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谷里烟雾缭绕。那碧绿之中姹紫嫣红,竟是无数的奇花异草。而在那花海的尽头,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只见竹林里跑出一个不过三四岁大的孩童,正玩命追一只野兔。
“阿爹!阿爹!快点,阿大要跑了!”那小娃娃停住脚步,焦急的朝身后挥手。
“来了!”只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下一瞬,手里便多了只兔子。
“小欢儿,阿爹厉不厉害,”一个年轻男子,拎那兔子耳朵,一双桃花眼半眯着,
“你说这兔子是烤了好,还是炖了呢?”
“不要,我要留着它,陪我玩。”那小脸圆圆的,活像个糯米团子。
“可阿爹觉得还是烤了好,你阿娘最爱吃了。”
那男子竟丝毫不理那小娃娃的话,径自走开了,不一会儿林子里便飘出好闻的味道。
背着箩筐的女子回来时,便见到这么一幕。
桌上摆着喷香的烤兔子,而一个小娃娃正坐在旁边哭的伤心,而旁边那男子,桃花眼耷拢着,一脸的无可奈何,
“小祖宗,你可别哭了,不就是只兔子嘛。林子里这么多,阿爹再给你抓?”
“不要!我就要阿大,不要旁的兔。”
“你这小崽子,这兔子不过刚从林子里跑出来,你何时给它起了名号,还阿大。我明就给你弄五六只来,都混在一起,看你还能不能辨得什么阿大。”
听闻他说,那哭声更响,
“阿大的背上有搓灰毛,眼睛的神色也不一样。你认不得,我却认得……”
“是何事惹了我们欢儿,如此伤心啊。”那女子一出声,那小团子便从椅子上跳起来,直直朝她扑过去。
“阿娘,”依旧是抽抽嗒嗒的声音,“阿爹他,他把阿大给烤了。”
“哦?是吗?”那女子抱起这小团子,轻轻拍着她的背,那眼神看了男子一眼,对方直摊手,一脸的无奈。
“回儿,这烤兔子,是你最爱吃的。我抓了便烤给你……谁料这小祖宗不依啊。”那桃花眼里竟也是委屈。
“你啊,非得烤她的阿大做什么。她既然说识得那兔,必然是真。林子里兔子那么多,再捕一只不就好了。”
那女子温柔的点了一下男子的脑门,那语气也并无责怪之意,倒似有娇嗔。
“阿娘!阿爹不乖,我们罚他。”见有人撑腰,这小团子倒是不哭了,来了精神。
“哦?欢儿想如何罚阿爹啊?”那女子笑着看着那小娃娃,又用手绢帮她擦了擦脸。
“就罚……罚阿爹自己睡,今晚阿娘陪着欢儿,好不好?”小号的桃花眼里,竟也是可怜巴巴。
“好……”那女子应的温柔,那男子却苦了脸,在背地里咬牙切齿,
“小兔崽子,没安好心!”
那小团子冲男子做了个鬼脸,跳回桌边,径自拿了个兔腿,吃起来。
“真香。”还不忘夸。
“你不哭你的阿大了?”
那女子也落了座。对面那人赶忙殷切的削了兔肉,放在碟子里。女子优雅的夹起一块,小口吃着。
“不哭了,”小团子摇摇头,“阿大虽然不在,我却也能将它唤回来,虽然不再毛茸茸,却也能陪着我。”
“哦?”此言一出,两人均望着她,似不相信。
只见那小娃娃掐了个诀,空气里竟凭空出现了只白兔,虽然身型很淡,但蹦过来跳过去仍是可爱,而那背上,还真有一撮灰毛。
两人见状,对视一眼。
“欢儿竟遗传了你那拘魂的天赋。”那女子轻轻蹙了下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血脉禁制又不是能选择的,随了什么便是什么了。”那男子却没太在意。
夜里,悠晃的烛火照着床榻上的小团子,刚沐浴过倒粉嫩的可爱。而旁边一貌美女子正轻轻拍着她,似在哄她入睡,而那歌声婉转,竟连云也停驻,静静听着。
“回儿……”
“嘘……”
那男子走进门来刚要出声,却被女子用手势止住。
“欢儿刚睡,轻声些。”她虽在说话,目光却没离开那榻上的小人。而那男子也走过来,立在她身旁看着。
“醒时像我,跑跑闹闹没个正形。可睡着了,便像你。咱们欢儿长大,定是倾国倾城的相貌,就是不知要便宜哪个小子。”
那男子似想到什么,竟哼了一声,
“若不是翘楚,我定是不应的。”
“你呀,欢儿才四岁,你便吃那飞醋。将来真嫁了人,你还得了?”那女子却笑。
“我这不是怕欢儿遇人不淑嘛,这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像我这样有情有义呢?”那男子却蹲下身,伸手,竟把那女子打横抱了起来。
“莫闹……”这一声,却犹娇似嗔,“我应了欢儿陪她的。”
