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两人从小面摊出来,在河边席地而坐。孙白杨的手被他握住,惊觉自己忘情,旋即抽了回来。
孔武笑道:“伸都伸了,抽回去做什么?”
孙白杨正色道:“孔兄怕是误会了。我方才见你脸颊有饭粒,给你指一指。”
孔武一愣,忙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突然想起来,两人吃的是面,哪里来的饭粒?
“一向眼高于顶的孙大人,居然也有怕的时候。”他看着孙白杨笑道:“你怕什么?”
孙白杨叹了口气:“怕孔兄你...叶公好龙。”
孔武书读得不多,模模糊糊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思量了好半天:“你是怕我并非真心?”
孔武将木笛揣回怀中,在草地上一躺,满天星星在眼前闪烁。
“孙大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嗯。”
“当时我运势极旺,赢了好多银子。你让香浮拿了钱过来,非要跟我对着赌。我当时想,这人真是讨厌。找我晦气不算,还躲躲藏藏的,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后来呢?”
“后来,我真的被你说中,倒了大霉,被人打了一顿扔在嫣红阁门口。你又把那锭银子扔给我,让我回乡做点小生意。我心想...你猜我心想什么?”
孙白杨道:“你一定是想,这人真是个乌鸦嘴。”
孔武笑着看他:“不。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虽然趴在地上,被人打得头晕眼花,见你从轿上下来,想的却是,这人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孙白杨听到这话,不禁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孙某真是怎么都没想到。”
孔武接着说:“但我那时还是烦你,烦你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直到后来小林的那件事。你跟我说,人在弥留之际仍然听得到,让我跟他说说话。我当时很恼你,过后才觉得,你也是有点人情味的。”
孙白杨点点头:“医者也不是神仙,其实治愈时少,宽慰时多。”
孔武道:“再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我虽然一心想飞黄腾达,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有谁肯真心待我。所以我对你,心里十分感激。”
孙白杨听了这话,神情突然变得落寞,过了半晌道:“原来如此。感激倒也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孔武笑道:“你不用多心。其实两个人倾心,只有感激怎么够。我曾经很多次想,高参领,陈爽也都待我很好。我对他们的感激,与你一样吗?若是有一天,他们为我而受了损伤,我一定愿意照顾他们的亲人眷属,但是我愿意随他们而去吗?我一定不愿的。但是换做是你...”
孙白杨听了这话,心中跳得厉害,只觉得身上有种暖烘烘的感觉,脸颊也有了红晕。他把脸转过去:“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为什么从未表露?”
孔武把手枕在头下,叹了口气:“你怕我叶公好龙。其实我这个‘叶公’连‘好龙’都不敢。我原本想,若是我的官职再高一些,权势财富再厚一些,大概才能与你相衬。所以一直不敢表露半分。”
孙白杨道:“其实我与人交往,从不看重这些。”
孔武点点头:“当时我不明白。直到今晚我才知道,在意一个人,喜怒哀乐都因他而起,因他而灭。不管什么出身,什么地位,这份心情,人与人又有什么差别?”
他转过头,握住孙白杨的手,将他拉下来躺在自己身边,轻轻地说:“白杨,若换做是你,我一定不会独活。”
孙白杨笑道:“人在说出一句誓言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真心。”
孔武一急:“你仍然不信?”
“但我真的希望这句誓言是假的。”孙白杨转过头看着他:“孔武,宫中本就是是非之地。不管我们俩发生了什么,另外一个人,一定要活下去。”
“用尽力气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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