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帷 第19章

玄莲宫。

北王军师正斜卧在裘皮大榻上,悠闲地吃着身旁年轻的女随侍喂到嘴边的葡萄,闭目养神,好不享受。

一下属递来战报,葵鸦也只是微微睁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下,又阖上。慵懒至极地道:“死完了?”

下属哆嗦着:“是……”

葵鸦唇角轻轻勾起,招呼下属下去,一副对三万铁骑性命漠不关心的模样。又冷笑一声,不知在对谁说话:“你这红颜知己,有点能耐。”

林夭又剥了颗葡萄亲昵地喂进他嘴里,又乖巧温柔地给他按摩肩膀,轻笑道:“谁的红颜知己,也比不上主上聪慧勇猛。主上您说的那个人,奴家多年前就已经反目成仇了,如今奴家是主上的人。”

葵鸦缓缓坐起,掀开眼皮,目光叵测地打量着她,眉头微蹙:“怎么又穿了身白的?本尊不喜欢,像披麻戴孝,恶心至极。”

“主上喜欢奴家穿红色的,奴家这便去换。”林夭说着便要告退,被葵鸦拉住,脚下不稳,便顺势跌坐在他怀里,双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脖子,丹唇娇嗔:“主上这是,不舍得奴家么?”

葵鸦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顺手便揽过她的肩,冷色中带着一丝柔情:“让你亲自换怎么行?万一本尊不满意,本尊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可说不准哪天你的头就保不住了。”

林夭眸中闪过一丝恐惧,转而又迅速用玩笑掩饰过去:“主上可真会说笑。主上要为奴家选衣,奴家要如何报答呢?”

“哦?”葵鸦眉头一挑,“你想如何报答本尊?”

林夭在**的边缘疯狂试探,纤细的手指暧昧地在葵鸦嘴唇上轻轻划过,眼神妩媚动人:“那要看主上想要的什么。”

“那……”葵鸦寻思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本尊知你卖艺不卖身,不逼你。前日本尊得圣上奖赏的一架七弦琴,不妨为本尊演奏一曲。”

林夭一袭红衣罗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妩媚地令人眼前一亮。她优雅端庄地坐在七弦琴旁,指尖轻触琴弦。琴声悠扬,如泉水般清澈,如丝如缕,如听仙乐耳暂明。

正演奏时,前线心腹来报:“以柳叶宗为首,天云派、日盛门等江湖门派都前去支援邵军,敌方势力大涨,主上,我军还剩七万精兵,是否继续强攻?”

葵鸦冷眸微眯,似是还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里,沉吟片刻,缓缓道:“继续。”

心腹有些迟疑,但不得反驳军命,还是点头应下。

“等等,”葵鸦叫住那人,“本尊派你做的事,可做了?”

“回主上,已经做了。”

“嗯。”葵鸦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那就应该,还剩六万精兵。”

说罢,他顿了顿,漫不经心:“三日后,给我继续强攻。”

“可……可是……”心腹欲言又止,见葵鸦面露不耐,便无奈应下,沉默告退。

“你这支曲儿,可真好听。”葵鸦眸光幽深了几分,缓缓道,“叫什么名啊?”

林夭起身恭敬道:“奴家家乡的曲子,叫采薇。”

“哦?有何缘由啊?”

“回主上,采薇曲是一首戍卒返乡诗,以一个返乡的戍卒为视角,讲了征战多年的物是人非。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是么?”葵鸦眉头一挑,忽而目光变得凶恶,笑容也便得瘆人:“看来美人儿想家了。你最好祈祷本尊今日心情好,你假意弹奏此曲,实则是在暗讽本尊发动战争么?”

说罢又冷笑一声:“呵,区区蝼蚁,本就是为了死而生。”

林夭心里涌上一丝恐惧,寻思着,葵鸦此人城府极深,狂妄自私,不知道背地里还在动些什么坏心思。方才和那心腹说,还剩六万精兵,那一万精兵去了何处……

她心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如藻如滕迅速蔓延。

-

朱雀阁。

阁楼顶上,身着丹衿白衫长离纹麾衣的少年焚香烹茶,身后伴着缕缕清风,朵朵流云,偶尔一只飞鸟划过天际,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九幽万里清风静,不闻识途烈马蹄。”望着地平线消失在茫茫山雾里,云舟轻叹道。

自打宗主带着人马去往前线支援,本就冷清的朱雀阁便更是人去楼空,偌大个阁,只剩下他和阁主二人。如此一来,倒有些怀念过去。

云舟喜好安宁,生来便是如此淡漠之人,伴流云归鸟,温酒煮茶,他甚至想这么过一辈子。

“云舟。”一带着些许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想一个人静静。”云舟甚至都没看来者何人。

夜川无奈道:“吾有话要问。”

云舟只是将那茶水沏好,示意他坐。夜川看着他,目光有些怅然,又带着一丝盘问:“库房里的那些翎羽草呢?”

“给宗主了。”云舟坦然道,“翎羽草能稳固奇经八脉,增强内力,对她的提升有巨大的帮助。”

“我问的当然不是此事。”夜川无奈道,“库房里的翎羽草有多少份量,我心里还是有数。你是不是在宗主历练时期偷偷给她吃了?”