“你还应了我,日日陪着我呢。”那男子不管,径自往无外走。他俩刚出门,那榻上的小团子便睁开了眼,又化出那小兔子来,念叨着,
“阿大,你说阿爹是不是不知羞,明明都这么大了,却比我还黏阿娘。”
只见那小兔子却不理这小娃娃,翻身蹦出了窗外。那小团子忙起身去追,随着那身影一直跑进了后山的桃树林。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那女子每日都会来这收集桃瓣,回去酿酒。又是也采些百花野果,酿些别的。
可小团子太小,竟一次都没喝到过。只是偶尔半夜不睡,看到那男女在月下共酌。那男子便会拿出一把通体碧绿的玉箫,轻轻吹奏,而那女子抚琴,轻轻应和。空气散的,便都是那酒味。
可这次,桃林里竟有旁人,阿大跑到一个身影旁,便不再动了。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家。”小团子跑过去,却见对方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我随着娘亲来寻祖母。”那小姑娘年纪不大,谈吐却沉稳,“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
“我叫欢儿,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在哪?”
小团子不开心阿大围着别人转,掐诀想叫阿大回来。谁料对面这人也会掐诀,竟能把阿大托在手里。
“你的兔子?为何成了这样。”
提起伤心事,小团子那连皱在一块,那桃花眼里水汽汪汪,
“阿大被阿爹烤了,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面那人看这小娃娃哭,也似是一愣,憋了半晌才说,
“你莫哭了,我帮你固住这兔子的魂魄,你以后若想它,便唤它出来。它便还能同之前一样,与它玩耍。”
果然,一阵白光闪过,那兔子的虚影竟实了起来,除了手能穿过,竟与真兔无异了。
这团子终于开心,追着兔子跑了好久,才想过要感谢那小姑娘。可一回身,那桃林里竟再无人影,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
回了竹苑,才发现那男女二人正站在窗前,面色似有凝重,看到小团子,才终是舒缓眉头。
“欢儿跑去哪了?竟没在屋内乖乖睡觉。”那女子抱起她,轻声问。
“去追阿大了,还遇到了个姑娘,就在桃林。可是我追了会儿兔子,她就不见了。”
“哦?”那男子伸手,把这小团子接过去,却与女子对视了一眼,“怕不是你睡蒙了眼花吧。此处哪有旁人呢?”
“她还帮我固住了阿大的魂魄呢,你看。”翻手召唤出那兔子,“不再是虚影了。”
“那欢儿以后就有阿大陪着了,”
男子把那小团子放回榻上,女子细心的帮她盖好被,轻声说,
“快睡吧,夜深了……”
时光荏苒,那小团子现今已入豆蔻之年,模样长开了些许。而那桃花眼右眼的眼角,有一粒眼红的小痣,给那本就倾城的样貌,平添了几分妖娆。那山水未曾改变,依旧是那百花,竹林。她日日与乡野为伴,见朝霞清月,飞禽走兽都能与她交谈。
却没再见过除爹娘外的旁人,这让她总觉得有点孤单。
一日在湖边,小姑娘赤着脚,正在垂钓。而旁边一只白兔蹦跳着,似也在等着鱼咬钩。
“阿大,你说,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呢?”她问,声音清脆。
那白兔也不回话,那红红的兔子眼却盯着她。
那小姑娘却又自言自语,
“你说这鱼一会儿是烤还是炖?要是阿爹在,肯定又要烤。他这人,阿娘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向来是不顾我的。”
说话间,只见竿头猛沉,竟是一尾大鱼。而那鱼的体型硕大,竟要把那小姑娘也带进湖里。只听得扑通一声,这人入了水,兔子依旧在岸上蹦着。
“好你个阿大,也不救我。”吐了口水,那小姑娘依然成了落汤鸡。可抬眼见岸上,竟有一个人影。
游上岸,拧拧衣服上的水,走过去问,
“小妹妹,你是谁啊,为何在我家?”
那小小姑娘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是惊诧,
“你不记得我?”
“我见过你吗?”那桃花眼里泛着疑惑。
只见那小小姑娘掐诀,便把阿大托在了手上。
“哦!你是那时桃林里的那姑娘。”终于想起,却又瞪大了眼,“已经快十年了,你为何还是当时的相貌?”
