下特意与闵氏娘子们划清界限,自然就不熟悉自家亲戚,不但你,愚兄也是尽量让人不往闵氏那边去联想,韩胜影的夫人闵兰芝死于屠光宗之手,但屠光宗却是被霍桐山的郑玄诛杀,麻姑山田阵之妻闵雅琳死于屠承志之手,屠承志却是被三清山的廉清诛杀,四明山子雅玉成之妻闵紫依死于屠妙雉之手,屠妙雉却是死于衡山王愉之手,当然,也有亲自为妻子复仇的。”
“熙哥哥身份特别,虽说是暗中行事,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挟恩自重,逼人行凶,难免会落人口实,一旦透露出去,你在绯院便没办法立足了。”文木长叹了一口气。
“无妨。”姜尔雍淡然地道。
“这么些年来,我自认为复仇一事做得无愧于族中亡魂,却没想到熙哥哥暗中做得更多,想得更周全,也不知耗了你多少心血。作为岐黄宗宗家的翘楚,违背祖训,压抑本性,藏心机,生杀戮,本是谦谦君子,却受人背后非议,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熙哥哥。”文木沉声道。
“文爷,岐黄宗别的门府子弟当然不敢做出挟恩自重的事来,自是会谨小慎微爱惜羽毛,但我们宗府却是无所畏惧,凭那条秘辛换诊的规矩就已是挟恩自重了,而且挟成了祖训。宗府别的师尊不说,就我师父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别说让他们杀个魔门子弟了,就是杀本门子弟也有人求到师父面前来,何况师父都是在暗中行事,那些祛邪宗的子弟也不会傻到打着师父的旗号去惩凶罚恶,要不然怎么连同仇敌忾的你也不知道我师父做的事呢。”晏昊道。
“闲弟不必自责,昊儿说得没错,”姜尔雍宽慰道,“我沂山宗府从来和儒家提倡的那套虚礼大相径庭。”
“百密难免一疏,就怕有一天会暴露出来。”文木露出一丝忧虑。
“名单上的仇人越来越少了,但当年的幕后人还没彻底查出来,现在就算是暴露出我也没关系,说不定还能引蛇出洞,毕竟幕后人的修为境界太高,很可能就藏在绯院。”姜尔雍蹙了蹙眉。
“绯院?”文木一惊。
“十有**,”姜尔雍解释道,“不是绯院的,当年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引偏江湖上的舆论,将受害的闵氏一门陷入丑闻当中,导致杜鹃门和百休门脱身事外。再者,绯院一直遴选不出百稔大帝,近二十年有几次眼看就能办成,可最后都是功亏一篑,事出反常必有妖。”
“熙哥哥有怀疑的对象?”文木趋近问。
“暂时不好说,还得等等。”姜尔雍安抚道。
“不管怎么样,熙哥哥万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境,”文木有些不安,“如果你涉险,我宁愿不去报仇。只要有熙哥哥在,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闲弟放心啦,愚兄不是冒进之人,”姜尔雍轻轻地抚了抚文木的后脑,笑道,“再说了,闲弟法术了得,修为过人,有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横着走,道魔两界也没人奈何得了我。”
“熙哥哥就别取笑我了,跟你比起来,指不定就输在你龙鬣刺下,飞雪剑法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文木不好意思地笑了。
“闲弟这是在笑话我,飞雪剑法就是再厉害在我手上也发挥不到极致,于剑术来说,我并不见长。”姜尔雍道。
“师父医术在岐黄一宗首屈一指,宗府那些老祖宗都比不过,但剑术确实在宗府不是最厉害的。”晏昊实事求是地道。
“哦,是么,”文木好奇地问,“那宗府中有谁的剑术比你师父还要高?”
