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路遗坐在一座冲天大楼的顶楼,抬眼看了看一朵朵晚霞边那极小的不断往下坠落的红痕,手中的茶杯略僵了僵。
几日前,他尚在人界游历之时,突然收到了父亲风竹音的召唤,虽然他唤风竹音父亲,但他们实则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他不过是天地浩劫之时残存于世的一只小白狼罢了,多亏了帝阳和风竹音他才得以活到如今。
小时候他经常缠着帝阳和风竹音,帝阳是没什么话说,但风竹音就不一样了,有了一个电灯泡在眼前很多事就不那么方便了。
于是那个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的风竹音便将他留在了酆都,这一留便是百年,后来约莫是他终于被那两人想了起来,召回了章尾山。
那时章尾山多了一个奶娃娃,奶娃娃说起来也不过比他小了那么几十岁,但辈分却小了他一截。
风竹音指着小娃娃对他说:“来,认认吧,你的小侄子金曜小神君。”
路遗至今记得初见金曜的那刻,小奶娃粉雕玉琢,当真是长了一副鬼斧神工的好相貌,饶是他这么一个心静如水的人都不得不感叹,这娃娃当真生的一副好皮囊。
那一刻路遗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他会因为叔叔这个身份而受到金曜的格外照顾。
包括且不限于在他洗澡时偷了他的衣物放在了其他女官的浴场,在他的食物里掺杂乱七八糟的药物,使用留影石企图留下他的不雅照等等。
当然,这一切的算计最终都没得成,但每日里面对对方花样百出的心思,路遗有些身心俱疲。于是自那之后,他除了风竹音召唤再未踏足过章尾山一步,他也只在酆都亦或者人界和两位父亲照过面。
平日里,风竹音是断然不会主动召唤他的,因此当路遗收到消息的时候,竟有那么一瞬的意外加欣喜,愣怔过后便飞身去了章尾山。
风竹音难得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路遗,几年不见,变帅了啊。”
路遗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帝阳以及表情颇为古怪的风竹音,很是绅士地垂首道:“三十一年零二十八天。”
风竹音哈哈笑了两声与帝阳尴尬地对视一眼,对于养孩子这一块儿,他确实有所欠缺。
路遗眸子低垂着,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父亲大人唤孩儿此来所为何事?”
帝阳轻咳一声道:“曜儿的事你听说了吧。”
路遗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僵硬:“略有耳闻。”
帝阳瞥了风竹音一眼,风竹音只得讪讪地笑了两声,而后再次拍了拍路遗的肩膀:“我依稀记得当初你和小金曜似乎相处的还算不错?”
路遗认真地看了眼面前的两位父亲,微顿了顿而后说道:“不算……太坏吧。”
“那就好,那就好!”风竹音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其实我这次找你来,确实是有事需要你帮个忙。你也知道你阿爹和我事物繁忙,青龙和凤凰又为着三界来回奔波,小金曜平日里闹腾惯了,但眼看着也快三百岁了,不小了,对吧?”
路遗平淡地点头道:“嗯。”
风竹音哈哈一笑道:“我和你阿爹决定让小金耀去人界历练历练。而你便去人界当小金曜的监护人吧。”
路遗闻言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只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了几下,而后便颔首道:“孩儿明白。”
“那行,其他也没啥大事了,也就最近几日吧。”风竹音拍了拍路遗的肩膀,深感欣慰。
“好,那孩儿先回了。”路遗垂着眸子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帝阳看着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不由有些愧疚道:“哎,小路遗加油!那小子要是不听你的,你随意管教。”
“是,父亲。”
路遗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将帝阳接下来的话噎回了肚子里。这孩子不过几十年不见,竟越发的沉稳了,沉稳的让他觉着越发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了。
帝阳一直觉得小时候的路遗活泼可爱甚至和金曜也有点相似,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就变了,变得似乎没了一丁点儿脾气。想到金曜那个头疼的家伙,再看看路遗这一脸真诚,帝阳就觉得罪孽深重,于是风竹音和帝阳又随**代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想及此,又看着那飞速坠落的红点,路遗脸色颇为凝重地从口袋摸出了一包跳跳糖,而后放进了嘴里,感受着嘴里剧烈跳动带来的愉悦稍微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这才朝着光点坠落的地方飞掠而去。
人界。
山峦叠嶂,树木参天。
一座小小的山村隐匿于众山之中。这个村名叫山前村,因背靠着群山而得名。
此时,山下农田中,三三两两的农人聚集了过来,看起来热闹非凡。
人群中,一个身量中等满脸肥肉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头裹纱布的男孩儿怒气冲冲的指着一个面容黝黑,深眼窝四方脸的中年男人。
“老张,今日让你家闺女给我家虎子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不然你们家别想好过。”
“李书记,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你这是什么意思?更何况,你家虎子为啥被砸,你还不知道?”被称为老张的中年男人面色不愉,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李书记满怒容:“你也说了是小孩子打闹,那我家虎子这脸,你看看,你看看,你家闺女咋能下那么狠的手!”
