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直发JK女孩惊声尖叫,吓得闭上了眼睛,想到这可能也是自己的死状,身体不禁缩成一团。IT男看着比被恐龙一脚踩死的那个人还要痛苦。短直发眼泪夺眶而出,双手努力抓着朋友,却还是腿软得滑坐到草地上。
长卷发缓过神来后,揽起短直发的肩膀,喃喃地不知是安慰她还是自己的神经,“没事的,别怕,没事的”,两人踉跄地最先离开了这里。
缓过神来后,刚刚熟络起来的人们,有三五成群抱团离开的,好似危险只踩着那些落单人的影子;有庄素这样依旧遗世独立的;也有抓着和IT男搭讪过的人刨根问底的,像循着血腥味过来的鬣狗。
“我真没注意到他怎么突然就变成块儿了,”男人驱苍蝇般不耐烦地打发着过来套消息的“疯子”。是的,疯子,没有恐惧,满眼的贪婪,死亡在他眼中如同珍馐。在听他讲述IT男进入到这里后的行踪时,变态地,兴奋得像蛇吐信子一样,快速伸缩着舌头,舔舐嘴唇。
见男人要走,蛇信子疯子一步拦住他去向,眼睛瞪得很大,瘦削还有些驼背的上身欺近了男人,“你知道的吧?他为什么会消失。他告诉你了是不是?”
男人撞开了蛇信子疯子的肩膀,眉头皱得恨不能夹死他,烦躁地道,“再说一遍,没有。我们的对话已经都告诉你了。”借着身高优势,男人大步远离了蛇信子疯子。
“嘿嘿嘿……我会找到方法的……会找到的……”蛇信子疯子阴鸷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神经质地吐着舌头,身体更佝偻了。
庄素没看见这些,她在短直发惊叫时已经起身,有了想要去的地方。
那里,是IT男离开赌场后最有可能逗留的地方。
那里,距离庄素碰见IT男的地点最近。
那里,是伴游中心。
令庄素诧异的是,跟随原坐标来到的伴游中心却不是那个形似空间站的建筑,而是通体乌黑的水立方,伫立在那里吞噬着周围的光。
不变的还是那位酒窝型男在接待。
“我想知道居住地其他人可以进入吗?”庄素开门见山。
酒窝型男敛了笑意,语气冰冷,“可以,如果屋主失去玩家身份的话。”
失去玩家身份?什么意思?庄素疑惑地翻了下杏眼,觉得这个伴游故弄玄虚。
“您应该已经了解到,在园区是有危险存在的。失去生命力的同时便也失去了玩家身份,自此,该玩家的居住地对其他人开放,伴游将以此时状态作为NPC存在。”
“伴游……会撒谎吗?”
酒窝型男眼神幽暗,“如果隐藏信息不算作说谎的话,伴游不会说谎。”
“谢谢,我想要获取……”庄素卡壳了,她并不知道IT男的称呼,“我想要获取当前已死亡玩家的居住地坐标。”
酒窝型男在电子地图上简单操作后,庄素看到了3个相距不远的坐标。
“谢谢。”
“祝您游园愉快。”酒窝型男颔首行了个绅士礼。
庄素很快锁定了IT男的居住地,得力于多台正在跑着代码的电脑。果然是IT男,这个刻板印象摘不掉了。
推门进入卧室后,饶是心态稳如狗的庄素,也怔愣了。
床上躺着一个腹部微凸、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盖在身上的被单自大腿处陷了下去,平平的,贴着床垫。床头旁还有一个摇篮,无风自动。
感应到有人走近,女人艰难地睁开了眼,双眼失焦地看向庄素的方向,努力牵动嘴角,“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庄素看着她惨白的脸,注意到她脖间也有五个文字样的黑色纹身。
一时不知道要问什么好,庄素转身拉了一把椅子到床边,坐下时看到了睡在摇篮中的“宝宝”。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女人缓慢望向天花板,声音只靠一口气吊着。
“先生制造我时,将记忆中和妻子的回忆一并传给了我,我叫林婉,是先生记忆中妻子最后的样子。先生叫林晟。”
林晟是很有数学天分的人,虽争强好胜,但心是极好的。为了给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个惊喜环球旅行,才借职务出差之便,去澳门小试牛刀,用几万赢回了三十多万。妻子以为林晟动了存款,并没多想。半年的时间两人都沉浸在幸福中,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回国的婚后生活平平淡淡。林晟有赶不完的项目、加不完的班,林婉早八晚五的工作也使得两人难得可以一起悠闲地在家里躺着聊聊天。
一次陪客户的酒局结束后,林晟坐在副驾,半眯着眼睛望向窗外。一盏盏昏黄的路灯闪过,林晟想到了那次在澳门的灯红酒绿。
为什么不再干一次呢?