云舟依旧气定神闲,虽然神色里有一丝心虚转瞬即逝:“此事是我不对。她毕竟是宗主,若是出了差池,便是柳叶宗之浩劫。翎羽草有清心之效,能助她克服心祟,避免走火入魔。”

说罢又睨了阁主一眼,有些怨怼道:“也不知是谁,早早便给她服用朱雀之息。我前去查看时,宗主都快殒命了。”

夜川愣了愣,竟有些愧赧:“怎会如此?”

云舟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她心有愧。”

“愧?”

“武学奇才,万年难遇,且她体内还有一股极其霸道的内功,祁羌不可能不知此事。”云舟垂眸,“她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执念,便是七年前的密训。”

说罢,抬眸:“朱雀阁的密训,是否过于残忍?”

“对于密训者而言,确实过于残忍。”夜川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密训每三十年开一次,二十人里只留一人,通过密训者,作为继承人培养,此为柳叶宗遵循了数百年的规矩。若非这些,柳叶宗岂能如此迅速在江湖上立足。”

“然而,世人皆知宗主为女中豪杰,殊不知,再强之人也有弱处,再弱之人也有强处。是非对错,又岂能随意定夺。”

夜川轻笑一声:“你啊,又给为师上了一课。”

“不必谢我,”云舟道,“职责罢了。八岁那次,是你的启发,我才能走到如今。”

夜川迟疑片刻,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我知道。”

云舟轻笑一声:“你分明可以从此获得自由,活在她讲给你听过的风景里,为何最终还是回来了?”

“天地虽自由,却有三无。”夜川将放到嘴边的茶盅又轻轻放了回去,目光扫过天边,又落到云舟的翩翩青襟上,轻叹道:“无垠,无她,亦无你。”

云舟浅笑一分:“据闻当年,裘鸢叛逃,你也参与其中。如今却放弃追求,值得么?”

“你终归还是年轻,这世间没有是否值得,只有是否甘愿。”

正细品着此言,一阵狂风骤然呼啸过,卷起二人的衣袂,鬓角的发丝也随之飘舞。

云舟眸色一惊,起身瞭望山下。

雾里,焦草枯枝若影若现,随着风过而摇摆。

他蹙眉:“不对劲。”

夜川眸光暗沉一分,又坦然地叹口气,略显沧桑的声音消失在风里:“要变天了。”

-

回龙关。

如上次那般,这夜,戚冰又收到了一支飞箭。密信上写:

“后日午时,三万北军,按五四一成批,避毒强攻。”

同样没有署名。她不知是何人所写。既然是北军中人,又为何暗中给她情报?

但这次,她选择相信这个神秘人。直觉告诉她,对方是友非敌。

于是,戚冰吩咐青龙玄武两阁弟子,连夜制造淬毒箭与兵器,既然敌军学会避毒了,那便让毒穿破防御,从内攻破。

大敌攻来之日,他们蓄势待发,根据之前秘密商议的方案,交手重心放在毒攻上,经过重提炼,制造出了威力更猛的见血封喉,只要刀剑刺入敌方的皮肤,便能让其立刻毙命。

戚冰有些担虑,既然对方偷泄情报给她,为何不愿公开姓名?难道在可以躲避什么?

若,第一次泄情报,降低她的警惕性,第二次,则泄假情报,而她盲目信服,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倒也无所谓。如今我军势力不再如过去那般低弱,有她柳叶宗和其他江湖门派的支持,别说十万精兵,就说他葵鸦的头,她都一定要砍下来挂城墙上。

此次应敌十分顺利,确如那密报所言,三万精兵,分三批,第一批五成,第二批四成,第三批一成。这个葵鸦,最后一批是想搞突击么……也不看看她戚冰是什么人。

短短一个时辰,我方一员未损,只用毒箭便一举歼灭敌方三万人。

众人欢呼之时,戚冰忽然意识到,葵鸦不是愚笨之人,不可能不知柳叶宗是什么实力。他的每一步棋都走得极为精妙,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如今葵鸦这般无脑进攻,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只怕没那么简单。葵鸦这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再一看那密信,看字迹辨不出人,不知为何,直觉这个写信之人,像极了三年前匿名信里写“近安”的那人。

会不会是她……

心口忽然一阵痛,并不是那么强烈,但她感受得到,如万千血蚁在体内啃噬血肉一般,苦不可耐。

那痛楚像是一种警告,提警告她不要动情,不要深陷其中。她捂住胸口,轻喘气。抬头望向天边那一排忽然飞过的归鸟,怅然若失。

果然还是,无能放下一个人啊。

她静静地坐在帐前,抬头看乌云密布的的天空,听着外面士兵们欢呼雀跃,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绪。

心里清楚,她已经深深地烙在心底,就像长在她心头的一块肉,难割难舍,说忘却,说不疼,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闭上眼她便能看见她的眼睛,听见她的呼吸,闻见她淡淡的香味。深呼吸,试图平复内心。但越是尝试忘却,那钻骨噬心般的疼痛便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越是痛苦,她脑海里关于林夭的记忆就越发深刻,越发思念。

往日种种此刻尽数涌上心头,像膏药,也像砒霜。

一面隐忍克制,一面入骨相思。

无能为力忘却,又无能为力争取,这进退失据感,真是不好受。

照朱雀阁那童子的话来讲,道行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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