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熹从未在道观之外的地方设立结界，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变数太大。师门有训，在人间不可轻易开启，避免法力产生的余波，带来不可预料的影响。

现在她不想遵守那个无法明确的训诫，必须要和慕婉月见上一面。在那之前，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管等会看到什么，不要惊讶出声，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慕婉月已经很久没听到熟悉的语言，熟悉的口音。她甚至认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哪怕是幻觉，她也愿意，在仅有的时间和机会里，回应这个幻觉里的声音。

“很好听的声音，美丽、安全的语言……”

“慕婉月，杨莉星让我来救你。”话落，时熹在慕婉月震惊，又莫名隐忍的情绪中现身。

时熹身体由透明到清晰，就像科幻电影里传送室汇聚出一个大活人的样子。

露肚脐的超-短上衣，淡蓝色破洞牛仔裤，纤细的手腕上，还拿着一个银白色拂尘。那拂尘，和这个过于时尚现代的人过于割裂。也正因如此，慕婉月更加确认，自己是在一个幻觉里。

“好熟悉的皮肤……”

她看向玻璃外，确定没有人，这才又用一种绝望中，开出的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看着她。

“你没出现幻觉。”时熹道，“你的好朋友，杨莉星，让我来救你。”

慕婉月沉默许久，指尖在掌心里狠狠掐出血来，才感觉到一丝的痛意。受到虐待的她，已经感觉不出来什么是痛和难受，她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已经不知道"触感"是怎样的感觉了。

“星星……”她看着上方，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

“星星……好好活着，开心，幸福……”

说完，她还轻笑起来。

“慕婉月，你听我说。你不是做梦，也不是在幻觉中，我设立的屏蔽结界在这个满是科技的地方支撑不了多久。”

慕婉月看去，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人影。她尝试着大胆一些，哪怕面前这人真的只是一场幻梦，回光返照的希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进入杨莉星的梦境，向她求救，她都看到听到了。她求我来救你，这一刻你见到的我，是安全的，不用怀疑。”

慕婉月眼神清明，定定望着她。

“真的是来救我的吗？”语气说是问，倒不如说是一种礼貌敷衍。

时熹没打算和她浪费时间在证实她是否真实存在这件事上：“你嘴里的芯片，是怎么做到的？”

慕婉月一怔，扯动身体，终于有了真实的触感。

“你怎么会知道？”

时熹道：“我说了，我是真实存在的人。不相信我可以理解，但你和你闺蜜之前的事，别人应该不知道，但她和我说过。”

随即，时熹说了几件她们自己才知晓的经历。慕婉月眼神亮得刺人，她终于看到了曙光。

“你真的是星星请的人吗？”

时熹手一挥，那柄银白拂尘凭空消失。

“我是玄门修炼者。杨莉星三跪九叩，去观里求我救你。准确地说，是求我给你做一场法事，让你安息。但没想到，你真的没死。”

慕婉月还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梦到杨莉星，一直和她求救。

她真的……

“我们看到了你们出事的真实经过，我也看到了你吞下那位老学者给你的东西，那东西现在还在你嘴里。”

慕婉月身体勉强动了一下，身上钳制她的仪器有了反应。她忙提醒：“是警报，他们马上来了。”

时熹不着急：“你继续挣-扎，如果可以的话。”

这一刻，她并不知道挣-扎的后果是什么，而慕婉月什么也没说，用力挣-扎引起检测仪器的反应。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几个白褂子浩浩荡荡赶来，打开囚禁室的门，发现是她在作祟，那些紧张阴鸷的脸，忽然才松了一些。

翻译器上，对方领头人的声音说：“那么爱乱动，就让她好好享受吧。”

没等时熹有反应，仪器开始电击，慕婉月浑身被闪电充斥着。她想也没想，立马画了一道符咒，丢到慕婉月身上，分走那些闪电，送入地下。

好在慕婉月没那么痛苦的表情，让他们以为她要死了，这才停止。骂了几句，将她绑得更紧，这才又浩浩荡荡地出去。

那些人没了声音，确认他们不会听到这里的动静，时熹这才收起符咒，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挣-扎会让那些人惩罚。”

慕婉月虚弱笑着：“习惯了。”

时熹心疼至极，很想立刻带着她走，只是……

她不敢随意乱动这些仪器。

万一又引起关注，她直接带着慕婉月隐身，那些拿枪的M军和保镖会无差别扫射四周。她倒是能保护自己，慕婉月却不行。

时熹她再厉害，也不能从人类的武器中，保护一个没有行动力的人。

“你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慕婉月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东西不能被这些败类找到。不管是什么，总归是我们国家人民的东西，不能让这些畜生老外拿了去。”

她的精神头，在这一刻好了很多。

“你叫什么？”

“时熹。”

慕婉月：“时熹师父，不管你的能力如何，我不想连累你。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个房间应该是临时的，没有按监控器，你等会直接凑过来，从我嘴里把这东西拿去。拿回我们的国家，让国家的专业人士修复。我咬的不是很深，应该没影响。”

“其实可能修复不了了，我还是怕。万一他们这里有人能修复破解，里面的东西是伤害我们人民的信息……我不能赌。”