这时,一个缩在老张的身后女娃探出头来,她抿着唇死死盯着李书记和他身后的虎子,心下一横奋然上前道:“不是打闹,是他,他欺负我。他要脱我衣服!”
周围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虎子确实玩闹过了头,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做出那种事。”
“什么事?”不知情的人问道
“还能啥事,和他那二叔一样呗,见色起意。”
“那不能,妙妙才十二三吧。”
“哼,谁说得准!”
李书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见老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半晌瞪了老张一眼,放下话来:“老张,我看你这地是不想租了,你等着!”
李书记恨恨地扯着虎子穿过人群走了出去,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看着窃窃私语的众人说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众人轰然散开,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事发地。
老张摸了摸女娃子的头,面色凝重。
他叫张太平,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户,李书记是他们村的村书记,虽然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但却管着他们一村人的田产分配。
更何况,他们一家不过是这几年刚从外地搬过来的,本就没地可种,如今能种上地,吃上饭还多亏了这李书记。
想到这里,张太平心里还是念着李书记对他们的恩情的,但一想到李虎子干的那事儿,他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不说话的时候脸色阴沉的有些瘆人,躲在一旁的女娃撇撇嘴掉了一脸珍珠下来。
“爹……是李虎子,是他先惹我的……”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怯懦。
张太平摸了摸女娃的头发,这是他的闺女,妙妙,十三岁,本想着好生过日子,谁曾想竟也遇到了那等下做之人。
张太平叹了口气,替张妙妙擦了擦眼泪:“没事,妙妙,下次有人欺负你,你还打他,啊?”
妙妙听了老张的话,这才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行了,中午了,咱们先回家啊!”张太平一边收起地里的农具,一边跟妙妙说道。
“知道了,爹!”
妙妙闻言就满地跑着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地面骤然被砸出了一个巨坑。
“爹!爹!天上掉下了一个大石头。”妙妙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赶紧喊道。
“闺女,你没事吧?”
张太平扔了农具赶紧跑了过来,左右上下地将妙妙检查了一遭,见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天杀的天降巨石,竟将他家的地咋了个一米深的洞来。
张太平顿时一阵心疼,他们种的庄稼不过才露了拇指高的苗苗来,这一石头下来,少说二十来平的庄稼都要毁了。
妙妙也不害怕,抬脚朝洞里望去,她眨着眼睛,歪着头看了又看,忽然冲张太平喊道:“爹,爹,这是只鸟呢!”
张太平闻言,将心里的心疼压了压,也探头朝洞里看了看。
“什么鸟,我看是只鸡!你看看这头冠,不是和家里那大公鸡一样样的?”张太平说道。
“是鸡吗?”妙妙感觉不太像。
张太平瞥了几眼道:“看着像是摔死了,也好,今晚让你娘给你加个菜!”
张太平左右看了看从一旁拿起了锄头,将鸡从深坑里扒拉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这一扔,原来那一动不动的鸡竟咕噜叫了一声。
“爹,还活着呢!”妙妙顿时高兴了,她就喜欢小动物,这鸡可比他们家大公鸡小多了,她坚信这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指定不是鸡!
“呦,活着呢啊?不过这鸡看着瘦了吧唧的,不知道肉香不香。”
香你妹的!你才香,你全家都香!
金曜只觉全身酸胀,那种灵力忽然消散带来的巨大的空虚还没消化就一阵头晕目眩,而后就听到了有人竟然在说他是鸡。
金曜只想骂一句,你才是鸡,你们全家都是鸡。但他没了灵力护身,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那巨大的冲力冲了个粉碎,连抬头的力气也没了。
谁料之后,这人竟然还敢将他甩在地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吃了你们,吃了你们,奈何他似乎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咕噜。
于是就听到了张太平那句香不香的话。
“爹~我们养它吧。”
“闺女,这不能活了吧?”
“爹!”
“行,行,你养就养吧,咦?这看着像只母鸡,要是活了指不定还能下蛋呢。”
下蛋?下你妈的蛋?老子是公的,公的!金曜怒吼。
放开,放开老子!金曜努力挣扎,只感觉肋骨断了几根压着了自己的出气口,以至于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晕了过去。
“爹,它死了!”
“那还是炖了吧。”
“爹~能不吃它吗……”
老张叹了口气,他的闺女就是太心善,算了,这死了的鸟,指不定就有什么疾病,老张想到这里,再次叹了口气:“算了,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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