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草长莺飞的三月，偏属于南方的海市经常被一股湿气围绕。雾蒙蒙的天空时不时飘一些小雨，又闷又热，所触及的地方几乎都有润润的感觉。刚坐上出租车的杨莉星，也觉得周身都润的很，不是很好受。

“师傅，海东机场。”

司机欢快一声：“好嘞。请乘客系好安全带，我们这就出发！”

杨莉星笑笑，抱着一束挚友最爱的山茶花，花束里放着一个小盒子。那是她看到慕婉月他们夺冠之后，一下班就到某珠宝店挑的，给她的冠军礼物。

一个小时的车程，在杨莉星激动的心情中，好似没那么漫长。到了机场下车，抱着花束，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笑容洋溢走进机场。

守在机场出口的人很多，一些粉丝举着灯牌，灯牌上是一个“月”字。从他们的聊天对话中，杨莉星听出来，那是挚友慕婉月的粉丝，知道他们今天要回来，特意来迎接。只是她奇怪，慕婉月他们回来的行程是临时定下，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不过想想他们曾在机场被人拍到照片，或许有熟悉的人也在同一航班，传着传着，等同暴露。

杨莉星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月月，我就在出口，你出来就能看到。给你买了礼物。

发完还给慕婉月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她已经到了机场，就等飞机降落。慕婉月父母夸了她几句，便也挂断电话。她甚至还预定了吃饭的包厢，为慕婉月接风洗尘。

9:50该降落的飞机，已经临近时间点，机场大屏上依旧没有相关信息。杨莉星心里有些慌乱，仔细检查了一遍大屏上显示的航班，确实没有慕婉月那一躺，她抱着花束去往接待柜台。

“您好，请问一下原定九点五十降落的M-L314航班，怎么大屏上没有消息，晚点了吗？”

服务人员笑着说道：“您好，我先查查，您稍等。”

“好。”

服务人员又在自己的工作电脑上寻找确认一遍，说道：“抱歉您这个航班目前还没有消息，可能是晚点或者是其他安排。您再等等，晚一些应该会有通知的。”

杨莉星说了谢谢，回到出口处继续等待。只是她心里依旧很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去。

一个小时过去，大屏上依旧没有出现航班消息，甚至没有任何通知。身边一起等待的家属去了服务台，情绪有些激动地质问怎么还没消息，服务人员依旧赔笑说暂时没有通知，请耐心等待。

她也是一个看机场信息的工作人员，为难她没什么用，那些家属再质问过后也都回来。

又一个小时……

耐心几乎耗尽，家属已经开始在服务台大闹，让机场给一个说法。飞机是晚点还是没起飞，或降落其他地方，总得有个交代。两个小时过去，什么也没有，机场都没当回事。

杨莉星拨打慕婉月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也就是说她上了飞机。在网上搜寻M-L314航班的状态，它已经按时起飞。勉强镇定的情绪这一刻也稳不住，不由自主地走到家属们围成一圈的服务台，她冲开了一条道，趴在服务台上，声音有些发紧：“航班是正常准时起飞，按理说就算晚点，机场也得有提示才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服务人员都快哭了，却还是要保持着笑容回答：“这个我们也是等机场通知，目前情况来看该航班并未和机场方面有接触联系，你们再等等，机场已经在查询相关航班的消息了，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的。”

杨莉星不想和其他人一样为难她，问完就退出人群。耳边那些不满质问的声音依旧一声比一声难听，服务人员强撑的笑容渐渐消失，回答都带着哭腔。

慕婉月父母打电话来问，接到人没，杨莉星支吾着，好半天才说：“飞机还没降落呢。”

那边停顿了几秒，声音大得都穿出了手机：“怎么会呢？不是已经十二点了么，晚点还是什么？”

杨莉星斟酌着语气：“机场还没有消息，暂时不知道是晚点还是……其他。阿姨，我就在这等着，有消息了告诉你。”

那边慕婉月的母亲说：“行，你有消息告诉我们。我和你叔叔要不提前出发吧，反正担心也是空担心，去了也好。”

“好，那你们过来了告诉我车次，还是飞机，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不用了，你要是有空就在机场听消息，及时告诉我们。”

“好，阿姨叔叔，你们路上小心，别太着急。”

安抚好慕婉月的父母，杨莉星继续盯着机场大屏看。

下午两点，机场方传来消息：很遗憾，M-L314航班失联，目前无法确认是否可降落，和其航班将降落的机场。请耐心等待机场通知。

他们只听过故障出事，没听过什么叫失联。怕不是已经出事了，机场就找了这么一个说法应付，玩文字游戏。

那些家属聚成群，听完三遍关于M-L314航班的通知消息，更加愤怒。几乎附近每一个服务台，都被家属围住，让负责人来跟他们说，失联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杨莉星听到消息，花束礼物掉在地上。维持的理智确认自己没有幻听，飞机失联等同出事，她变得和家属们一样疯狂，冲向最近的服务台，叫嚣着给个说法解释。机场保安调动几队人，安抚拦住家属，两边队伍推搡吵闹，一下子在网络上炸开。

