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危楼

夜色深沉,椒房殿内弥漫着未散的药味和沈杯汝低烧带来的、不安的燥热。他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意识在病痛与疲惫间浮沉,白日里那场因柳枝而起的巨大羞耻和自厌,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蜷缩着,眉心紧蹙。

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踏碎了殿内的寂静。

孟令岩如同瞬间绷紧的弓弦,上前一步,挡在龙榻前,垂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劝阻意味:“陛下,娘娘高烧未退,方才睡下……”

晋弃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越过他,如同越过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他走到榻边,垂眸看着那个裹在锦被里、显得异常单薄脆弱的身影。沈杯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覆眼的绸带边缘还隐约可见泪痕。

晋弃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粗暴地逗弄,反而极轻地、用指尖拂过沈杯汝滚烫的额角,沿着他纤细的眉骨,滑到微微颤抖的眼睫之下(尽管隔着绸带),再到那因干燥而有些起皮的苍白嘴唇。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审视般的、近乎温柔的意味。可这“温柔”落在因高烧而感官放大、且心神极度脆弱的沈杯汝身上,却比直接的暴力更令人恐惧。

沈杯汝在昏沉中颤了颤。他感觉到了触碰,那不再是白日里虚幻的柳枝拂动,而是真实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温度。可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白日的教训太过深刻,他怕极了这又是自己病中产生的、下贱的痴心妄想。他怕自己稍有回应,便会再次陷入那种对着空无一人之处哭泣哀求的、极致的难堪里。

他僵硬地躺着,像一具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的偶人,唯有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变得更为滚烫的皮肤,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晋弃似乎对他这全然被动、甚至带着恐惧的僵硬颇为满意。他低笑一声,不再满足于这浅尝辄止的触碰。他俯身,手臂穿过沈杯汝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这具滚烫而轻飘飘的身躯打横抱了起来。

沈杯汝惊喘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晋弃胸前的衣料,却又在瞬间意识到这“真实”的触感后,变得更加僵硬。

晋弃抱着他,并未走向龙榻,而是转身,大步走向殿内一侧光线更为昏暗的偏殿。那里陈设简单,只在窗下有一张用于小憩的窄榻。

他将沈杯汝轻轻放在那张冰冷的、铺着普通锦褥的窄榻上。沈杯汝陷在并不柔软的铺垫里,茫然地“望”着上方,浑身依旧因为高烧和未知的恐惧而微微发抖。

然后,他听到晋弃俯下身,那带着灼热气息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用一种极其逼真的、带着担忧的语调,缓缓说道:

“沈猫猫,朕现在把你放在……很高的楼梯顶上了。”

沈杯汝的心脏猛地一缩。

“外面很冷,风很大。”晋弃的声音继续,如同魔鬼的低语,“楼梯下面,是结冰的湖面。沈猫猫,你若是动一下……哪怕只是一下……”

他刻意停顿,留下令人恐惧的空白。

“……就会掉下去。”

这话语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杯汝所有的疑虑和自鄙的屏障!不是柳枝!是真的陛下!陛下来了!而且……而且把他放在了那么危险的地方!

巨大的恐惧和终于确认“被注意”的、扭曲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瞬间崩溃。

“不……不要!陛下!臣不动!臣不动!”他几乎是尖叫着哀求起来,声音带着高烧的嘶哑和极致的恐慌,泪水汹涌而出,“求求您……抱臣下去……臣怕……真的好怕……”

他信以为真了。他僵直地躺在窄榻上,连指尖都不敢稍有蜷缩,仿佛真的身处于万丈高楼的边缘,下方就是致命的冰窟。

晋弃看着他这副被轻易拿捏、全然依赖恐惧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愉悦的、深邃的光芒。他伸出手,没有去抱他,反而用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沈杯汝因紧张而绷紧的脖颈线条。

“想让朕抱你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恶劣的玩味,“那要看……朕的沈猫猫,乖不乖了。”

沈杯汝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忙不迭地、带着哭音保证:“臣乖!臣一定乖!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求您……别让臣掉下去……”

他彻底沦为了惊弓之鸟,所有的意志和尊严,都在晋弃精心编织的、虚无的恐怖情境中,土崩瓦解。他不再去想自己是否下贱,是否痴心妄想,他只知道,此刻能救他的,只有眼前这个制造了这一切恐惧的男人。

晋弃满意地听着他的哀求,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全然交付(哪怕是出于恐惧)的顺从。

夜还很长。

对于病中脆弱、又被恐惧牢牢掌控的沈杯汝而言,这注定是另一个无法挣脱的、漫长的折磨。而他甚至不知道,他所恐惧的“高楼”和“冰湖”,仅仅存在于帝王一句随口的戏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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