再干一次就好。
林晟知道赌博易成瘾,他想干一票大的,一劳永逸。
他按下了车窗,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静谧的街道,昏黄的路灯,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天。
林婉第一次察觉到异样,是在林晟欠了80万之后了。
林晟在那次醉酒回家后,像大狗狗一样在沙发上枕着林婉的腿,环着她的腰,头埋在她腹部,闷声闷气说,“老婆,我想创业。你支持我吗?”
“你考虑清楚了,我就支持你。”林婉柔声坚定地说,指腹缓缓穿过林晟的头发,为他按摩着头皮。“今天先洗洗睡吧,嗯?”林婉俯腰亲了亲林晟耳朵。
隔天,林晟便投入到了“创业”中。
林晟最有信心的二十一点,让他血本无归。赌场怎么会告诉他何时更换了打破概率论的发牌机呢?
林晟坚信机器没有真正的无序。他一步步在黑暗中摸索着,临渊而不自知。
看着白天上班,晚上研究创业的事情,一个人恨不能分两半的丈夫,林婉是心疼的。她深知丈夫的执着好胜,便只能借着深夜去书房看望他时,不经意地为他按摩,让他闭目养养神。若是能睡着就最好了。
当债主第一次找到家里时,林婉脱口而出,“你们找错人了。”是的,她的林晟不是这样的人。
债主瘪嘴,“又是一个傻女人。看看,这是不是你老公的身份证件。”
晚上林晟回来时,林婉就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回来啦?”林婉如往常一样打着招呼,却没有过来抱他。
“嗯,”林晟心里不安,磨磨蹭蹭地脱着鞋,本能地不想和林婉在同一空间,“好饿啊,厨房有吃的吗?”
林晟发誓,他刚刚看见老婆头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号!
但林婉还是转身去了厨房,叮叮哐哐的声音消失后,林婉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餐桌旁。
林晟早已利索地换了衣服,洗了手,坐在餐桌那里,状似放松地划着手机。
“快吃,吃完我有事情要说。”撂下一句话,林婉气呼呼地走了,又坐回沙发上。
“老婆……”感觉大事不妙又逃不过去,林晟想先解除炸弹再吃这顿并不饿的饭。
“你说饿,我才热的!”林婉听着后面的声音在靠近,立时转头指着林晟,奶呼呼、恶狠狠地眼神威胁林晟坐回去。
林晟心虚,不自觉咽了口水,端起碗赶紧干饭。
见林晟吃完了,嘴也不擦就要蹭过来,林婉气笑了,“呀,脏死了!去去去,擦嘴!”
林晟乖乖听命,后又飞扑过来。
“起开~呀!你起开!严肃点儿~”林婉捋了捋乱掉的头发,推拒着林晟的胸,撑着沙发坐了起来,飞了一个自认很凶悍的眼刀过去。
林晟蜷起一条腿坐在身下,退到了距离林婉一臂远。
“说,为什么借款不和我说?”