家属大闹一个小时，下午3点17分，机场派出相关负责人，将M-L314航班乘客家属请到接待室，告诉他们真实情况——

“飞机起飞后两个小时，在大洋上空和新奥国塔台告别，就失去了联系。目前情况来看，可以确定已经遇难，航线附近所有国家，所有航班都已经呼叫过，雷达搜寻，没有M-L314航班的踪迹。十分抱歉，飞机上的人员目前……下落不明。”

在说完这话的时候，负责人就低头迎接接下来的风雨。一些家属包包鞋子砸上去，询问什么叫下落不明。

“那么大一个飞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就算坠毁坠-落，地面海里还是在天上炸了，也该有个声响影子，怎么会不见了！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需要用这样无法服众的说法来敷衍我们！”

“你是M-L航空的人是吧？叫你们真正的负责人出来，我们需要你们负责人联系两边机场，还有那些负责空中对话的人员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传话的工作人员脑袋被丢过去的钥匙串砸出了一个小口子，他身边工作人员忙拿东西给他挡着。安保人员拉成一线，将他们保护在接待室的讲台处，家属蜂拥而至，千夫所指，几乎没有单独的声音跳出现场外。

杨莉星已经在众多无法接受的消息中开始崩溃，她无法想象多年挚友就这么被几句话给说没了。什么理智，不为难他人，这一刻都和所有家属一样在人群中大喊大闹要对方给个明确的答复。

下午3点58分，机场方正式通知，M-L航班确认失联，航班上所有乘客加机组人员213人全部遇难。

杨莉星不敢想自己得到的是这样的消息，正巧这个时候，慕婉月的妈妈又打来电话：“怎么样了，都四点了，晚点也不至于晚那么多吧？”

她很艰难地吐-出一句：“阿姨，飞机出事了……”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随后响起慕婉月父亲着急的喊音，想来是阿姨听到消息晕了过去。电话里叔叔慢忙着呼唤阿姨，电话都没有接听，只听得那司机说要去医院，随后便没了下文。

下午五点，M-L314航班被多方确认，已经发生事故失联，相关部门安抚家属，等待后续消息。

网上炸开一片，史无前例地一次客机“凭空消失”。各种猜测言论，开始在网上流传。

调查了多久，杨莉星就在机场和那些家属等了多久。一边等待，一边关注网上各国相关的报道。有关部门模拟飞机飞行航线，消失地点，确认可能会迫降或者坠-落的地点，派出海底搜查队，地面搜救队，使用各种现有的高科技武器探索。

天上的卫星，调用了两颗搜索有关M-L314航班发出的信号电波，能用的所有人力物力资源，几乎出动。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杨莉星接了慕婉月的父母，打了电话去单位请假，就和所有家属一样在机场里等待。来来去去的旅客，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器，等消息报道现场的记者……

这两天，无论线上线下，所有人都在关注M-L314航班的消息。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黄金救援时间过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天上地下海底都没有该飞机的一个残骸，一个有关的电波信号，人怕是已经活不下来了。

一些网友和市民自发地将黄白菊-花送到机场，祭奠遇难者，只有家属还坚持等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结果。

时间没有带来任何消息，两场发布会开完，机场守着的亲朋好友也随之散去。杨莉星和慕婉月的父母，是最后一批离开，距离飞机失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要不是单位下了最终命令，要不是慕婉月的父母身体已经撑不住，他们只能接受这么悲痛的结果，回去好好生活，否则他们会守到相关部门拿出明确的证据。

慕婉月的母亲回老家不到一个月，身体虚弱去世。慕婉月是独女，是父母的骄傲，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母亲心里过不去；不到一年，慕婉月的父亲身体也出现了状况，器官衰竭，营养不-良，住院半个月就去找自己的妻女。

飞机消失第二年，杨莉星慢慢接受挚友空难离世，在纪念日和其他家属网友一样，买了花束放到机场辟出的空地，祭奠消失的挚友。可她始终相信，没有消息，就等于没死，哪怕祭奠，也不代表她真的认为慕婉月没了，毕竟连飞机残骸都找不到。

空闲的时间里，她在网上加入了卫星搜查项目。是相关部门组织的卫星探查地面活动组织，让大家和卫星一起寻找可疑痕迹。

各种飞机残骸图片在相关网络上发出，之后查证，一一排除，都不是M-L314。海底搜救潜艇在消失点附近五十公里海域进行探索，毫无踪迹。

飞机黑匣子，没发出任何可探测信号。

一年后，官方发布明确消息，该航班乘客和机组人员213人，确认全部遇难，家属节哀。官方联合调查的结果，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包括机组人员和乘客，几乎都将资料都盘透，也没有任何疑点。

这架飞机，就好像网友传的那样，进入了时空隧道。只有家属希望，无论如何，在将来的某一年，他们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再回来。

然而希望是希望，始终不是现实，大家默默接受那个结果。

第三年开始，祭拜的亲朋好友，网友市民越来越少，一个广场的菊-花寥寥无几。

只有杨莉星每年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