“别的老前辈我不知道,但有几次府中的师尊们过招助兴,剑术胜过师父的就有二少爷和宗主。”晏昊接过话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怪不得了。”文木好像想起什么,不禁喃喃自语。
“宗府剑术最为精湛的应该是我二哥,有习武天赋,他的五纵剑法出神入化,并且在原来的基础上去粗存精,改良了不少,优势尽显,本门剑法在他手上可说是得到了发扬光大。”姜尔雍毫不藏拙地道。
“宗主都不如二哥?”文木不相信地道。
“嗯,确实不如二哥发挥得淋漓尽致,五纵剑法相对温和,但我父亲在运招方面比较狠辣,契合度不是很高,所以不能很好地展示五纵剑法的优势。”
“明白了,”文木这才彻底明白了姜尔雍的良苦用心,“熙哥哥厉害,棋高一着,凡事都能未雨绸缪。”
好在茶城离荔浦县城并不远,姜尔雍三人不多时就追上了子雅回他们,太阳落山前,一行六人便进了荔浦城,找了家好点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六人要了两间客房,姜尔雍文木两人一间,晏昊子雅回和沈富根张宝仔共一间。
文木告诫两个小的,说他们的师父正处于破境期,需要调息静养,没有他的吩咐,无论几天几夜都不得去客房打扰他俩,并让他们带沈富根和张宝仔去城内四处逛逛,采购些当地特产回来。
子雅回虽然脑洞大开,把师父和文爷独处一室的情况想得甚是绮丽,但一接到文木递过来的银子便欢脱得要命,立马想到明天定要去吃遍荔浦所有的小吃。
洪州府(今江西南昌市)。
离元宵佳节虽说还有几天,街道上却已是各色的灯笼挂了起来,一片喜庆祥和。
洪州府最有名的便是赣江边上的滕王阁,初唐四杰王勃的名篇《滕王阁序》就诞生于此,是故来洪州的文人多会登阁一观,感受感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美。
州府之内,进贤门外还有个文人特别喜欢的去处,便是建于前朝天佑年间的绳金塔。而在绳金塔与滕王阁之间有个叫系马桩的地方,亦是文人墨客趋之若鹜之处,不为别的,因为文人所有装点门面的东西都可在此地买得到。
系马桩虽然商铺林立,但多以字画、古玩、文房四宝、茶厮之类的为主,“滕荫斋”便处于街道繁华中心。
“滕荫斋”虽说是经营文房四宝,但庙堂大了菩萨好安坐,为了招揽顾客,厅中摆有一排书桌,顾客有兴趣的话,皆可题诗一首或挥毫作画,要是字写得好,或是诗作得好,亦或是画得妙,入得了掌柜的眼,便有可能免费获得歙砚一方或是李渡毛笔若干。
巳时中,正是店内最热闹的时候,为了迎接元宵节的到来,店内正在征集灯谜,聚集了一大拔书生,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掌柜李子义正和几名举子谈得兴起,突然“嘣”的一声,店门竟被人给踹倒了,两名气势汹汹的青年道爷裹挟着一阵寒风踏了进来。
“二位是什么人?”李子义目露凶光,狠狠盯着眼前两位。明明敞开纳客的大门竟被踹掉了,搁谁也知道是来找碴的。
“大耳猴,本爷找你算账来了。”文木一脚踢出,身旁的书柜便七零八落散了架,柜上的书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店里聚集的那些读书人哪敢再呆下去,一窝蜂似的全跑了。
“臭小子,你是哪房钻出来的孽障?给爷报上名来。”因为是邹梅轩的义子,又深受邹梅轩器重,李子义……哦,应该是冷石寒,他在百休门中并不讨喜,邹氏子弟多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一听对方喊出大耳猴,冷石寒第一反应是家族内部利益分配不均,邹家哪个不长眼的子弟来前任门主这诉苦闹事。
“老子是邹梅轩他爷爷,你一个外姓的丧家犬见了我怎么不喊声祖宗。”一听冷石寒问他们是哪房钻出来的,文木和姜尔雍心下更笃定找对人了。
“找死!”冷石寒怒不可遏。虽然暗中不受邹氏子弟抬举,但明面上邹府上下没有哪个敢对他不敬,更别说骂出这么难听的话来,今天竟然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侮辱,冷石寒性子再隐忍也按捺不住要爆发了。
“慢着,”冷石寒变掌正待欺身而上,狠狠抽文木几个耳刮子,却被后面的喝声给止住了,“滕荫斋小本买卖,二位来算什么账?”从里面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步履从容,淡定若常,老者鼻尖有一痣,正是邹梅轩。
“陈年老账。”文木阴恻恻地笑道。
“阁下是谁?”邹梅轩寿眉一抖,不怒自威,心下却被文木那阴沉的表情给弄得有些发怵,瞧这架式,好像是血海深仇啊。
“我是谁?嗤,你这个老匹夫无须知道。”文木一声冷哼。
“你我素昧平生,何来陈年老账?”邹梅轩衣服无风自起,宽大的袖袍被涨得鼓鼓的。一旁的冷石寒见义父在运真气,赶紧从柜台底下抽出一柄利剑。
“什么账你没必要知道了,只管把命交上来就是。”见对方剑拨弩张,文木却悠然地叉起了手。
“竖子无礼,欺人太甚!”嗖的一声,邹梅轩从腰际抽出一柄软剑。
邹梅轩正待先下手为强,突然文木后面一声龙吟,姜尔雍手里便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长鞭。
“摧魂鞭?霜序君?!……”邹梅轩脸色大变,一愣神立马反应过来,忙把冷石寒往身后一推,“石寒快逃,不用管我。”
“逃?嗤,自不量力,二十年前的旧账今天总该还了吧。”文木一掌打出,店内家什摧枯拉朽瞬间坍塌。
“近十年来,我百休门中的子弟有数十人惨遭不测,我一直纳闷事情怎会那么巧呢,这么看来,应该都是霜序君在背后搞的鬼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清姿卓雅的小神仙姜尔雍,竟是个如此阴狠歹毒之小人,”邹梅轩气得胡须打颤,“姜熙小子,今天让老夫死个明白,究竟我百休门哪里得罪你了?”
“不是百休门得罪我了,是你这个老匹夫得罪我了,自己犯下的罪孽就一点都不记得么?”姜尔雍冷冷地道,“被诛的百休门子弟都是受你的拖累,罪愆因你而起,今天你就下去跟他们作个交待吧。”
“哼,死在老夫手上的无名小辈数不胜数,还真是记不起来哪个亡魂与你姜熙有瓜葛。”
“数百冤魂皆被毁,烂柯山中草成灰,贪念一起罪孽重,何来仁心论是非。”姜尔雍面无表情地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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