时熹动了动，却还是好奇：“我看到你吞下去了，为什么还在嘴里？”

慕婉月虚弱的脸，狡黠一笑：“因为……我聪明啊。在我动嘴的那一刻，就想到万一被挟持之后，那些人肯定不不择手段，我要是真的吞进肚子里，这玩意儿消化不了，迟早拉出来的。已经被挟持，他们又怎么会没准备，所以，我又放在了牙齿后面。”

说着，她舌头一动，时熹清楚看到，那小小的黑色东西已经转到她舌尖。她立马走过去，拿出来，仔细看。

上面确实有几个牙印，应该是那会咬过的痕迹。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吃喝拉撒，有专门的人负责检查。尿是什么颜色，屎里有什么，他们恨不得掰开了看，生怕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我们身体里逃出去。”

她气息愈发虚弱，好似已经用尽了力气。

“想来，那个阿姨知道这个东西她吞不下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给了我。可能是看我年轻，对于我的信任，也可能是觉得，只要东西不是从她手上被敌人发现的，那么她就不算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

“我做到了。”慕婉月说，“这看不见的时间里，我做到了，藏好，等待它被安全带走保护的那一刻。时熹师父，帮我告诉星星，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要成为她的好朋友，灵魂伴侣……”

慕婉月开始疯狂咳嗽，每动一下，那些绑着她的仪器就会有动静，对她发起“攻击”。时熹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开了自动模式，只要她动的幅度大一点，就会被电击，被“针”扎。特别是脑袋上的仪器，太明显了。

“你走吧……”慕婉月说，“如果不是正大光明的回去，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我相信我的祖国，在知道我的情况之后不会坐视不管，但他们这个国家的科技已经超越我们很多，如果硬碰硬，我们可能赢不了。你带着这个东西走吧，我会坚持到你们来救我的那天。”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的祖国，迎我、迎我的同伴，同胞们，回家……”

暴露的医院所有行动都被人盯着，不管将那些东西搬去哪，都藏不住。他们只能分成几个队伍，分散那些资料和试验品。

时熹在那些基因病毒的资料和试验品上放了属于自己的气息，直接找到资料的存放地点。她将那些已经销毁了三分之一的资料一一记录，传回国内。

那些试管里的试验品，血液，还有……

人体毛发，器官，整体。

“……”

各种肤色，甚至不同国家的人类基因，但黄种人的试验品最多。

记录完这些东西，她又顺着气息找到汪琪被关押的地方。

汪琪以为，自己卖国，就能得到这个“自由国度”的接纳，却没想过他知晓了秘密的后果。现在还没死，不过是那些人想要利用他知晓时熹的情况，哪怕相关的定格画面。奈何汪琪对于画画一窍不通，能形容时熹的脸，让他画出来，也画成谁都不认识的鬼。

来之前，时熹听那些人说，要找各式各样的五官，让汪琪认，再拼凑到一起。确认相似长相之后，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

趁汪琪将自己所谓的面容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中，让相似的无辜人受害前，倒不如直接解决了他。

时熹还没来得及看汪琪的资料，不知道为什么在国内名声那么好的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出卖国家机密，背叛人民安全的逆贼。

他被关押在军方特设的拘禁室，为了一些领导方便提审会见。

时熹打探到地址，来到汪琪被关押的地方。这里是一间小黑屋，就在警局里，像是一个普通的休息室临时改造，里面还摆放了办公桌椅，还有电脑，周围书柜放置材料，一张小床。

汪琪在这里，没有开明亮的灯，人锁在审讯犯人的椅子上。手脚戴着镣铐，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审讯椅那一小片就是他可以行动的区域。

时房间内有监控器，时熹不好直接出现。她再次动用最后微弱的法力，设立结界圈住两人。

时熹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那无法聚焦的双眼，清明震惊。

“鬼！”他大叫着。

见到时熹出现，可不就是像见到鬼一样么。做了亏心事的人，最怕的就是忽然见到被自己伤害的苦主，他汪琪对不起的，可不止时熹一人。但时熹的出现，等同于她替所有的同胞，所有的国内人民来讨伐他了，怎么能不恐惧呢。

“你是怎么来的？来人啊，来人啊，有人闯进这里来了！！”

时熹静静看着，等他冷静。

喊了几声，他便没了力气。

时熹道：“我刚刚还在好奇，什么样情况下，能让一个人出卖自己的国家。但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就凭他对于女人的蔑视和不屑，就不需要问其他理由。

人心一旦偏了，什么事都能有他自己的歪理。

“那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他冷笑着，“我告诉你，我在这里有人保护，你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我要是死了，这里的人就会发动战争。”

时熹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这位……你自己愚蠢，以为我和你一样啊？”

“你要是真的那么重要的话，就不会被锁在这里。而且，他们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生死，和我们的国家发动战争，你没那个脸。”

“那你想要做什么？”汪琪以为时熹是不谙世事的蠢人，毕竟一直在山上，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人心，所以他连编制的谎言都那么敷衍。

“杀你。”时熹冷冷说着。

下一刻，汪琪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