果然是这件事。
林晟拿出了早早准备好的说辞,信誓旦旦保证,创业初期的困难已经渡过了,只是不想老婆无故担心才没告诉的,不是刻意不和她商量,因为一二三的原因等不及银行贷款,很快就会还上。
“真的?没有别的瞒我的了?”林婉压着心里感到的不信任,问道。
“真的!”林晟看着她的眼睛说。
林婉掐掉了心里感到的不信任。金额还不到林婉感觉还不起的程度。让林晟再三保证不许再瞒着她别的事情后,便揭过了。
贷款就在林婉不知道的地方,抽芽生长,终于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压垮了林晟的防线,也压到了林婉头上。看着家被贴上封条,连公婆名下几套房子都被收走,林婉眼泪都流不出。
爱人带来的背叛感,比这几百万还让林婉绝望。但当林晟被人打倒皮开肉绽扔到小区门口时,林婉还是狠不下心。
林婉连夜回了爸妈家,哭着求爸妈帮忙凑钱。三天后带着几张卡和一个大行李箱要去找躲在小旅馆的林晟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问她是不是林晟的妻子,说林晟赌博贪污公司账务,现在要请她配合提供去处。
林婉急得原地转圈,现在带人过去,林晟就没了主动配合调查的行为。“我配合,我配合。”林婉想出来后,再找林晟去自首。
被带上一辆白色面包车的林婉没发现几人在车外的邪笑,上车后,便被按住了手脚。
林婉被推下车时,青青紫紫。一张小脸上清晰的几个巴掌印红得发紫,嘴角的血早干涸在那里。
“回去告诉你老公,账清了,这点利息也不过分吧,哈哈哈哈哈……”
林婉还未能扶着墙站起来,便晕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家中。
身上变得清爽,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林婉用被子紧紧地将自己包裹在里面,蜷缩成了婴儿,发出抑制不住的呜咽。
林晟站在卧室门外,指甲刺穿掌心,一拳砸在墙上。
“老婆~喝点粥吧……”半晌后,林晟轻轻走到床前,唤着被子底下昏昏沉沉的林婉。将碗放到床头柜上后,本想轻轻拍拍包裹着的这一团,手还没碰到被子,这一团就“咻~”地斜飞了出去。警惕的小脸只露了眼睛出来,声音颤颤巍巍。
“你……你先出去……”林婉曾经觉得林晟宽厚的肩膀和高大身影,拥抱她时带来的是稳稳的安全感。现在她恐惧这些高大的、撼动不了身影。只是看着,就感觉空气从胸腔中被挤压出,却无法吸入一点点。紧张的过度呼吸使得她的指尖现在麻麻的,肺部像是僵住了,无法正常舒张,每一口拼命的吸入,都像抵达不了肺部,挣扎着,只能更大口的呼吸。
林晟哀伤地凝视着妻子,“小婉……不要怕我……至少……不要怕我……”
几天后,林婉终于从床上下地,出了卧室,却也是不肯和林晟碰面。
终于这天林婉叫住了正要从客厅移步到书房,给她留出空间的林晟。
“林晟,我们……离婚吧……”
林晟迈出的腿,被施了定身咒。这是他这几天的噩梦,成真了。
“我不同意,”林晟沉声,背对着林婉,低垂着头,眼睛死盯着地板缝,“如果你害怕男性,我可以和你保持距离,陪你去看心理医生,直到你好转。如果你……我们都忘了那件事吧……”
林婉的心揪着疼,“我忘不掉,林晟……”一张小脸痛苦的拧在一起,带着哭音,“我现在忘不掉……我害怕走出这间屋子就是那辆车,我害怕在没有防备的时候,碰见……他们任何一个……你,能明白吗?”林晟转过身,周身也是绝望。
“和我分开并不能让你不再担心这些事,我们……”
“能!能!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走出去!”林婉歇斯底里地喊道。然后整个人像是一根坏掉的弹簧,松了全身的力道,歪着头,脸颊垂着泪,牵出一丝难看的微笑,“我累了……林晟……放过我……嗯?好不好……”
看着一袭白色长睡裙的妻子,破碎的娃娃般哀伤地、执拗地一遍遍要离开,哭着求自己放过她,林晟的绝望变得愤怒。他周身冒着火,掠过林婉,冲出门去,“我不会放过这帮杂碎!”
林婉紧闭了双眼,两行泪水滑落到洁白的睡裙上。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追了出去,“林晟!林晟你站住!”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林晟冲过马路,单手撑住车道上的铁栅栏,侧身跳翻过去。却在刚刚到达对面,就听见一声急刹……
“再后来,林婉便没了双腿,但手术后见林先生便像复读机一样,告诉他,她要离婚。林婉被林先生藏了起来,他们搬离了原来的城市,可生活环境的艰苦令林婉的身体每况愈下。林先生便又开始在地下赌场赌博,赚了些钱,给林婉换了镇上的小院子。”躺在床上的伴游“林婉”气若游丝,为庄素讲述着故事的结局。
“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林婉受了刺激,用瓷碗片割了自己的脖子,可惜力气太小了,只伤了皮肤。林先生失而复得,怒极生怨,一次醉酒泄愤后,林婉竟意外怀孕了。可惜母体孱弱,虽然林先生精心调养着到了8个月,还是因为妊娠高血压陷入了昏迷,送往医院的途中人就没了。”
“为什么你知道自己不是他记忆中的林婉?”庄素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个悲剧,问出第一个问题。
“因为林先生知道我不是。”伴游笑了笑,“我只做了一小时不到的林婉,林先生便告诉我我不是林婉,他没办法把我当成林婉,更无法将对亡妻的爱投在我和孩子身上。”
“之后他便离开了?”
“是的。”
庄素脑中瞬间想通了什么,却无法找到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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