没长高,也没长大。
对方沉思了片刻,表情有些古怪,
“我是神仙,跟你们这些凡人不同,寿元长,所以长得慢。”
“哦,这样啊。”那姑娘点点头,“你是如何来我家的?这山林里除了我和爹娘,一个人都没有。你能不能总来陪我,跟我一起钓鱼说话?”
那桃花眼里竟满是央求。
“行是行,可我怕我再下界,你便不在了。凡人的寿命对于我来说太短了。”
这话什么意思?
“没事,只要你有空,来看我便好。我刚钓了鱼,我们一起烤了吃吧。”那姑娘回身去拿鱼,再转头,那人影却又消失了。
果然是神仙啊。
拎着鱼往回走,却见那男女正在说着什么,神色有些紧张。而那女子抿着唇,沉默半晌,仍是叹了口气。
“欢儿……”那女子看见她,便轻声呼唤。
“阿娘,”那姑娘快步迎上去,“我钓了鱼,烤了可好。”
那男子接过了鱼,不说话。而那女子摸了摸她的脸,
“欢儿说好,便好。”
气氛有些凝重,可又偏偏不知为何。那姑娘心性单纯,自是没多想。可那日之后,男子与女子却似忙了起来,那百花谷外不再是苍翠树林,而设起了层层阵法,若不慎踏入,轻则受瘴气侵袭,重则被金光湮灭,而那小小姑娘再没来过,也不知,是不是忘了。
那姑娘却如同山间的风,层林尽染的竹,依旧在长大,现已二八年华。她依旧是幼时那单纯心性,只是每日不再玩耍,也习得文字,念得药理,竟将百花谷里那些奇珍异草研究了个七七八八。而闲来无事,她便在林间打坐,用的是男子教她的功法口诀。几年下来,倒是耳聪目明,坐在竹苑里,便能感到结界外的风吹草动。
那一日,结界外传来波动,男女二人对视一眼便一闪身出了门,几个日夜才归来。那女子本身好看的裙袍却染了点点血迹,而男子那桃花眼里满是怒意,见到这姑娘,怒意才平复下来。
“欢儿……”那女子轻唤,声音却带了些抖。那手抚摸在这姑娘脸上,泪却已经划落脸庞。
“阿娘”没来由的惊慌,“你为何哭了……”
“没什么,”那女子抹了抹眼泪,“欢儿大了,长得竟似你阿爹,束了发,便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了。“
“为何要束发?”那姑娘问。
女子却不答,只是让她坐下,拿来梳子,轻轻的帮她将如瀑的长发梳起,又拿来紫玉冠替她戴上。最后递过来一身男子的衣袍,示意她换上。而旁边的男子,始终一言不发。
束好了发,换了装,那女子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欢儿,莫要……忘了阿娘。”她轻声。旁边的男子身子一顿,竟背过脸,悄悄抹去了眼泪。
“欢儿为何会忘了阿娘?”那姑娘不解,好看的桃花眼里竟是困惑。
没有回答。
阵法外弥漫着血腥味,地也变成了红色。而层层堆叠的尸体不似人形,有兽,有人,可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那姑娘同男子站在阵法里,看着那女子的衣摆从清晰到远。外面是隆隆的雷声,天降大雨。而那女子便这样离开,头也没回。身后跟着许多人,他们跪拜行礼,却似没有生气。那背影,既决绝,又萧瑟。
那姑娘哭红了眼,喊哑了嗓子,却唤不回阿娘。而那男子更是紧握着拳头,俊朗的脸上满是恨意。人群散过,那男子带着姑娘出了阵法,竟腾云驾雾一路向东,跨过缥缈的海,进了一座荒岛。而那荒岛上竟有高山万丈,白雪皑皑下,那姑娘只觉得冷。
而那冰洞更冷,虽反射着幽幽蓝光,却是刺骨寒。
“阿爹,我们来这干吗?”那姑娘问,“为什么不去找阿娘?”
那男子站在那,背影苍凉,再无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而那同她一样的桃花眼里压抑着泪,只是喃喃的说,
“欢儿,阿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阿娘。”
“阿爹?”
一阵金光闪过,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那冷,那疑问,那痛苦,那快乐一并都消失了。
再醒来便是在这月宫,一张放大的脸,那桃花眼里满是不正经。
“你叫欢儿,今后便是我姻缘殿的仙官,跟着我月老混,大富大贵少不了。”
所以说啊,能看到作者更新,就要好好留言,不然……嘿嘿,就拖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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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章三十九—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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